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被民间不断演绎,后来有人说,黄金荣之所以跌霸是因为他得罪了狐仙,气数已尽。这个说法被传得神乎其神。
1923年6月,直系军阀曹锟贿选,逼总统黎元洪退位。在曹锟的一手策划之下,直系军警声势汹汹地前往总统府索饷,一帮地痞无赖组成了“公民团”,声讨黎元洪,逼他离开北京。
万般无奈之下,黎大总统只好宣布退位,仓皇出京,暂居天津。几经努力之后,黎元洪始终得不到实力派军阀的支持,而直系军阀却一再派人暗杀他。黎元洪遂离开了天津,前往上海,寻求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的保护。由此一端,可见当年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在中华大地上的能量是何其之大。
张啸林认为黎元洪不过是退了位的总统,正所谓“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已经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他对这件事情并不热心,只是在码头上迎接黎元洪总统夫妇之时出现了一下。杜月笙倒是尽心尽力地保护总统夫妇的安全。张啸林在上海滩的权势一直没能赶上杜月笙。两人不同的行事风格是重要原因之一。
杜月笙安排黎元洪夫妇住在杜美路的一幢别墅里。他每天都和黎元洪夫180妇同进同出,并起并坐。不管是黎元洪,还是杜月笙对这种深居简出的生活都十分不习惯。黄金荣便邀请黎元洪夫妇去听一听露兰春的戏。为了保证黎元洪夫妇在公众场合的安全,杜月笙亲自率领小八股党在老共舞台附近做防范和戒备工作。那一天,杜月笙身带手枪,陪着黎元洪夫妇到了包厢,前后左右,每一处都是他安排的自家兄弟。由于露兰春在上海的名气,老共舞台被挤得水泄不通,好几百观众都在全神贯注地欣赏着露兰春的轻歌曼舞,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当日与平时有什么不同。也正因为如此,黎元洪夫妇的安全也得到了有力的保障。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杜月笙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信步走出包厢,到外面去查看戒备情况。刚到门口。他便碰到了老共舞台的看门人。由于此人名不见经传,不知其姓氏,杜月笙在回忆这段经历时,将其称作“阿大”。他是黄公馆的老佣人,一向忠心耿耿,老共舞台开张,黄金荣便挑了这样一个美差给他。
阿大神秘兮兮地对着杜月笙说:“这桩事情实在是太稀奇了。方才,你们陪着两位贵客进门之后,突然有一大串狐狸从戏馆里一溜烟地跑了出黎元洪夫妇与子女们在一起(左一次女、左二长女、右一长媳、右二次子、右三长子)来。”杜月笙耸肩笑道:“不好瞎胡说,城里面怎么会有狐狸呢!”阿大坚持说自己撞见了一大串狐狸,而且它们都跑到斜对面的当铺里去了。阿大是个老实人,平日里黄金荣也经常夸奖他“从来不打诳”。杜月笙也将信将疑起来。旧时,狐仙的说法盛行,帮会中的人士对此尤其相信。因此,黄金荣在开办老共舞台的时候,还在后院设了狐仙祠,以祈求狐仙保佑老共舞台的生意。阿大一见狐狸从老共舞台里跑了出181去,便将这件事秘密告诉了杜月笙。阿大还神秘兮兮地问道:“刚才进去的两位贵客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他们一进去,狐仙就出来呢!”
