书城传记埃及艳后:克娄巴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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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亚历山大之梦的湮灭(3)

五、最后的岁月

被美丽的花环和飘动的彩旗装饰一新的埃及舰队正驶向那个伟大的灯塔,所有的亚历山大人都相信这次女王的舰队是得胜还朝。

斗转星移,随着时间的匆匆流逝,舰队是逃跑回来的说法早已成了亚历山大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要是对此置若罔闻,也不介意以后那些水手会在烂醉的时候抖搂出更多对女王不利的话,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事实胜于雄辩,在阔别一年之后,舰队几乎完好无损地归来,任何一艘舰船上都没有留下战争的创伤。难道这不是克娄巴特拉凭借她精明的策略取得的胜利吗?她率领她的舰队经历了两位罗马将军之间爆发的内战却没有成为双方攻击的目标。要是亚历山大城里有谁竟敢再乱嚼舌根子,她一定会以此为后盾的。克娄巴特拉所经历的巨大危险使她焕发了青春,回到先人的领地上又让她变得强壮起来。这种蓬勃的生机与活力曾在她二十一岁那年使得年迈的恺撒也情不自禁抵挡不住她的魅力,现在她又一次放纵自己,沉浸在亚历山大的生活方式中。如果她没有了权势,她将求助于自己的狡黠生存。要是她将失去罗马的帮助,她会依靠托勒密家族遗留下来的黄金。现在,她慢慢发现渐已成年的儿子能够替代丈夫的地位和作用。

恺撒里昂差不多十七岁了,都长成了一位男子汉,并且这一年来是以国王的身份独自统治着埃及。现在人们都称他为恺撒·托勒密,亚历山大人几乎忘了他的本名是“恺撒里昂”。他的母亲为抚养他长大而付出的艰辛已经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屋大维还在海外公开宣称自己是恺撒,但是这位埃及的恺撒比他更配使用这个光荣的名字。如此一来,世界上就同时并存着两个“恺撒”了。

当她张灯结彩的旗舰驶近法罗斯岛灯塔的时候;当她那瘦高个儿的儿子乘着船从欢迎的队伍中划过来迎接她的时候;当儿子那紧蹙的眉宇间深情的目光与她对视的时候,她觉得近几个月来的阴霾刹那间全部烟消云散了。难道她是在梦中吗?难道不是那位满脑子装着新奇大胆计划的恺撒在盼着她的归来,要和她共商大计、并肩战斗吗?

时间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地过去了,亚历山大人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所有的托勒密家族中,包括父女、兄弟和姐妹,谁曾经见过如此紧密团结的一对统治者呢?如果母亲的心中充满着复仇的激情,儿子的心里也会澎湃着与之相应的热切渴望。如果说二十年来担惊受怕的经历已经使作为女性的她日渐变得谨小慎微的话,现在身边站着的这位年轻骑士却能赋予她勇气和力量。

在这闷热撩人的皇宫中,可曾有过能与她推心置腹的情人、丈夫或仆人?在所有的大臣中有谁是自始至终对她忠诚不贰的?现在还有哪位博物馆出来的诗人或者学者向她提建议的话,将被视作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问候,她会面带微笑地让他走开。安东尼不也在脆弱的时候不对她真心相待、借着酒劲儿耍花招吗?唉,那些罗马人,她很快就学会了如何看清他们的真面目。恺撒才是唯一一个值得她信任的人,但即便是他也从来没有将心中所想对她和盘托出。在他们共处的那些日子里,如果两个人能够制订出统一世界的计划,其中一个设想,另外一个人去实施,一个人发号施令时,另一个恭顺从命的话,计划或许已经能够实现。

现在,年届四十的克娄巴特拉已经走到了她生命历程中的最后一年。自从恺撒死后,女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理解了一位充满男性力量的朋友给她的忠告和支持意味着什么,而这个给她忠告和支持的人正是她的儿子。所以这种关系排斥了因异性间的吸引或嫉妒而生的种种复杂情况。实际上,即使置身于她自己所引发的骚乱之中,她也完全能够感受到生命所达到的这种新境界的美妙之处。

