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劲海在房间里摸索，他仔细感觉他现在正在触摸的东西，猜测会是什么，他听到寒音在离他不远的某处愉快地说：“那是针线盒，很漂亮的盒子。”
李劲海立刻放下盒子去摸其他东西。
寒音笑吟吟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伏在窗台上，看李劲海跌跌撞撞地走来：“我答应过不靠近你的，但是你自己要靠过来我就没办法了。”
李劲海立刻停止脚步，踌躇着该换向哪个方向。
寒音笑了：“你又生气了，你好可怜哦。”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劲海冲寒音说话的方向挥舞拳头。
“呀！越来越暴力了！”寒音咯咯笑，“我就是想看看你啊，看你在干什么啊。”
“没什么好看的。”
“我好无聊哦，不看你我都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你去唱你的歌吧！别来烦我了！”
“咦？”寒音兴致勃勃，“你听到我唱歌了？哈，那么说你注意到我罗？”
李劲海恼着，又窘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寒音拍手：“啊，我明白了，我整天这样吵你你想不注意都难罗。”
李劲海赌气地背转身，他打定主意今天不受她影响，但是她的声音忽然就近在面前，近到能感觉到她扑上脸颊的细细呼吸，她吐气如兰：“今天出去散步好吗？”
李劲海瞬间僵在那里，想避开，却连挪挪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些力气都从手心里溜走了，紧紧攥着都攥不住。
“唉……”寒音失望地叹口气，“不好玩，我还以为你真会打我呢。”
李劲海顿时欲哭无泪，他沮丧地垂下头想到底该拿这个疯丫头怎么办呢？没想到头这一低，竟撞上了寒音的脑门，两个人同时惊叫一声抚着额头跳开。李劲海跳得太厉害，脚下不稳地向地面倒去，寒音眼疾手快地去拉他，却拉不住他笨重的身体，情急之下她本能地“呼啦啦”由背上张开隐藏的双翅，奋力一振，借着腾空的姿势扶稳了李劲海的身体。翅膀扇起的气流扑过李劲海面颊，李劲海呆住。
寒音气定神闲地藏好翅膀，凑近了捏捏李劲海的脸：“太瘦了，听我的没错，多吃点。”
李劲海用力抓住这只手，语气不稳：“我想……摸摸你的脸……行吗？”
寒音吓了一跳：“啊？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李劲海沉默着，另一只手却已抚上寒音面颊，这只手有些颤抖，害得寒音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喂……我……你……”李劲海的反应出乎她意料，她只是想激怒他，让他有情绪而已啊，他这样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呢？
李劲海的手很久都没敢挪动，就停在寒音唇角边，虚悬着，指尖的脉动与激烈的心跳呼应着，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证实什么了，剩下的只有混乱。心跳声那么响，在耳鼓内振荡。“喂……你……”他艰涩地开口，“能后退些吗？”
“嗯。”寒音狠狠松了口气，仓惶地后退一步，却发现手还被李劲海抓着，于是用力挣脱出来，呼吸不稳地呆看着他。
李劲海还保持着抬起手臂的姿势，他恍惚地有些明白，他……居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寒音了，喜欢上这个还没见过面的总是惹他生气的奇怪女孩，喜欢得毫无道理，就是喜欢了。心里忽然就又高兴又难过起来，更是呆得厉害。
寒音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来，忽然醒悟他的眼睛现在是什么表情都无法表达的，于是猛一下回过神，想起自己该做的事情，匆忙地抓了他的手朝门外拉：“走了走了，去散步了。”令她惊奇的是，李劲海很乖地任她拉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她倒退着，好奇地看他，“为什么你不发脾气？”
李劲海被她的话刺痛了，恼火地反问：“你就这么喜欢看到我发脾气吗？”
“噢……”寒音感到李劲海的心被什么伤害了，这有别于他平时的愤怒，她不由得放缓语调，“我不能让你沉默，你越沉默就越不能自拔了。”
“嗯？”李劲海意外地停下脚步，“你不是在戏弄我吗？”
