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两人之间的战争,硝烟弥漫
走到公交车站才知道把钱包落在方子怡家了。她无奈,从这里再走回去,两点之前是别想到家了。又往回走。
陈清水望着别墅前面停着的那辆宝蓝色的小车微微出神。现在,这种款式已经很少见了。顾浊……不知怎么的,这两个字掠过心头,拂起波澜。
她赶紧摇摇头,往前走。这个点儿,方子怡应该在做运动。陈清水掏出兜里的钥匙,开门。
“子怡,在吗?我回来拿一下钱包。”诺大的厅里,回声震天。
她往里走,绕过偏厅。犹自疑惑,脚步声踢踢踏踏,蜂拥而至。方子怡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秀眉微蹙。
“嘘!”
陈清水依言,点头,她方松开手。
“陈姐,你怎么又回来了?”边问,头频频向里厅里探寻,紧张的气氛,不言而喻。
陈清水幡然醒悟,怕又是哪位“大人物”来了。
“我来拿一下包。马上走!”她连连点头,也不想惹麻烦,人家正浓情蜜意着呢。
“放在哪里?我给你去拿。”秀眉紧皱,颇不耐烦。
“就在转角的沙发上。”她战战兢兢,关乎自己的饭碗问题,她不得不小心翼翼。万一惹这位不高兴了,又是失业呀。
“谁来了?”里边突然发出声音,很明显,是男生。这毋庸置疑。并且,还是浑厚,低沉的男声。声音很有磁性。穿透稀松的空气,直逼陈清水的耳膜。
陈清水动作一僵,径直定住在那里,再不动,这声音,这声音……不,不,错觉!错觉!
她不禁摇头晃脑,拼尽全力,想把这一刻荒唐的想法抛诸脑后。
那人,却再不肯给她缓冲的时间。
高大修长的身影移动,优雅的步伐,不疾不徐,踏过千山万水。时光悠悠,前尘往事,纷至沓来。直至她面前。
毫无征兆地,她的心忽然狠狠地就被撞击了一下。突兀,蛮不讲理。她以为时光退后这么久,早已把那些前尘旧事统统抛却,至少已经模糊。可在这样一个阳光斑驳的秋日午后,心却再生涟漪。面对心里如鼓点般不受控制的狂轰滥炸。她,无能为力。
忽然觉得长长的时间好像只是她猝不及防回头的一瞬。
沧海桑田。
有些人似乎注定了总要相逢,而且原因,从来都一样。
还好,他微垂着头。稍长的飘逸的刘海遮挡住那双如泼墨一般深邃的黑眸。她无比庆幸,他看不见这一刻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时间匆匆淌过,她以为足够模糊掉他的轮廓和面容,但是,没有。大概,刻进灵魂里的印象总是无法撼动分毫的。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的气场,他的身形,他的面容。尽管被时间雕刻的更加完美,最本质的东西,总是不变的。她认定,七年前他毫不留恋的转身,她萧条的余生就已注定。不料……
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午后,再次,相遇。
,他突然的抬了头,那双锐利的眼眸一览无余。如最初的相遇一般,她依旧没骨气的垂首。任他肆无忌惮的打量。心里的鼓点愈敲愈烈。原谅她,即使是七年漫长岁月的修炼,面对他,还是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顾浊的眼睛一眯,深深凝固。雾气弥漫,不见波澜。他好整以暇,仿佛在考量,又像是在沉思。
事实上,刚才他一抬头,就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跳跃着的阳光,穿过重重阴霾照进他心底,他甚至来不及拒绝。时光穿梭,记忆和现实重叠,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他的俊脸有些僵硬。有些懵。这突兀的一瞬,狠狠地撞击了他的心。
繁杂世界,时间停驻,万物沉寂。独留他们二人。
她垂首,他抬眸。
陈清水藏在衣摆下方的手,指尖狠狠扣进掌心。直到疼痛的神经复苏。她移动麻木的脚,迅速跑开,到转角拿了包,抱在胸前压抑脱口而出的急速呼吸。冲方子怡僵硬地一笑,夺门而出。
期间,顾浊依然呆立着。兀自思索和沉默。
走在阳光温暖的人行道上,陈清水机械的,移动还在颤抖的腿脚。密密的汗,湿了一身,在这深秋的午后。
愿上帝赐予我宁静的心,平复我的忐忑。
愿上帝赐予我足够的勇气,能坚定自己,不回头。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默念,反反复复。
丝毫没留意,脚下的步伐,跌跌撞撞。
那天晚上,陈清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看着那恰似到极点的缩小版的面容安然入睡。心里,微起涟漪。今天,碰到谁了?