从克娄巴特拉回到亚历山大城那天起,她就开始千方百计地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才,抓紧一切有利形势,为解决危机作准备。冬天,敌人不可能跨越地中海来侵犯埃及,这就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在亚历山大城,那些形迹可疑的人不是被投入监狱就是被处以刑罚。女王让恐怖代替爱情,成为人们司空见惯的事儿。如果屋大维要在春天大举来犯,那么现在就应该积极争取到盟军的保护。但经历过一场亚克兴战役后,面对那位世界主宰者谁不簌簌发抖呢?如何将米底亚国王彻底争取过来呢?他那个许配给了小亚历山大的女儿如今正住在埃及皇宫里,确保小亚历山大的亚美尼亚国王地位也许就是一条上策,可还该为此做些什么呢?原来那位亚美尼亚国王被俘后曾出人意料地表现出一种诗人般的蔑视,为此女王免其一死,现如今必须让这个阶下囚死去,还要把他的脑袋送到米底亚国王那儿。如此一来,他就不必顾虑屋大维取胜后会让这个诗人国王重登王位了。那么希律国王呢,有可能争取过来吗?记得那次女王途经他的国土时,他似乎表现出了一种特别的骑士风度,其实当时女王很清醒,他正在筹谋着谋害她。派谁去劝说希律国王呢?女王千挑万选后看中的是阿列克萨斯。迄今为止,她对他一直深信不疑,他也多次完成过女王交付的重任。然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派去希律国王处的使团没有传回任何消息,派去地中海诸国王子处的使节也一样泥牛入海。这让女王意识到,所有人都更愿意站到亚克兴海战胜出者的那一边。当部队军需缺乏时她必须保证黄金的供应量!曾为罗马人作出过贡献的国库现在又要尽快充实起来!为了攫取财富,女王下令将富有的市民都处死,将古老的神庙洗劫一空,这样就可以连同那些百姓感谢神恩时奉献的财宝一并熔铸成金锭。但是,一旦罗马人来犯,她将如何处置这些财宝库,又将如何安置好自己呢?最重要的是,她的那些孩子们到哪儿才能藏身呢?她从西北想到了东南,向西班牙和高卢派出使节,想看看那些国家中有没有与屋大维敌对的人,她愿意拿出自己的武器和金钱去帮助他们。与此同时,她又打算把一部分舰队从培琉喜阿姆派到苏伊士地峡。这些战舰在陆地车轮的牵引下驶入红海,当年,恺撒就曾在尼罗河的水上行宫中指出过这种调动舰队的方法可行。第一艘战舰被成功地运送过去,但是有一个名叫迪丢斯的罗马将军一心想着投奔屋大维,就煽动阿拉伯人与女王作对,结果是他们把这艘战舰上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后就付之一炬烧毁了。

克娄巴特拉不肯轻易服输,仍然寻找着机会。怎样才能拯救她的孩子呢?她派人考查了从尼罗河经红海去往印度的商旅航线。从童年时代起,她就曾听说过许多关于印度的美妙传说,现在,她也和印度有贸易往来。印度也许足够远了吧,如果把恺撒里昂送到那儿,屋大维也许就只有鞭长莫及了。普天之下,世界如此广阔,为什么要悲观失望呢?强大的屋大维不也处处树敌吗,难道他就不会像恺撒那样在某个时候被人谋杀吗?克娄巴特拉坚定了继续抗争的信念后,就又意气风发起来,不逊于当年。

安东尼已经是一个潦倒得无以复加的失意者。舰队归航后,他乘船到了亚历山大西面的一个小港口帕累托纽姆,只带上了两名心腹和几个随从。他没有勇气进入亚历山大城,也无脸见人。他能肯定,克娄巴特拉很快就会抛弃他。眼下,他的失意消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厉害得多,即便是他还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陆军,他还是罗马共和国半壁江山的主人。他颓然地坐在海滩上,眼前一片茫然,无知无觉地像个白痴一样盯着地面,看不到摆脱困境的出路何在。陪伴安东尼的两名心腹,一个是希腊雄辩家阿里斯托克拉兹,现在他正口若悬河、旁征博引地对安东尼解说福祸相生的哲理。另一个是安东尼的朋友卢齐利乌斯,他在腓力比战场上自称为战败的布鲁图,由此得到了安东尼的宽宥和重用,此后在长达十二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对安东尼忠心耿耿,成为他的心腹幕僚。

终有一天,海外传来噩耗,安东尼在希腊的军队也悉数投降屋大维了。安东尼闻讯痛不欲生。这时,卢齐利乌斯来到他身边并说起了腓力比战役。当年他安东尼是如何孤立无援地赢得了这场胜利,而他的盟军,那个胆小如鼠的屋大维又是如何连滚带爬临阵逃脱的。一想到这场胜利,败将布鲁图的手下比别人更能唤起安东尼对那场战争的美好回忆,并让这位此刻失意的将军深感行动起来的必要性。

现在安东尼已经下定决心要重返亚历山大城了,当他带着两名心腹走向埃及皇宫时,身上天生的喜剧角色性格又占了上风。他应该以何种面目出现在亚历山大人的面前呢?首要问题是,他怎样才能接近他的妻子——埃及女王?亚克兴海战后,她非但没有跪在他面前恳求他的原谅,反倒像是忘记了他这个人的存在一般,从来没有看望过他。这样一来岂不是颠倒黑白,把勾引者与被勾引者的位置给倒置了吗?在他看来,她这个罪有应得的人只要略施小计就能在众人面前把自己装扮成无辜的被征服者。他当时怎么就看不出来她已经在实施她的一系列计谋对付自己呢?因而除了行动之外,他必须采取一些措施,根据自己的人生哲学来观察和对待亚历山大人,惟其如此,才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在皇宫前的那座小岛的西面,长长的防波堤一直延伸连接着一个狭长的半岛,岛上建有古代托勒密家族的游乐宫。很快,这个宫殿就被拾掇干净等候它的新主人到来。痛苦不堪的安东尼和他的两名心腹就搬到了这里。此时,安东尼不禁想起了希腊著名的愤世嫉俗的泰门,便把他的新住所改称作“泰门宫”。安东尼站在宫中,默默地望着法萨卢斯岛灯塔里时明时暗的灯光,这一道亚历山大眼中的奇特景观,现在似乎转变成了对他们的恶意讽刺。每当安东尼看见亚历山大的船只绕着这个半岛航行时,他总是眉头紧蹙,如果有哪位陌生人眼光落到他身上就更好了,因为安东尼就想让自己看起来带有浓重的悲剧性色彩。

