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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李劲海喜欢安静,也喜欢安静的地方,所以放暑假的哥哥说要去乡下老宅子里消暑他就跟来了,因为老宅子里安静。

这样的性格和他的名字很不相称,却和他的外貌很相称:细软的不是很黑的头发、深潭似的一双眼睛、消瘦的身体,总是用温和的口吻说话的润红的嘴轻轻合拢在挺直的鼻梁下,当他从旁人身边走过时连脚步声也是安静的。

六岁正是贪玩撒欢的年纪,他却一个人缩在靠窗的床上专心地看被哥哥称之为小儿科的书,很长时间以后才会稍微变动一下姿势。

窗外的后院里,一株齐屋顶高的白玉兰正开得蓬勃,密密轻轻的洁白花朵散发出浓郁芬芳,夏日早晨的阳光被这香气浸润得轻薄起来。

他一直在书本里浮游,直到后院里响起异常的喧闹。

他不舍地从书本上移开视线转脸看向窗外,哥哥李劲风不知什么时候领着三、五个孩子兴奋地吵嚷着围在白玉兰树下。

与李劲海正相反,李劲风的名字倒是取得恰如其分,他确实象疾风般奔跑不休,安静不到五分钟。“抓住了!抓住了!”此刻他刚从树上跳下来,手里紧紧抓着一只羽毛雪白的鸟儿的双脚得意忘形地大喊大叫,“帮我抓牢它!快!快!它力气大得很,再不抓牢就飞走了!”

满月的小狗那么大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差一点逃脱李劲风的控制,但其他孩子很快按住了鸟儿的翅膀,鸟儿悲鸣着,徒劳挣扎,散落的几片羽毛轻飘飘地飞扬坠落。

“我们把它的脚用绳子拴起来,看它怎样跳舞!”李劲风指手画脚。

李劲海看得心里一阵难受,丢开书蹦下床跑出房间。他冲进后院时鸟儿已经被拴着脚系在树下了,孩子们围着它手舞足蹈:“跳舞!跳舞!”但鸟儿傻呆呆地站着,不知是吓坏了还是气懵了。

“把鸟放了!”随着严厉的声音爷爷出现在孩子们面前。

“不行!”李劲风使个眼色,孩子们立刻站成一排把鸟儿同爷爷隔开,“鸟是我抓到的!我不想放!为了抓住它我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小鸟在树上呆得好好的你抓它做什么?”

李劲风的脖子一梗:“好玩呗!”

“放了!放了!在我这儿谁也别想抓住什么!让它们自由自在的它们才会到这儿来!你个小崽子懂什么?”爷爷是个脾气急噪的地道农民。

趁他们争吵间,李劲海不声不响地蹲到鸟面前替它解脚上的绳子,奇怪的是鸟儿并不因为他离得这么近而紧张,反而歪起头好奇地打量他,等他把绳子完全解开抬头看着它时它的头朝向另一边继续打量他,乌黑明亮的眼睛滴溜溜转动。

“你走呀!”李劲海低声提醒它。

话刚说完,鸟儿竟然不见了,一个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依然好奇地瞪着他。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有红宝石般鲜艳润泽的嘴唇,头上缠着块雪白的头巾,浓密的微微卷曲的长发从头巾里热闹地流泻出来垂在脑后。

李劲海揉揉眼睛再看,小女孩也学他揉揉眼睛,弯起唇角绽开善意的嘲笑。震惊过度使李劲海茫然地张开嘴巴。

“你干什么?”李劲风卤莽地推开弟弟扑向小女孩,“我抓到的你凭什么放?”

小女孩张开双臂轻盈地飞落枝头,调皮地冲李劲海眨眨眼睛。

李劲风跺脚:“好了!飞走了!抓不到了!”他气愤地指住弟弟,“你怎么这么讨厌?你去给我抓回来!”

李劲海愣愣地对哥哥说:“你不能抓她,她是个小女孩。”

孩子们一阵大笑,李劲风更是笑得说不出话来。

李劲海认真地坚持:“她真的是个小女孩。”说完朝树枝上看看,小女孩还站在枝头对着他笑。

爷爷走过来护住李劲海粗声粗气地教训不懂事的孩子们:“再有谁抓鸟我打折他的爪子!”

“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李劲海抬头肯定地对爷爷说。

爷爷宽容地笑笑:“爱看书的孩子也爱瞎想。”

这时,小女孩忽然唱起歌来,没有具体的歌词,只是一些音节,大家全都被吸引着望过去,有个孩子呆呆地说:“这小鸟叫得真好听……”

“不是小鸟!是小女孩!”李劲海恼火而委屈地纠正,他明明看到的是个小女孩嘛。

没有一个孩子理他,都听得入迷。

“走吧。”爷爷怜爱地牵住他,他撅着嘴跟着爷爷走回自己的房间。

没多久,天空中由远及近地传来“扑棱棱”一片乱响,刚要爬上床的李劲海好奇地扑到窗前,吃惊得看到许多不同种类的鸟儿飞进院子里追着孩子们吐半稀半干的小泥块,被泥块攻击得一塌糊涂的孩子们狼狈地惊叫着四散奔逃。

小女孩还站在树枝上笑吟吟地唱歌。

“看吧,”爷爷扶着李劲海的肩说,“小鸟有灵性,也会发脾气的。”

李劲海没听到爷爷在说什么,全神贯注地看小女孩变成翘着长尾巴的白鸟,弯下她竖着短短一簇翎毛的脑袋理了理雪白的羽毛,然后响亮地脆鸣一声后展翅高飞,所有的小鸟都跟着她飞走,只剩下灰头土脸的孩子们惊魂未定地呆站在院子里仰头望天。

李劲海没憋住,被眼前的景象逗得笑出声来。哥哥忿忿地对他挥了挥拳头。

白玉兰依旧芳香四溢,而小女孩的欢歌还在李劲海耳边经久不散。

雪白的鸟儿在天空中飞啊飞,快活地笑个不停。

“寒音。”突如其来的声音不耐烦地喊了一声,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兜头罩下来,雪白的鸟儿身形一顿变回小女孩的模样跌落在硕大一蓬松软的云上,惊奇地瞪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男人习惯性地皱着浓密的长及入鬓的眉,伸长手臂一捞就把寒音捞进胳膊底下稳稳夹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寒音大声问:“你是谁?”

“跟我走就是了。”男人答非所问,“反正是你该去的地方。”男人急速移动带来的强大气流掀动他火红的头发倒向脑后狂舞。

“我不要跟你走!”话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但寒音依然顽强抗议,“我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没试过!我要回去!”

男人充耳不闻,移动得更快,风劈头盖脸地扑来,一开口就会窒息,寒音乖乖地闭上嘴掩住鼻子留着力气呼吸。

疯子!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的寒音暗自盘算,打不过的话以后再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