旧人。
她找不到比旧人更恰如其分的形容。
只是路过的旧人。
另结新欢的旧人。
恍恍惚惚中,坠入记忆的深潭……
那天,晕倒在停车场的陈清水骤然醒来,白森森的一片。空洞,苍茫。
才发现在医院。
微微侧身,便是刚毅的短发,青丝微扬。顾浊伏在床边,显然是被她的一番动静吵醒了。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蔓延。
她心如死灰,再提不起一丝气力,动弹。面部僵硬了的表情,稍稍一动,牵扯出来的动静那般无奈和难过。就连挤出笑容的能力也丧失了。
她垂首沉默。想。在时间和现实的夹缝里,****和美丽一样,脆弱如风干的纸。一撕就裂,一碰就碎。
就让所有的秘密都缄默成一出沉默舞台剧,她踱着碎裂的脚步,参加首映礼,等着它将她推入深渊。或许,她已经处在跌入深渊的半空中,只等待他加一把力,将她摔得粉生碎骨。而他,也没让她失望。
顾浊握拳,贴嘴,咳嗽一声。眼神僵直。
“清水……你,知道了?”
“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那么,请你详细说明。”她摆出还在扎针的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眼里的嘲讽和嬉笑刺痛了顾浊,他突兀的站起来。转身,走了几步。堪堪打住,遂又回头。
“是,我是从开始就有计划的接近你。可是,我也给过你时间考虑,不记得了吗?你非要一头扎进来,我自然是欣然受之。”他的表情,怪异到狰狞,轻佻浮笑,清俊的面容在陈清水溢满雾气的黑瞳里,渐渐扭曲。
“我是利用了你。我不否认。开始,我是想靠接近你来制造假象,蒙混过关,让那个女人放松警惕。以为我沉浸在****里,混黑道。为我外公争取时间,将那个男人和那个虐待过我的女人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我恨!我恨他们!恨他残忍的对待我母亲,恨他见异思迁,恨他恬不知耻!所以,后来,他快要倒台的时候,我雇人拍了我们的照片,把你从医院的检查单据怀孕证明都拿去透漏给媒体。我要让他遗臭万年!这样,不管是作风还是工作上,他都永无翻身之地!”他的眼睛陡然睁大,仇恨的快意在里面熊熊燃烧,硝烟弥漫,呛得陈清水的眼泪夺眶而出。
顾浊,顾浊,你错了。你终究是错了。
为了报仇,你连自己都可以牺牲。连自己的名誉都可以抛诸开外。
她还能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可以说呢?
没有。没有。
一盘被操纵的棋局,棋子是不该有任何怨言的。
原来,如此。
恭喜你,大功告成!
她瘫软了身体,彻底放弃了呼吸和挣扎。如同被人肆意玩虐的布偶,破碎的身体,破碎的泪滴。
病房突然的沉寂下来。独独余下他的喘息。
“顾浊,最后问你。”她依旧紧闭双眼,心里的鼓点敲响。残留的一丝幻想,如蜡烛最后的微光。战战兢兢。
“你,为什么在这么多女人中,选中了我?”她轻启朱唇。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
“呵。”顾浊走近几步。居高临下,俯瞰。冷冽的气势,陈清水没有看到她所期待的那丝光亮。
“当然是因为,你傻。”他缓缓而言。
当然是因为,你傻你傻傻……
深渊里唯一残存的蜘蛛丝断裂,她纠结的呼吸停止。
侧头,睁眼。定定的凝视他。
忽然,笑靥如花“哦,这样啊。”她说。
顾浊,这样啊这样啊……
真好。
她傻,她好骗。并且,任何情况下,总会对他听之任之,万不会先抛弃他。所以,是一个安全的港湾,是他累倒时的庇护所。心烦气躁的解闷罐。闲暇时间的嬉笑怒骂对象。她是天空一片平淡无奇的云,他偶尔会赞叹她的美好,却绝不会为了她而舍弃,任何事。除了她。
顾浊,你可以去当精算师了,那么,任何有用的资源,在你手里。都会恰到好处得到利用,不会浪费一丝一毫。
你说你是你,我是我,风吹花开依然是两朵,纵使同枝也不交溶。
最初,她自以为是的爱情,最后,艰难的告别仪式。这期间,除了飘渺不定,可望而不可即的回忆,什么都没有。最致命的是,连回忆都是虚伪的。用谎言一针一针编制的。无声无息,刺得她血肉模糊。
心,终于泯灭了。
漫长的岁月里,脉络最清晰的,总是疼痛。