几个星期下来,安东尼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困惑。以往安东尼总能将一个喜剧角色演得妙趣横生,因为对他而言,扮演一位兴高采烈的角色简直就是最令人得意的事情了。这位最不善于造作的人想通过扮演悲剧角色而不是靠实际行动来缓解内心真正的绝望时,他发现由于没有了表演兴致,这回有些演砸了。因此,他决定干脆坐下来阅读柏拉图的著作。自从学生时代结束以后,他还真没有再度翻开过这些书本呢。在泰门的故事中,泰门请雅典人在他砍断无花果树之前,将自己吊在树上。安东尼试图从这些古代传说中找出自己当前境况的影子。在所有的传说中,他唯一喜爱的人物是雅典的亚西比德。亚西比德曾这样对他的同伴阿蒙图斯说:这个年轻人终有一天会给雅典带来灾难的!出于哀怨和愤恨,安东尼尽可能地压制自己心中对罗马的热爱。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或许是因为无聊又想去过更热闹、更放纵的生活,几周后,这位“假泰门”结束了众目睽睽之下的隐居生活,重新回到了埃及皇宫。

为了让心绪不宁的安东尼和挑剔的亚历山大人重新回归昔日的生活氛围中,克娄巴特拉特意举行了一场“欢笑美酒盛宴”,女王又一次施展她老辣的手腕,平息了人们私下的嘲笑声。恺撒里昂已经达到了法定年龄,如果她死了,所有的权力将全部集中到他的手中。她还专门当众宣布了安提留斯的年龄——十六周岁,距法定年龄还差一岁。安东尼和福尔维娅所生的这个孩子自从亚克兴海战后,一直被女王带在身边,用意只不过是为了取悦和哄骗这个孩子的父亲而已,因为这个孩子没被授予任何实权。通过这个方式她只想恢复她的治国方略并激起于己有利的公众舆论,重振她丈夫的精神。靠着这点儿激励,他那茫然无助的冷漠状态或许会有所改变。

这些事情宣布后,接下来就是盛大的宴会,而这些宴会又赋予亚历山大人一次用掌声迎接安东尼的良机,他们把他视作女王孩子的父亲以及女王陛下的丈夫。为了恢复他的声誉,女王竭尽全力,为他举办盛大的节日庆典,给他办生日宴会,却有意错过自己的生日。她甚至纵容他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玩乐。安东尼突然想到将“无与伦比的俱乐部”重演成“视死如归的俱乐部”。

或许女王会灿然一笑,但是,她却由着他任性而为。此时为什么还要剥夺他复苏生命力的机会呢?毫无疑问,她爱过他。要不是想起了恺撒,她似乎觉得自己一直在爱着他。那对现年十一的双胞胎不正是他们爱情的明证吗?当年,他们的母亲投入安东尼的怀抱时,并没有什么别的用心,既没有安全感也没有什么海誓山盟,就把自己完全交付给了这个人,她只想嫁给他。在当时的情形下,没有几个女人能像她这样痴迷、执著于爱情,以至于连她自己王国的命运也被卷了进去。当然,那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她是引诱他离开了罗马,但她准备坚守这项策略,一项出自她内心、出于她帝国需要的策略。她确实是爱他的,就连那些对她充满敌意的古代作家们,也从未提及过她有什么逾越婚姻生活范围的情人。

在某些时候,安东尼对克娄巴特拉充满了恨意,就像战前的那段日子一般,但这绝不是他因爱生恨的表现。安东尼完全是肉体的俘虏,永远痴迷陶醉在她的无穷魅力之中。现在,这个年过半百大腹便便的男人更加习惯了女王这个经验丰富的伴侣。作为一名现实主义者,安东尼一旦放弃了对柏拉图哲学的探索——很明显哲学对他而言于事无补——就觉得自己更无法离开精力充沛的女王了。

不久,他们之间的爱情就面临了一番考验。

希律王带着许多不好的消息来到了亚历山大,此行的目的显然是想建立两国同盟。安东尼和女王从他那儿了解到不少屋大维所率部队的规模及武器装备情况,知道他正用马车把战舰拖过科林斯地峡,与克娄巴特拉派舰队穿越苏伊士海峡的方法一样。

但是接下来,当希律王和安东尼单独在一起时就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把埃及变成罗马的一个行省,借机重新获得罗马公民的拥护。这样,他就可以迫使屋大维同意重新确立执政格局。而他安东尼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杀死埃及女王而已。

