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天下英豪,有几个不是穷光蛋,有几个出身高贵的?远的不说,这十里洋场的人上人朱葆三、虞洽卿、黄金荣、地产大王哈同,哪个不是穷光蛋?英雄不怕出身低!我杜月笙当年无爹无娘,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现在怎么样?只要有胆略、有智慧。抓住机遇不怕苦,就能改变自己。相反,那些公子哥儿、书呆子屁用没有!当然,我不是说读书人没有本事。读书人往往有大本事。我就是当初书读得太少,所以才只有现在的本事。不过,有不少读书人,我是能让他们为我所用的。”
杜月笙越说越激动,走到戴笠旁边,拍拍戴笠肩膀,恳切地嘱咐:“雨农,爹娘没给我们什么财富,但给我们一个好脑袋,这比什么财富都强。要干,干出让世人都为之惊叹的事业来!”
“杜先生,我戴笠活到28岁,还没有一个人对我讲这样的肺腑之言,我会去干的,不要成功,也要成仁,不然,我对不住你的看重!”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抓住杜月笙的手,“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
“我戴笠不知天高地厚,今天冒犯之处,望杜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哎,此言差矣。你谈不上冒犯我。”
“我戴笠在社会上也闯荡十几年了,还从没遇见过像你这样提得起、放得下、大开大合的人物。今日得见,实在是苍天有眼,我斗胆冒昧,想同你结为异姓兄弟,跟你打天下,不知如何?”
“好呀!”杜月笙一拍大腿,高兴地说:“真是苍天有眼,给我送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兄弟!苍天有眼!”
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杜月笙当即就叫杨渔笙写了金兰谱,在关帝像前跪拜交换,两人就此结为“把兄弟”。
杜月笙长戴8岁,为兄,以后,两人始终兄弟相称。
华灯初放时分,戴笠从杜公馆辞出。
杜月笙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回响:“你今后的去向,听我的安排。”他抬头看着高楼上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眼前似乎有一圈圈眩目的光环在旋转。他强烈地意识到,他已开始有用武之地,这位杜大哥,便是他的引路人。他憧憬着自己的未来——上海滩上又一位叱咤风云的新大亨。
过了三天,想不到杜月笙派人给戴笠送来一张船票,一封书信,1000元盘缠,三套换洗衣服,让他走路。
戴笠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拿起船票一看,日期是当天傍晚5点半,上船地点是十六铺码头。
戴笠把那封信从信封中抽出来,读了一遍,原来是黄金荣写给蒋介石的。黄金荣在信中嘱托蒋,要多多提携戴笠。
当时,蒋介石已当上了黄埔军校的校长,极受孙中山的重用。黄金荣怎么能与他有深交情呢?
戴笠有些纳闷。后来,他才明白其中的原委。
戴笠没有什么太多的行装需要整理,全部家当只一个手提藤箱子。告别了表兄,他来到十六铺码头时,杜月笙已在轮船的大餐厅里,等着为他送行。
不等戴笠开口,杜月笙就迎上去说:“事情太急了,来不及同你商量,更来不及为你启程饯行。我想,雨农弟一定会谅解我做大哥的一番苦心的。”
接着,杜月笙告诉戴笠,让他去广州投军的原因。
杜月笙一向认为,要在中国,特别是在上海滩打天下,得有靠山。这靠山便是洋人、军阀。可是,如今南方的革命党势力发展很快,将来是会有大气候的,要是在这方面,不放出眼光,长远打算,拉好关系,将来万一革命党得势,就处于被动地位了。
好在黄金荣收的蒋介石这个徒弟,现在已很吃得开,做起了堂堂的黄埔军校校长了,在广州革命军中大红大紫,这可是一张极关键的牌。
“那封信你千万别丢。那是我求黄老板给你写的介绍信。你到广州后,便拿着这封信去找蒋介石。黄老板的面子,他一定会照顾的,说什么,他也会设法安排你。雨农弟,此一去,全靠你自己多用脑袋了。”
“大哥,你放心!多保重!”