屋子里静谧诡异的气氛。顾浊脸上耸动的汹涌看得方子怡毛骨悚然。这个帅气邪魅的男人,令她如此痴迷。他优雅,彬彬有礼。方子怡无法想象,这个男人和狰狞两字挂钩的时候,她心里会不会崩溃。
顾浊先是呆愣,突然,面部的肌肉开始颤抖。额前微长的一撮刘海遮住眼里的波涛汹涌。紧握的拳头。额角,青筋暴起。
像是幡然醒悟,转身。跑出门。
方子怡来到窗前,透过玻璃看他打开车门,车子飞出去。她漂亮的眼睛,骤然深邃。
顾浊飙车,望眼欲穿。那个人影,却销声匿迹了一般。再寻不到。他心里很乱,零落散散。惆怅,喜悦,忐忑,这些他陌生的情绪翻天覆地袭涌而来。
拳头,狠狠砸到方向盘上。
半夜,从酒吧出来。一个人,寂寥落寞。站在路边,遥望车水马龙,纷繁复杂。世界那么大,他的容身之地这么多,他有钱,有权。没人敢惹他。除了寂寞和孤独,疯狂的嘲笑和消遣他。
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天天,时时,刻刻,或坐拥新欢,或把酒问青天,或纵横商政界。他的人生,快意泯恩仇,平步青云。
为什么?还会孤独,还会寂寞?
大概。
因为。
她不在身边。
顾浊握着酒杯,独倚吧台,低头凝视酒杯里通红的液体,晶莹剔透。就像她。
他想,陈清水当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其貌不扬,身材臃肿。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独独忘不了她。
这个名为陈清水的女子很怪异。当初,他对她并无太多的执着。放下的时候,疼痛虽然深刻,却也只是一瞬。他原以为这么些年,早该将她丢到天涯海角。忘得干干净净,剔除了记忆。
却原来,剔除掉的,刮干净的,只有他自以为是的胡须。
在国外的时间,回来的漫长岁月,走在无人的漫天飞雪的大道上,飙车在高速公路上茫然看沿途的风景。想起的女人,唯一想起的,也只有她。陈清水。
所以,她当真是个奇怪的女子。在身边的时候,毫无察觉。失去了,才发现心塌陷空了一块。不痛不痒。只在夜深空人静,像机械的打字机,滴滴答答,泪湿他落寞的眼角。
闭上眼,前尘旧事,纷至沓来。
忽略了那天的天气,忽略了具体的时间。只记得,两人之间的战争,硝烟弥漫。当他拿着一个文件袋,出现在陈清水眼前的时候吗,她正伏在自己的膝盖上,茫然自若。凌乱的刘海遮挡湿润的眼眶,圆嘟嘟的鼻尖,却是红的。
他把文件袋扯开,把里面的那摞纸砸在她眼前的桌上,动作幅度太大,用力过猛。纸张飞散开来来,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洋洋洒洒,满屋子都是。就像是一场过于纷繁复杂的雪花,四散开来。
躺在陈清水眼下的,不巧,是封面。几个大字砸碎了她的眼球,流产同意书他看着她,由始至终,她面无表情。
他开始心慌,他开始颓废。
不得不说,他是期待的。期待,她脸上出现异样色彩。至少证明,她是鲜活的。她面部的死气沉沉,让他烦躁,让他挫败。
可是,失望了。
陈清水缓缓起身。就像是机器人在移动。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很清晰,仿佛用尽了力气,机械的,厚重的。
她弯腰,一张一张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每捡一张,她的心,就被尖锐的针扎一下。十几下过去,完成。叠放整齐。回卧室。
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支笔。
翻到最后一页,不多时,黑色的墨迹跃然纸上。顾浊面对着她,看倒了的字。
毫不费劲。不知是她写的太工整,还是他太过熟悉。陈清水这三个字,像极了一具僵直的尸体,安安静静的躺在纸上,一动不动。诡谲的画面,压抑着他的神经。冰冷的气息,充斥着他的心肺。
她竟然,签字了。
签了。
他不否认,这是他最初的意志。如果是以前的他,很乐意。
现在心很痛。
痛什么?他在苦恼什么?纠结什么?
不应该。一切,都绕着事先策划好的轨迹。按部就班的前行。最后,归于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