正是这个希律王曾经想在约旦的山谷里谋杀埃及女王,但出于对女王的恐惧最终取消了计划。也许此刻,连女王的密探也窃听不到这番耳语,安东尼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希律王。他对女王的忠诚是坚定不移的,希律王只好匆匆离开,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做客。他亲自去了罗得——屋大维已经在那边登陆,他亲自向屋大维表达敬意后,献上黄金礼品,并把从安东尼那里得到的答复如实做了汇报。作为此举的回报,他得到了屋大维的恩准,允许他保留自己的王国。

经历过坏人的挑拨离间后,安东尼立刻让自己投入了作战的准备当中,他又一次和女王及她的儿子携手御敌。他驻扎在叙利亚和小亚细亚的十一个军团至今仍旧原地不动,谁能给这支军队支付薪饷,谁就能够支配它。他应该比屋大维更有实力支付吧?在此之前,安东尼似乎得先让自己手下的军官加卢斯就范。但是,当他走到自己的旧部面前,用他那浑厚的男低音向士兵们作演讲时,加卢斯却让人吹起了喇叭,喇叭的声音盖过了他的演讲声。于是年迈的安东尼就像当年面见李必达一样,又一次败下阵来。

之后,安东尼又想起了那几千名角斗士,他曾经把他们整编成一个军团驻守在叙利亚。当时为了准备胜利庆典,他训练过他们,现在他又派出使者召唤这些士兵立即赶赴埃及。但是那位曾将女王的战船引渡到阿拉伯的迪丢斯将军拦截了他们,然后是全线溃败,因为屋大维的大军扑过来了。安东尼回到了亚历山大,现在是准备最后决战的时刻了。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女王为了拯救儿子的性命,竟然让恺撒里昂离开埃及。她的眼神在命令他,她的声音在诱导他,她行使作为女王和作为母亲的双重权力命令他远走高飞。恺撒里昂早已习惯了母亲的这种发号施令,虽然这两年中,不管她是不是在自己身边,他都是作为一名国王统治着这个国家。女王劝说他,如果他留下来,只有失去一切的份儿,如果能早些离开保全性命,早晚还能替她报仇雪恨。话说到这个份上,恺撒里昂才同意离开。她给他准备了几艘船,上面装备了武器和弹药,但更多的是黄金以及他前往印度途中所需要的一切。他那个年迈的导师将陪同前往,先穿越沙漠到达尼罗河上的考普托斯,然后再到贝勒奈斯港,从那里起程他就可以率领他的舰队到达印度了。在印度,他可以募集士兵,因为长年的双边贸易已经积累了不少对埃及越来越熟悉的人,然后再率领他们回来进攻罗马人。

克娄巴特拉不会让自己长久地沉浸在这种异想天开的计划之中,因为它实际上不过是个借口,无非是要让恺撒里昂同意离开来挽救他的生命罢了。当然这个用意他也明白,只是他有自己更隐秘的计划。要是亚历山大的一切都失去了,又有什么可拯救的呢?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有朝一日,他总能领导一个罗马团体与屋大维抗衡,他不正是恺撒的亲生儿子吗?更何况他出逃的危险远比留下来做最后抵抗的危险要大,他已经看清楚了这一点。

国王的逃跑必须秘密进行。一天晚上,乔装过的恺撒里昂和一小队骑兵消失在城市后面的沙漠里。克娄巴特拉知道她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但愿上帝能够支持她那伟大的梦想!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历程就要结束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骄傲与美丽中死去。

屋大维从东面进攻埃及,很快攻占了培琉喜阿姆城。克娄巴特拉正坐在皇宫中呆想着自己在这座宫殿中度过的那些风华正茂的年月。宫殿依旧,这座城市又要再一次准备抵抗从尼罗河三角洲逼近的敌人了。虽然此时也有一个罗马人在她身边,却不再是恺撒。准备战斗,而不是回忆!面对现实,争取时间!屋大维的使者就要来了,那就让他来吧!

贵族出身的图尔苏斯作为罗马人派来的使者被带进皇宫晋见女王。他带来了屋大维对她的问候,说他一直在遥远的地方倾慕着她!他愿意把整个埃及、王位,还有她的孩子们都原封不动地奉还给她,只要她肯除掉安东尼,大家都将得到幸福和安宁!

真是愚蠢至极!克娄巴特拉心想,这是多么拙劣的一派谎言!如果她真的答应这样做,屋大维就可以举起为罗马人安东尼复仇的幌子直捣亚历山大城,将我们彻底毁灭!这个可恶的坏东西,他简直玷污了他叔父恺撒的英名!

但女王没有对使者说出“不”字,她甚至什么也没说,而是让他留在宫中,因为在漫漫长夜里她有把握从他那儿套出他本不该说出来的许多事情。可是,女王没有想到安东尼竟会对此横生醋意,不知是针对这个使者还是他的主子。得知这一情况后,他突然闯进使者的房间,举起鞭子就抽打起来,然后把他逐出了宫门,并扔给他一封致屋大维的信,说是图尔苏斯目空一切才得到这样的礼遇,要是屋大维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尽管绞死他好了!

事已至此,任何唆使、利诱的手段都没法再施展了,女王突然间又想出了一个新主意,她让这位受了恐吓的使者转告他的主人:如果想要安东尼的人头,那就只有屋大维亲自来取,先攻下这座城市,再取安东尼项上人头!经过这番狂躁的发泄后,安东尼知道屋大维挑拨离间的阴谋才算是完全破产了。按理说,他早就应该笑着告诉妻子,希律王也曾向他提出过同样的交换条件:割下她的项上人头!