杜月笙知其老实忠厚,不会在外面乱说,便附在耳边,告诉他:“进去的人是黎元洪大总统和他的夫人。”
阿大一听便惊诧道:“难怪狐仙会跑出来呢!大总统是天上的星宿,他一来,狐仙肯定要跑掉啦!难怪黄老板会在老共舞台跌霸呢,原来是狐仙不再保佑他了。”
杜月笙一向对风水、狐仙之说也十分相信,便嘱咐他不要说出去,以免影响士气人心。但黄金荣在老共舞台跌霸之事却是不争的事实,杜月笙由此对狐仙一说更加迷信,当他营建华格臬路住宅时,便特地在大厅后面,专辟了一座狐仙祠,雇用一名宁波老佣人负责祭供洒扫。每月阴历初二和十六之时,杜月笙不管如何繁忙,都必定正心诚意,亲自上香磕头。这件传闻在今天看来多少有些可笑,不过在当时却风靡整个上海滩,成为了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张、杜奔走,营救老板
关于狐仙的传闻是露兰春事件摆平之后的事情了。那么,这次风波是如何摆平的呢?黄金荣被卢筱嘉抓走之后,一直关在何丰林的镇守使大牢里。杜月笙和张啸林等人得知此事之后,个个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林桂生更是急得团团转,忙将杜月笙和张啸林等人叫到黄公馆,商讨营救黄金荣的办法。
杜月笙深知卢筱嘉得罪不起,最好按江湖规矩,找人从中调停。但是182偌大个上海滩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让黄、卢二人“化干戈为玉帛”呢?即使能找到这样一位人物,卢筱嘉又会买他的面子吗?即使卢筱嘉买了这个面子,黄金荣的面子能挂住吗?如何才能找到一个两全之策呢?杜月笙和张啸林讨论了半晌,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
何丰林不够资格,法租界的头脑们拉不动,而且这两位是卢、黄的后台,立场难以公正。袁克文倒是个理想的人选,他是袁世凯的的二公子,又是青帮“大”字辈。不过,上海滩素来把他与卢筱嘉并列,视为“四公子”之一。如果由他出面调停,卢永祥未免会不开心。因为,如此一来,他仿佛和卢永祥一字并肩了。其余在上海的“大”字辈前人,如王德龄、高士奎和樊瑾丞等都只能算侠林,他们不沾官府。
张啸林对这件事情非常恼火,他认为黄金荣不该打肿脸充胖子。既然黄金荣已经认出了卢筱嘉,就该当场给他赔礼道歉。就算他卢筱嘉再不是东西,也不会伸手去打笑脸人吧!正因为如此,在讨论的过程中,张啸林说得很少。
大家没有商讨出任何结果,客厅里陷入一片沉寂之中。过了许久,杜月笙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说道:“卢筱嘉现在的心情估计也不大好,他也不想结下这个梁子。老板被抓,三鑫公司受损,督军府的损失定然也不小。我们何不找张老太爷张镜湖出面调停此事呢?”
杜月笙这两句简短的分析给大家拨开了迷雾。浙江督军府每年从三鑫公司得到不少好处,其军费开支的相当部分都不得不仰仗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实际上,卢永祥已经知道这件事情。这个山东大汉非常气愤,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黄金荣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打他的儿子,简直太不把他这个浙江督军放在眼里了。他决定给黄金荣一点颜色看看,但也不能闹得太凶。他授意卢筱嘉,先把黄金荣抓起来,他自己则装作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等到张啸林去为黄金荣求情的时候,他在来个顺水推舟,送张啸林一个人情。
那么,杜月笙想出的这个调停之人是否够资格呢?张镜湖,字仁奎,山东滕县人,青帮“大”字辈人士,通海镇守使。自山东、苏北、以至上海、长江沿岸,他的势力之大,无人可望其项背。早年,张镜湖在清军飞虎营徐宝山部从低级军官一直当到统带(即团长)。辛亥革命后,他在徐宝山的部183队中任师长。但这位镇守使非常注重自己在青帮中的地位,广收门徒,组织“仁社”,并与国民党来往密切,后来的国民政府著名政要杨虎、韩复渠等人均是他的门生,杜月笙的老头子陈世昌也是他的弟子。张镜湖的镇守使衙门设在南通,他本人则常住在上海海格路的范园。张镜湖是上海滩上唯一又在当官又是青帮“大”字辈的人士,他确实够资格出面调停此事。