“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你们这些人啊就是这样的。”寒音继续拉着李劲海倒退，“不要停啊，我要带你去很好玩的地方。”
“那你是为什么呢？”李劲海固执地追问，揣揣不安地等待着答案，连脚下路面的不平整都忽略了。
“因为啊……”寒音卖着关子，觉得李劲海现在的表情有趣极了，她拉他进了片树林，靠着棵树坐下，她握着他的手，抬头看叶缝间跳跃的细碎阳光，“因为……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嗯？”李劲海更加意外，被她握着的手慢慢暖起来。
“不要说你忘记了哦……”寒音微笑着，“你救过我啊，那个时候的你，象个傻瓜一样。”
“我……”李劲海难以置信地转向寒音，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你……”
寒音愉快地加重语气：“我就是那只白色的鸟，很漂亮的能唱很好听的歌的白色的鸟，快点想起来。”
“我没忘记过你啊。”李劲海傻傻地脱口而出。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寒音笑弯了眼，“我这么优秀你不可能忘记我的，那个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我。”
李劲海眼前全是蓝的天白的云，他整个儿就在蓝天白云里不知东南西北地飘着，他激动地抓紧了寒音的手：“你、你、你……是来报恩的吗？”
“对啊对啊，”寒音促狭地回答，“你真聪明，这么简单的事都让你猜到了。”
“我、我……我的眼睛……”李劲海更紧地抓住寒音的手。
“我会尽力帮助你的！”寒音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树林里荡开。
李劲海开始发呆，他脑袋里有龙卷风在呼啸旋转，转得他昏头昏脑。白色的鸟，就是妖怪了，报恩，眼睛有希望复明，真的吗？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他使劲摇了摇头，自语：“是在做梦吗？”
“来，摸摸我的脸。”寒音将李劲海的手拉上自己面颊，一点一点地在面颊上游走，“其实你刚才就在猜测我是不是妖怪了吧。摸摸我的脸、我的头发、我的头巾，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吗？”
李劲海摸到了皮肤细滑的质感、摸到了头发蓬松微卷的姿态、摸到了头巾的绵软，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同手指的触摸融合了，经过几年时光的拉长，他仿佛能看到寒音现在的模样，饱满而栩栩如生。
“再摸摸这里。”寒音张开翅膀，她拉近了李劲海，李劲海几乎扑在她肩头，他摸到了翅膀上的柔羽，那些在暖风中微微摇摆的轻鸿，翅膀小小地扇动了两下，“现在，你信了吗？”
听到的、摸到的、感觉到的，尽在身边的一切都让李劲海神游天外，一个念头冷不丁跳出来：有个妖怪女朋友感觉一定很不错吧……
他“呵呵”地傻笑起来。
“你害怕了吗？”寒音扶正李劲海的身体，笑容里透出些怜悯和不屑，“如果你害怕了我立刻消失，从此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不是的！”李劲海大喊一声，胡乱摸回寒音的手，嗫嚅了半天，终于低声说，“我只是想安静会儿，就这样坐着安静会儿，什么也不说。”
“哦。”被李劲海安静的神情感染的寒音也安静了。她好奇地打量李劲海的侧脸，捉摸不透这个此刻正和她手心相对的人在想些什么，他的唇角有一些笑容抑制不住地漾起来，使得他总是陷在阴郁或是愤怒中的面孔柔和起来，在树影婆娑的背景中亮成一副画。
寒音看得呆了。
李劲海感觉不到她的注视，他沉浸在自己飘飞的思绪中，幻想着种种与寒音携手的浪漫情景，不自觉地傻笑起来。他怕自己奢望不了未来，于是来不及地要将这些幻想回味了又回味。在回味中，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等他从幻想中意犹未尽地醒来，寒音已经靠在他肩头睡着了，他感到了她均匀的呼吸。我喜欢你啊……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
树林里，一直很安静。
“嗯……”寒音迷惑地从睡梦中醒来，转脸看去，李劲海睡得那么安心而舒适，靠着树干的身体是完全放开的姿态，柔软的，舒展的，“你凭什么睡得这么香甜啊？”她轻轻地点了点他的鼻尖，有一粒金色的斜阳余晖正落在他鼻尖上。原来已经睡了这么久了。