六、高贵的死亡

现在应该做好准备严阵以待了。克娄巴特拉将自己所有的黄金、珠宝、象牙、绸缎和外国香料统统搬进了一座埃及式的陵墓中。这座陵墓是她很早以前按照祖先陵墓的式样建造的,坐落在落契亚斯,在海角的东边,离海不远,距皇宫也很近。这座陵墓还是伊希斯神庙的一部分,也可以叫做阿芙洛狄特神庙。因为当年修建陵墓的时候,正是她过着幸福生活的那几年,她觉得自己将伊希斯和阿芙洛狄特这两个角色合二为一了。决战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现在她不得不空出一部分本该用于备战的时间和精力来照料这个墓室中的珍宝,也就是她的祖先们所敛聚的那些财富,因为一旦敌军攻进城来,她就决意自焚,让这些屋大维垂涎三尺的财宝连同自己一块儿葬身火海,叫他什么也别想得到。

七月本来酷热难耐,这座没有窗户的墓室只在圆顶上有个小小的开口,因而显得相当阴凉。这里实际上有两个墓室,可是一旦门被插销闩死,所有待在墓室里的人都会成为囚徒。问题是到时候谁来替她们点火呢?她不愿意让奴隶们来完成这件工作,忠实的女仆们又宁愿和她死在一起,因为她们太脆弱而无法完成这项任务。在进退维谷的困境中,女王想到了她的医生奥林巴斯。普鲁塔克记下了这位医生提出的建议:最万无一失的死法是使用毒蛇的毒液。

但问题是使用什么样的毒蛇才合适呢?女王对用于自杀的毒液提出了三个要求:一是不能使她太痛苦,二是必须很快致死,三是不能有损于她的容貌。一名带着脚镣的罪犯被带进皇宫里,跪在房间的中间。女王斜躺在软垫上,看着奴隶用一条毒蛇咬了罪犯一口。罪犯非常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就死了,这可不行!第二天她们又试了试另一种毒蛇的效果。这次,女王缓缓地走近那个快死的人,急于了解他死前的反应。他的死似乎没有什么痛苦,不过他比昨天那个人多活了一个小时。这个还是不理想。最后,她们终于找到了理想的毒蛇。这次,犯人被蛇咬后很快就睡着了,毫无痛苦挣扎的过程,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的表情。当女王将芳唇贴近他耳边呼唤他的名字时,这位临死的囚犯作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反抗手势,似乎不愿别人将自己从宁静的睡梦中唤醒。这种死法很合女王的心意,于是这种毒蛇就被认可了。

在女王生活的那个时代,自杀的事情并不鲜见。罗马人一旦陷入走投无路的窘境时,总是会选择自尽。而且他们坚信,只有罗马人才有自杀的勇气,谋杀恺撒的凶手中就有四五个人是用自己的剑自戕的。克娄巴特拉也听说过,加图在被恺撒打败之后,独自一人彻夜不眠地躺在床上阅读柏拉图的《菲多篇》,然后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膛。至于阿丽亚那句死前遗言更是妇孺皆知,她得知自己的丈夫被判处死刑后,用一把匕首自杀,并握着丈夫的手微笑着说:“亲爱的,不要悲伤!”但是,更能震撼克娄巴特拉灵魂的是在她的童年记忆中,为了不被羞辱,她的叔叔塞浦路斯国王饮鸩而亡。

克娄巴特拉准备让世人看看,直面死亡并非罗马人的专利。同时她也下定决心,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都要战斗到底。安东尼也做好了准备,他看起来是要战死疆场的。这时屋大维已攻到了城门外。青春活力又一次回到了安东尼垂暮的身体内,今天他要再一次出任骑兵队长,就像当年替屋大维打胜仗一样。这会儿,他来到女王的寝宫,言语中掩饰不住兴奋。按照普鲁塔克的说法,安东尼亲吻了业已全副武装的女王,并将手下最出色的一名军官引见给了她。他微笑着赐予这个人一副金质胸铠,可就在当天晚上,这名军官投靠了屋大维。

敌人开始进攻了,撞击城门的声音如响雷一般传遍四处,亚历山大城内乱作一团。在这个火热的七月,有的人愿对敌作战,有的人愿跪地求饶,还有人只想叛逃。人心大乱预示着这座城市已经大难临头了,他俩都感到明天这个城市会沦陷敌手。安东尼再次向他的死对头提出挑战,要和他面对面地决斗。屋大维对这种提议嗤之以鼻,让安东尼去找别的死法。夜晚,安东尼和他手下的军官们干脆坐在酒桌旁边喝边聊,大家心里都知道,明天他将走向死亡而不是寻求胜利,明天他们将迎来一位新的统治者。