汽笛一声长鸣,轮船要开了。送客的人纷纷走下舷梯,在码头上转过身,对着轮船拼命挥手。
杜月笙握了握戴笠的手,没再说什么,缓缓走下船。
夕阳已变得柔和,黄浦江上金光万道。戴笠站在甲板上,靠着栏杆,一直向杜月笙挥着手。直到码头上的人影模糊起来,他才走进船舱。
精诚合作
杜月笙来到钧培里的黄公馆,黄金荣和张啸林正在焦急地等着他。原来,黄金荣也得到了北伐军占领龙华的消息,请杜月笙和张啸林来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三个人聚到一起,权衡轻重,反复推敲得失。
黄金荣首先说:“法国当局要我这个督察长组织一支‘纠察队’,配上坦克车,在公馆马路、霞飞路上来往巡逻,以保持法租界平安无事,我不能不尽力。而孙传芳一头呢?淞沪镇守使李宝章和‘三鑫’公司往来密切,鸦片生意全靠彼此合作,至于他们的同伴张宗昌,前些日子从南京派毕庶澄带2万海陆军队进驻上海时,你们两人还去车站欢迎他,关系也挺好,总不能一下子翻脸不认人吧?至于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就是我的门生,不说将来大事小事要靠着他,就是单从师徒之情出发,我也不能不表示欢迎。”
杜月笙不停地点头。
黄金荣最后说:“这三方,谁也得罪不得。我想,是不是这三条线都拉着,都一起前去讨好。”
张啸林一向是急性子,手一摆,说:
“大哥、老三,我是讲实惠的人,没你们那么多弯弯绕。有奶便是娘,管那么多干什么?你们想想,我们‘三鑫’多亏李宝章一伙仁兄的关照,才得以路路通。要是别的什么人进上海,他们会如此帮‘三鑫’买卖烟土吗?我看,难!这个娘的奶水足够了。另找一个‘娘’,实不容易啊!”
黄金荣看了看杜月笙,说:“月笙,你怎么看?”
杜月笙坐直了身子,说:“我实话告诉两位兄长,我已经叫金廷荪、顾嘉棠两人去通知公司的有关人向李宝章、邢士廉等人催款了,同时,停止赊烟土给他们。另外,我也答应了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的要求,让手下弟兄们与他们合作。共产党的一些机关,可以设在法租界,并叫他们自备哨子,一旦遇捕,立刻吹哨子通知巡捕。”
“三弟,你疯了?”张啸林猛地站了起来。
黄金荣挥挥手,示意张啸林坐下,转而又对杜月笙说:“你有什么高见,就快说吧。”
杜月笙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如今局面,吴佩孚在湖南、湖北全线崩溃,孙传芳也从江西、浙江败走,北伐军节节胜利。上海南面的杭州、嘉兴已被北伐军攻占,上海北面常州、宜兴都被北伐军平定。上海的李宝章和毕庶澄已是瓮中之鳖。再说,薛岳部队已兵临上海城下,攻下上海只是时间的问题。”
停了停,杜月笙又说:“我们现在再和李宝章他们来往将来显然会吃亏。这些扛枪的草头王,屁股一拍走了,所有的钱还不都打水漂了?”
“倒是有些道理。”黄金荣看了看张啸林,缓缓地说。
“现在,我们应该让蒋介石北伐军进来,赶走孙传芳和张宗昌的部队,我们不照样有靠山吗?至于洋人吗,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精诚合作。”
“那帮助共产党干什么?他们来了,还不把我们的洋钿拿出来共产?”张啸林不解地望着杜月笙。
“共产党吗,我们现在当然要帮他,等他们把李宝章、毕庶澄都赶走了,蒋介石岂不就不费吹灰之力进来啦?到那时手一翻,把共产党统统杀掉,不就太平了?”
“你怎能断定蒋介石的北伐军会消灭共产党?”
“这你就得听听其他地方的情况啦,蒋介石在赣州等地已动手杀过共产党啦!”
“真的?”
“上个月23日,杨虎杨啸天兄在安庆动用帮会的兄弟,也对共产党下过手啦,打伤了他们几十个。”
“蒋介石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那活动经费就是他负责提供的。”
“如此说来,还差不多。”张啸林说,“共产党那一套最要不得,他们一得势,我们这些人统统完蛋。这一次,要不是为了姓蒋的,我决不会去帮他们。”
“法国人怕工人闹事,害得我坐着装甲车整天跑,屁股都颠疼了。”黄金荣站起来拍拍屁股,“这些工人打李宝章可以,打毕庶澄也可以,但不能动法国人,要是这样,我还是要让他们吃苦头的。”
“不会的”,杜月笙连连摆手,“汪寿华他们都是精明强干的人,他们是不会在什么事都没做成时惹起国际争端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帮共产党呢?”张啸林急忙问。
“我们当然不会和他们一道拿起刀枪和那些军阀拼命,那是赔本的买卖,我们才不会去干呢。”
“老三,你有什么高见,就快点说吧。”
“我们在毕庶澄身上做点文章。”
“怎么做?”
“你们还记得我们当年对付前来禁烟的张一鹏吗?”
“怎么不记得?”
“这位毕司令上次在上海可是从妓院逃跑的,这一次,我们像对付张一鹏一样,主动送女人上门,还怕不把他困在妓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