寒音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托着腮帮子想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想着想着，她突然扭身着急地摇晃李劲海：“起来起来啊！我们不是来这里睡觉的！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一天就这样睡过去了！太浪费了！”
“很晚了吗？”好不容易醒来的李劲海揉了揉眼睛，他很久没睡得这么好过了，“我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说这话时，他发觉自己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痛苦了，语气几乎是轻描淡写的。
“是啊，已经是黄昏了，”寒音打量四周，“景色真好，你不想早点看到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
“想。”
“想就跟我一起努力啊！”寒音兴奋地拉李劲海起来，“现在就开始吧！”
“需要很长时间吗？”
“我不能很肯定，不过你越努力成功的机会就会越大！成功的时间也就会越短！”
“哦。”
“喂……”寒音不甘心地打量他，“刚来的时候因为眼睛看不见要死要活的是谁啊？现在知道有我帮你了倒装酷了，好歹也表现表现你的激动啊。”
“是吗？”李劲海困惑，“我要死要活了吗？”
“哼！”寒音插起腰，“应该说比要死要活还不如吧。”
“所以你就拼命打搅我是吗？”李劲海带着些羞涩柔和地微笑，“别拿开你的手啊，不然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寒音爽快地将他的手握住：“聪明！先得让你有情绪，这样我就成功第一步了！”
“哦……”李劲海垂下眼帘。
寒音好奇地低头看他的脸：“你在想什么啊？”
李劲海慌慌地又将眼帘抬起：“没想什么啊。”
“说谎的人才会脸红，你脸红了，很可疑哦。”
“真的没想什么，我们回去吧。”李劲海急匆匆到处乱撞。
寒音抗议：“我们还没开始练习呢！”
“明天吧，这么晚了家里人该担心了。”李劲海依旧勇往直前。
“错了，跟我走。”寒音不得不拉住他，领着他向树林外走去，“你想什么了要告诉我啊，你看我想什么了都告诉你了，连我是妖怪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
“嘿嘿，这样可以证明我有能力啊，你就会有信心了。”
“还是因为要报恩吗？”
“你问了个笨问题。”寒音高高兴兴地摇晃李劲海的手，“瞧，你今天说了好多话了，进步很快啊。”
“你希望我很快复明吗？”
“你又问了个笨问题。”
李劲海固执地追问：“是吗？”
“那当然。”
“我好了你就要走了是吗？”
寒音烦恼地大喊：“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啊？我最怕回答问题了，累死！”
李劲海抿紧嘴唇，把就要冲口冒出的问题憋回去。
走在弯曲而不平坦的乡间小路上，寒音忍不住对着李劲海的脸看了又看，他的脸浸在斜阳余晖中，透着些烦恼，寒音的心悬起来一些：“是不是我不回答你的问题你就会不开心？这样会影响你复明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好了。”
“没有了。”李劲海闷头朝前冲，“记得不要到处说你是妖怪，会吓坏人的。”
“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寒音非得小跑才能赶在李劲海前面，“还嫌不够快吗？要不要我张开翅膀带你飞回去？”
李劲海猛地放慢脚步。
寒音欢快地大笑：“你真有趣。”
听着寒音的笑声，李劲海的心忽然微微地疼起来。
这天晚上，李劲海耳边一直回荡着这样的笑声，他在笑声里翻来侧去。
她只是报恩呢，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按事先计划的一步一步来的呢，她报恩完了就会走呢，她当他不过是需要完成的任务呢……
他撑起手肘朝窗户的方向望去。
月亮好不好啊？她应该坐在那棵树上吧？怎么不唱歌了呢？现在的她坐在月光中的树上一定很漂亮吧……
“像个傻瓜一样！”李劲海低咒一声，猛地倒回枕头上。
就像李劲海想象的那样，月亮很好，寒音就坐在树上，没有唱歌，正抱着根横过面前的树枝想什么想得入迷。
他在想什么啊？他的表情总是变来变去呢，我看得很仔细，不会看错的。他在想什么呢？他的表情为什么会变来变去呢？有趣哦……
月光轻柔，整个小院都被少年懵懂的思绪笼罩着，陷入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