入夜后,许多市民都觉得他们听到了歌舞声和琴瑟声,仿佛是酒神们排成一支见首不见尾的队伍在唱歌、跳舞,从亚历山大城一直跳到敌人的军营。

安东尼一相情愿地想和敌人海陆两线同时开战,然而就在第二天,他感到自己在两条战线上全都被出卖了。他在一座小山上观战时发现,他战舰上的士兵们都举着手中的船桨向敌舰致意,敌军也用同样的方式还礼,然后他们就冰释前嫌如亲兄弟一般了:罗马人又与罗马人欢聚一堂了。现在他亲自率领骑兵从东门杀将出去,要再次和屋大维的骑兵交战,但是他发现所有的士兵都倒戈投降了。安东尼咆哮着,就如同一头受伤的斗牛,从成千上万慌不择路逃命的市民中冲出一条路来,回到皇宫,破门而入,身后只跟了一名持盾侍卫。“叛徒!”他吼叫着,“这娘儿们出卖我了!她肯定和屋大维串通好了!”

就在此时,有人跑来向安东尼报告,女王死了!

其实女王并没有死,但她相信既然自己已经进入墓室,就和死亡相差无几,不会再有任何消息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了。就在安东尼的军队纷纷投降的时候,她带着两名女仆匆匆赶到陵墓。她们用绳子把沉重的墓穴门放下,这样主仆三人就与世隔绝了,陪伴她们的只有珠宝。此外,女王还随身带了一把匕首。当安东尼得知这个消息时,女王在墓室里已经待了一个多小时。

所有的人都跑去投奔屋大维了,皇宫里只剩下安东尼和他的侍卫,没有匕首,只有一把佩剑。罗马人都知道,要是没有人帮忙,要想用一柄长剑自刎是十分困难的。早在向阿济拉斯撤退的途中,安东尼就已经吩咐过这个持盾侍卫,一旦他下令,就要立即把他刺死。让安东尼死在这个名叫厄洛斯的侍卫剑下似乎更合适些。可是厄洛斯没有这种勇气,他转过身去,用这柄长剑自刎了。他的这种举动更增强了安东尼的决心,他大叫一声也扑向剑尖。他倒下了,却没有死。他大声喊叫着,让别人赶紧成全他。

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皇宫中的奴仆发现了他,并告诉他女王还没有死以及她的去处。安东尼命令他们抬他去见女王。奴仆们依令行事,抬着他来到陵墓门口,敲门、对暗号。可是墓室门已经放下,女王从里面是无法开门的。但是,克娄巴特拉这个从不绝望的女王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想出应急的办法,她叫女仆把梯子竖在墓室顶上的小口——她说话的声音几乎被墓室里的回声吞没——于是奴仆们将安东尼的担架系上绳索,这三个女人就用这种方法把将死的安东尼拉进了墓室。古代作家们的这段描述肯定不是凭空编造出来的,因为奥林巴斯医生是最后一个跟女王说话的人,他把所知道的一切描述下来,没有比这更真实的了。临死的安东尼还需要些什么呢?当女王在他身边痛哭不止时,他竟叫人替他拿酒来!等到安东尼稍稍恢复一些体力后,他还告诉女王现在该怎么办:在屋大维手下,普罗丘琉斯是唯一一个她能信任的人。普鲁塔克对安东尼临终一刻的描述是这样的:

对临死的安东尼本人而言,女王更应该回忆他们曾共度的幸福生活,沉浸于喜悦之中,而不必对他眼下的境况悲哀不已,他不会默默无闻地死去,因为在他的一生中,他毕竟辉煌过,作为罗马人,他征服过别人,最后自己也是被罗马人征服的。

安东尼刚咽下最后一口气,普罗丘琉斯的脑袋就出现在了梯子的顶端,他传达了屋大维对女王的问候和致敬并让她不用担心,士兵们不会伤害她的。

女王回答说,只有屋大维把埃及王位交给她的儿子恺撒里昂,她才会把门打开。可是这场史无前例的谈判在貌似千钧一发的情形下进行,最后简直成了一出滑稽剧。罗马人不想让这局面拖延太长时间,就让士兵顺绳而下强行进入墓室,把门撬开了,这座陵墓顿时成了一座任何人都能自由出入的庙宇了。

这一变化来得太突然,完全打乱了女王的盘算。现在谁还会帮她带毒蛇来呢?不过,她还有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可用。她刚伸手掏出匕首,罗马士兵就抓住了她的手。在挣扎中这位亚马孙女战士被缴了械。第二个和第三个士兵相继来到墓室,带来了新的命令,她必须无条件投降。女王站在她已死的丈夫和蹲在地下哭泣的两位女仆之间,手无寸铁,孤立无援,周围全是敌人的士兵。这时,一名军官下令让士兵们搜她的身,看看还有没有掖藏其他武器。这是多么可怕的时刻!三双粗俗的手在她身上从上到下地乱摸起来,谁赋予了他们这种权力?女王强忍着愤怒把双手放在头上挺立着。这是克娄巴特拉一生中所受到的绝无仅有的一次侮辱。