但是,这件事情也不好办。张镜湖一向重视帮规,黄金荣是个倥子,却冒充青帮人士,自称“天”字辈,开香堂,收门徒。如果黄金荣是个普通的流氓,青帮中人早就把他做了。碍于黄金荣的势力,张镜湖等青帮老前辈才没有过多追究这件事情。如今要张镜湖出面调停这件事情,他未必会答应。但不管如何,都要试一试。
杜月笙和张啸林一商量,二人决定兵分两路。杜月笙负责说服张镜湖,张啸林则负责到何丰林、俞叶封的府上去劝说他们,让他们劝劝卢筱嘉,尽量息事宁人。
张啸林首先去找了他的亲家,缉私统领俞叶封,而后又找了何丰林。他甚至把何丰林的母亲也搬了出来,请他们在卢筱嘉那边善加譬解,好生安慰。张啸林知道,这件事情必定已经惊动了卢永祥,无论如何,他要去一趟杭州,亲自拜访卢永祥。他把自己的意思跟杜月笙和林桂生一说,林桂生连忙说:“还是啸林想的周到,上海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月笙去办好了,你赶快去一趟杭州。”
张啸林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杭州,请张载阳领他去督军府。不凑巧,卢永祥并不在督军府,他到绍兴徐文长的故居青藤书屋参观去了。张啸林不敢怠慢,急忙赶去。等他赶到之时,卢永祥又到了东湖。张啸林一行又扑了个空。几经周折,张啸林终于在禹陵见到了卢永祥。卢永祥见到张啸林,客气地说:“张经理从上海大老远地跑来看我,欢迎,欢迎!”
张啸林急忙上前几步,打躬作揖地说:“小的来看督军,是应该的,应该的。”
二人闲聊了许久。张啸林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在卢永祥面前摊开,恭敬地说:“请督军过目,这是小的准备孝敬督军的。”
卢永祥看了半晌,问道:“这是什么?”
张啸林指着图纸解释说:“这是小的在莫干山建的一处别墅。小的想把它献给督军。杭州夏天闷热,有了这处别墅,督军就不用忍受杭州的酷暑了。”
卢永祥笑道:“无功不受禄,张经理为何如此破费呢!”
张啸林忙说:“早想感谢督军了,如果没有督军的提携,怎么会有小的的今天呢!只是由于时间仓促,这别墅尚在建造之中。”卢永祥道:“张经理客气了。”
其实,莫干山的这幢别墅是张啸林为自己建造的。事出紧急,他想不出什么好礼物,只好忍痛割爱,将其献给卢永祥了。不过,卢永祥也没有享用几日,因为不久之后,他便垮台了,别墅又落入了张啸林的手中。此是后话。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张啸林才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卢永祥问:“你跟黄金荣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如此护着他?”
于是,张啸林便把他和黄金荣之间的师徒关系一一道来,还不停地说:“督军是个宽宏大量之人,何必跟他一般计较呢!请督军看在小的面上,饶他一命吧!”
卢永祥并不打算要黄金荣的命。况且,卢筱嘉调动便衣私入法租界绑架黄金荣,已经引发了舆论极大的反响。上海影响大的报纸通通设在租界内,对浙军如此作为极为反感,反对军阀的社论、报道频频见报。卢永祥的脸上也挂不住。再说,他在上海任淞沪护军使时,还给黄金荣发过上校督察的聘书,理论上说,黄金荣也算是他的人。卢永祥唠叨了一番,说黄老板不该动手打他的儿子,然后又顺水推舟地说:“一切看在张经理的面上,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张啸林难为情地说:“如果就这样了解的话,恐怕黄老板的面子有些挂不住。督军是否可以再给他些面子呢?”卢永祥笑道:“难得张经理对黄金荣一番情意,我再给你一个面子,定当当众教训小儿一顿,给黄金荣扳回点面子。”当下,卢永祥便给何丰林拍了封电报,让他在适当的时候把黄金荣放了。张啸林办妥了此事之后,急忙赶回了上海。上海方面,杜月笙也说动了张镜湖。杜月笙亲自到海格路范园,拜访了张镜湖的开山门徒吴昆山。吴昆185山是张镜湖手下的一名营长,他不在上海的时候,便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吴昆山处理。吴昆山留着两撇八字须,30来岁,一袭绸衫,唇红齿白,双目闪闪有神,全然不像行伍中人。
杜月笙道了仰慕之情,托他代请张镜湖的安,然后开门见山,提出了要求。吴昆山听后,居然一口代张镜湖应允了下来。因为办成这件双方骑虎难下的事,张镜湖面子上也很光釆,何乐而不为呢?