据说,得胜的恺撒看到庞培那颗鲜血淋淋的人头时曾黯然泪下。如今,得胜的屋大维派人请来了他的一些朋友和手下的军官,打开了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文件,把其中安东尼写的那些措辞傲慢的信件读给他们听,同时也念了自己几封语气很克制的回信,他想在众人面前显示,他们二人之间究竟谁更加卓越。接着,他掉了“几滴眼泪”,旋即派普罗丘琉斯将被活抓的埃及女王带来。对此时屋大维的心态,普鲁塔克是这样记载的:“他最牵挂的是保护墓室里的财宝,因为这些财宝会倍增他胜利光环的耀眼程度。”

下午,屋大维进驻亚历山大城。成千上万的市民匍匐在他的面前,十八年前,当这些市民都还年轻的时候,他们也曾目睹过恺撒和克娄巴特拉进城。两年前,在这片开阔的空地上,当安东尼像酒与狂欢之神一样与女神伊希斯似的女王并肩站在一起时,周围也簇拥着成千上万的亚历山大人。此时,他俩都在墓室中,他已经死了,而她成为了饱受凌辱的阶下囚。不过,比起他俩的刚烈脾气来,冷漠绝情的屋大维显得更为明智些,他让亚历山大人起身,并告之任何人都不会受到伤害,因为这是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建造的城市。他的身边站着那位伟大的禁欲主义哲学家亚里奥斯,那篇希腊语演说词的作者。接着,像当年恺撒进城一样,部队朝亚历山大大帝的陵墓行进。屋大维叫人打开陵墓,没有像恺撒那样向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表达敬意,而是直接用手去触摸尸体,于是那位伟人的鼻子就掉下来落入他的手中。屋大维惊恐万分,决定放弃瞻仰托勒密家族祖先的计划。

有几天,确切地说是三天,克娄巴特拉似乎有所动摇。只要有可能为她儿子保住埃及,那么她愿意承受一切不幸——忍受一切,只为一件事!她猜测,屋大维是在欺骗她,实际上很可能会把她带回罗马,向他的臣民炫耀他的战果。一旦她的这种猜测是正确的,她也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信使接二连三地过来,说只要她肯在公众场合露面,他们就仍然以女王之礼相待。但她一直待在原地,不肯相信屋大维的这些话。又一位信使来报,屋大维警告她不许自杀,否则就要杀了她的那对孪生子。一时间悲愤、恐惧和焦虑全部交织在一起,女王突然高烧不退。没有人知道以她目前这种状态,为了拯救孩子她会许诺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会在多大程度上相信她所憎恨的屋大维。最后,在她死之前,又是她的美貌成全了她——她一直都靠这种魅力争取优势。

有位名叫多拉贝拉的青年军官,尽管素未谋面却一直在爱慕着这位美艳动人的埃及女王。他始终陪伴着屋大维,所以很清楚屋大维究竟想如何处置埃及女王:再过三天,他将走海路把女王和她的三个孩子都带回罗马。他甘冒生命危险,设法到墓室里与她相见,在看守不在的情况下把他所了解的情况全都悄悄地告诉她。这位年轻的军官是女王最后一个爱慕者。

现在,女王已经知道了她想了解的一切。在她的想象中,她似乎看到了当年被罗马人俘虏的阿尔西诺伊四世,戴着叮当作响的脚镣,耷拉着眼皮,走在征服者的凯旋车前,一步一步地挪向朱庇特神庙。而她,克娄巴特拉七世,将备受屋大维对她伺机报复所带来的煎熬:将有数万名罗马人会在凯旋仪式上看到她,那些可恶的贱民,和那几个在她身上乱摸的恶坯一样龌龊。但最可恨人的莫过于到时候站在凯旋车上、陶醉于复仇的快意中的屋大维了!此刻她决心已定,心智也重新清楚明了起来。一切就得看她瞒骗屋大维的本领是否高超了,她得让他相信她是想活下去的。

她托人送给屋大维一封信,要求他以国王之礼厚葬安东尼。他同意了她的请求,然后在安东尼的墓前,本应默默无言满心悲哀的女王在旁观者们的注视下开始了她的表演。“唉,我的安东尼!”她呼天抢地地哭喊,为的是让这些人好在事后向屋大维描述她的表现,“啊,我的双手仍然像昔日一样自由!但它们已经是一名囚徒的手了!死亡将您我分离。您,一个罗马人将长眠在埃及的国土上!而我,一个埃及人却要到您的祖国去寻找最后归宿!人间的诸神已将我抛弃,假如冥界的众神有灵,请您代我向他们乞求,求求他们别让我走在罗马的凯旋游行队伍中,给您增添耻辱!”

次日,征服者屋大维来到了陵墓中,女王完全知道他的来意。

克娄巴特拉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也不想起身,仍然一头乱发地躺在床上,身着一件长长的衬衫,悲戚的脸上泪痕犹存,她已没有人样了。屋大维走了进来,以世界主人的身份彬彬有礼地鞠躬致意,随后又以冷漠、锐利、仇视的眼神盯着她看。恺撒的敌人!她的眼睛看到的只有她儿子的死敌。屋大维从眼前这个女人身上再也找不到昔日倾国倾城的女王克娄巴特拉的魅力了。

现在她必须把这出戏一演到底了,必须让他相信她有强烈的活下去的愿望。这样才能争取到时间,找到一位可靠的帮手,去帮她弄到一条毒蛇。这几十年来,那些有求于她这位权势显赫的女王怜悯的人都是怎么做的?他们都在她面前匍匐下跪。这回轮到她跪倒在这位罗马人的脚下了,这可是生平第一次。克娄巴特拉从病榻上起身,屋大维客气地要求她相信他的宽厚仁慈。她明白他此行的真正兴趣所在,就派人取出了财宝清单。屋大维对财宝的关注远胜于女王,他饶有兴趣地接过清单。此时,她的管家突然揭发说,清单并不齐全。屋大维笑了。然而,克娄巴特拉突然来了力气,扑向管家,揪住他的头发,一直到自己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床上。

“无耻!”她喊到,“你这贱仆竟敢说我偷藏了珠宝!那些是我打算送给屋大维娅及屋大维夫人利维娅的,争取她们对我的宽恕!”

屋大维向克娄巴特拉保证他会尊重她的选择,然后点了点头走了。这时她感到自己彻底胜利了,因为她已经让他相信自己想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此后,她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如果两位女仆帮不上她的忙,那么医生可以。第二天,一个农民,或者说一个卫兵眼里的农民,给病中的女王送来了一篮无花果。在士兵盘查的时候,他只把上面的无花果拿给他们看,藏在底层的毒蛇躲过了他们的视线。

一看到这篮无花果,女王就如同吃了定心丸。她让仆人准备好沐浴的香汤。两位女仆取出女王以前出席国宴时才佩戴的珠宝首饰,把她精心装扮起来,她们还把埃及的双重王冠戴在她的头上,并为她准备了佳肴和甜酒。接着女王写了一封信给屋大维,请求他把她葬在安东尼身边。

死前她最牵挂的一定是恺撒里昂。她知道他正躲藏在海港里,很安全,很快就可以踏上前往印度的征程了。他的身上汇集了恺撒和她自己的精华,还有什么不幸会降临到他头上呢?她心中装满了恺撒里昂的音容笑貌,把手伸向毒蛇。

屋大维看到信后想立即赶往陵墓,但又担心有损自己的尊严,就派了一名军官去。这位军官到达时,门口的卫兵还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切。走进墓室,这位军官看到了死去的女王躺在那儿,头戴托勒密王朝的王冠,光彩照人。一个女仆也已经死了,另一个就快断气了。军官冲着她嚷道:

“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女仆有气无力地回答:“这的确是一件好事,是女王的杰作。”

事后,屋大维同意亚历山大人按照王室礼仪把女王葬在安东尼身边,但他本人没有出席葬礼。

他只想着一件事:赶快把托勒密家族的财宝从地下墓室取出来装上舰船。他那高利贷者出身的祖父真应该活到今天来开开眼界!现在他有钱给所有的军团发薪饷了。

埃及从此成了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这是自一百七十年前迦太基衰亡以来最彻底的一次征服。屋大维将女王的三个小孩带回罗马,交给了他的妹妹。安东尼和他的三个妻子一共生了七个孩子,他们都由屋大维娅照料长大。

恺撒里昂最终的命运到底如何呢?屋大维能够容忍女王以死逃避他的凯旋仪式,却不能让恺撒里昂活下去,因为他是今后唯一能与他夺权的对手,必须把他置之死地。自从进驻亚历山大城,屋大维就一直派出许多密探四处访查他的下落。在悬赏的刺激下,这些人都很卖力,想找到这份最宝贵的战利品。最后,他们在贝勒奈斯找到了他。一位军官去向恺撒里昂保证说,屋大维在返回罗马之前,会把恺撒里昂封为埃及国王,仅此而已。恺撒里昂的导师,一位哲学家,不知是轻信,还是阴谋的参与者,说服恺撒里昂答应返回埃及。快到亚历山大城时,恺撒里昂受到了皇家级别的接待。

惯于把责任推卸到别人头上的屋大维请教哲学家亚里奥斯,自己是否有权处死恺撒里昂?亚里奥斯早已明白主人的用意,便回答说:“太多恺撒,绝非好事!”

屋大维听后做了个手势,于是,年轻的恺撒里昂在还没来得及踏上国土时,就被雇佣的杀手绞死了。恺撒里昂死了,他所象征的瑰丽梦想,他显贵的父母所代表的人类最崇高的情感,年迈的恺撒为了获得世界而借女王娇贵的身躯孕育的生命,也从此烟消云散了。

现在,一切又恢复了原样。明天,屋大维就要离开这个国度,临行前他下令,把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的塑像统统毁掉!

这时,一位名叫阿基比斯的埃及贵族站了出来,让他的奴隶们拿来了十只麻袋,里面装着一千金币,搁在屋大维面前。这是一种能让这位主宰世界的罗马人心领神会的语言。只见他微微颔首,把命令改成只推倒安东尼的塑像。

次日,屋大维起程返舰。他回首眺望给他带来如此多黄金的埃及时,看见海的一角站立着托勒密家族最后一位成员的铜像,在阳光的照射下铜像熠熠生辉。他久久地注视着她,她却对此不屑一顾。

克娄巴特拉女王的目光掠过大海,永远凝视着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