张啸林把从杭州带来的好消息告诉了林桂生和杜月笙。杜月笙当即拉着张啸林,带了十根一封的两封金条,每封100两,去见何丰林和卢筱嘉。寒暄几句之后,张啸林开门见山表示专为黄金荣之事而来,恳请二位高抬贵手。何丰林早收到了卢永祥的电报。
杜月笙还提出条件,他将出面摆酒为卢公子压惊,请出上海滩的头面人物做调停人。另外,他还会让黄公馆的打手当面向卢公子请罪。杜月笙透露,随着浙江烟土市场的打开,三鑫公司打算成立一家聚丰贸易公司,专门负责浙江市场。这件事情已经得到了卢永祥的默许。现在三鑫公司决定,送给卢永祥、何丰林聚丰公司部分干股。
何丰林和卢筱嘉做梦也想不到天上会掉下如此大的馅饼,不禁大喜过望,所有的不愉快刹那间烟消云散。大家既然成了一家人,也就没有继续关押黄金荣的道理了。杜月笙和张啸林悄悄地把黄金荣接回了黄公馆。
张啸林说:“请金荣哥先静养几天,暂不露面。这事儿还有一个漂亮的收场。”
几天之后,卢永祥亲自带着卫队从杭州赶到上海,径直来到护军使衙门,对儿子被打之事只字不提,只问他擅自调兵、违反军令之罪,将卢筱嘉绑到辕门外,扬言要枪毙他。卢永祥身边的军官和何丰林等人都齐刷刷跪倒在地,请督军手下留情。
张啸林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杜月笙。杜月笙也早已通知了能通知到的各路大亨,集体前往现场求情。正在卢永祥假装生气,举起枪要枪毙卢筱嘉之时,黄金荣在张啸林的陪同下赶来了。他恭恭敬敬地对卢永祥行了个军礼,朗声道:“都怪黄某对手下管教无方,冒犯了卢公子,还让卢公子蒙受不白186之冤,内心深感不安。黄某恳请督军赏一个薄面,收回成命。”卢永祥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咳嗽了两声说:“既然黄老板亲自出面求情,那就暂且饶过这个逆子……”经过此事,黄金荣多少折了面子,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来。不久之后,上海滩三大亨的排名也由“黄、杜、张”变成了“杜、黄、张”。
四、黄金荣娶露兰春进门
露兰春事件在张啸林和杜月笙的多方奔走之下终于解决了。黄金荣并没有因此而消停,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50多岁了,完全没办法跟杜月笙、张啸林等中年人相比。他在感情上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鬼迷心窍的黄金荣突然想学杜月笙和张啸林,玩玩金屋藏娇,想把露兰春娶回家。
尽管在露兰春事件中,张啸林所出的力远比杜月笙要多,但黄金荣对张啸林的看法依然没有多少改观。这让张啸林愤愤不平了许久。他为了黄金荣,不但把自己的别墅拱手送了出去,还在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杜月笙把聚丰贸易公司的干股送出去了一部分。尽管事后,杜月笙对他作了解释,但张啸林始终不能释怀。由此,张啸林跟黄金荣、杜月笙之间的关系逐渐产生了裂隙。
有一天,黄金荣和杜月笙在黄公馆的客厅里闲聊。黄金荣在不经意间将要把露兰春娶回家的意思透露给了杜月笙。北洋政府时代,像黄、杜、张这样月入巨万的大亨,娶个三妻四妾,根本不算一回事。不过,黄金荣的情况不一样。桂生姐才是黄公馆的幕后当家人。尽管近年来,随着杜月笙和张啸林的介入,她逐渐淡出,不再管外面的事情。但是她在黄公馆的权威却依然存在。杜月笙简直不敢想象,桂生姐听到这个消息,将会作何反应?
杜月笙不假思索地说:“这件事情恐怕不容易办!”
黄金荣明知故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