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度为之骄傲的女儿,把她的疼爱当做利器,生生刺穿她的心。
她无法言语,讽刺的是,这一幕多么熟悉,多少年前,她也曾这般年少轻狂,说话不留余地,伤得她的母亲体无完肤。
如今,历史的长河再次趟过,这一幕,竟然重现。她的女儿重蹈覆辙……
“妈,妈,你醒醒……”
“阿姨,阿姨……”
陈妈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当时陈清水和顾浊看着倒地不起,晕厥的陈妈,一时慌了心神。还好,医院进了抢救室,陈清水松了一口气,只是早已六神无主。心神恍惚地只知道跟着她妈妈跑。直到被急诊室的医生赶出来,才恍恍惚惚地挂了号。
陈妈一出来,就直接往高干病房。陈清水无暇顾及这些,握着她妈妈的手,眼泪停不下来。她悔不当初,痛恨自己,怎么能一时语屈词穷,就不顾后果,一时冲动,说了那样的话。她明明知道,这是妈妈永远的一块心病和无法痊愈的伤痕。她竟然忍心去戳她的最痛处,自己怎么这么狠的心!
爱情,果然让人盲目。****,同样会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蒙蔽了双眼。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的讨厌自己,痛恨自己。
小时候,妈妈一人带着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有目共睹。
爱之深,责之切。这句话,陈清水如今想来,方明白其中真谛。
她为她取名清水,就是希望自己像清水一般澄澈干净和清明,不受任何污染。可惜,这么美好的期待,却被自己的私欲所毁于一旦。
她当真是,不可原谅!
顾浊在一旁,看着陈清水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丝丝悔意占据心头。如果,昨晚,他及时提醒她掩饰好脖子上的……说不定局面不至于如此尴尬。可是,他必须按计划进行,不然,那件事,就来不及了……
下午,陈妈终于睁开眼睛。陈清水和顾浊深深松了一口气。可能是刚醒来,陈妈还有些晕晕乎乎,看了好半天,才发现这是医院。也是,这高干病房,哪里像是医院。比一般的高层还高级。陈妈看一眼顾浊,顿时清醒过来。“给我换房间,我是穷人,这种高级的,我住不起!”她还是有些情绪失控,声音却软弱无力。
陈清水吓得赶紧往过扶,陈妈妈却一个劲的挣扎,毫不理睬她。顾浊的面色也有些难看。
好一会儿,她将将安静下来,可能是刚醒,又这样激动,一下,便又昏睡过去。陈清水赶紧叫来医生。主治医生更是不敢怠慢,好好检查了一番,说是正常反应,无妨。
顾浊看她又要哭,连忙送走医生。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背,一声一声的安慰。“你去给阿姨买些粥,我看着她。快去吧。”
匆匆买了粥,往回赶。刚要进病房,里面依稀传来细细微微的说话声,断断续续。陈清水直觉站定,贴着门,忍不住偷听。
房里,陈妈已经醒来,刚开始是搜寻陈清水的身影。搜寻未果,看见顾浊直挺挺地站在跟前,眼里一阵不爽。心想,亏她以前这么疼这孩子,没想到是白眼狼一枚。顾浊也不生气,好声好气的回答,“她出去给您买粥了。”
“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儿?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胆子不小!”陈妈发话。
“我们可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只是,后来,您回老家之后,就突然的,开始了。感情的事儿,谁说的准。”顾浊好整以暇,从容淡定,俊脸严肃。
“谈恋爱就谈恋爱,我不反对。动手动脚的,我坚决不允许。你们还这么小。知道什么叫责任吗?惹出命来,谁管?你管?”
“当然,我既敢做,自是敢当。”顾浊的声音,一锤一锤钉在门外陈清水的心里。咚咚作响,心里不禁一暖。
“哼,说得轻巧。谁都知道,说话不费力嘛。”陈妈的脸色一缓,语气也没那么强硬了。只是,还板着脸。
“阿姨,我知道现在说一切都是徒劳。现在的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我们都太年轻,誓言经不起时间的推敲。可是,事在人为。我在乎她,她也喜欢我。这便足矣。我们,以后,会注意的。”说到这里,饶是久经情场的顾浊,声音也是微微一低。
门外的陈清水忍俊不禁。
“顾浊,只盼你,日后,不要让她伤心。她很傻,这你也知道。”陈妈叹一口气,语重心长。
顾浊放在裤兜里的手,忽的一紧。面色微微一变,很快,恢复如初。缓缓点头。
开学已经两天。为了确保陈妈好彻底。顾浊建议留院观察几天。一放学,陈清水急急忙忙收拾书包,匆匆要走。顾浊主动请缨,非要跟着去。
从这里到医院,路程不算太远。步行数分钟的事儿。走到闹市区里,前面就是步行街。高楼大厦耸立。下班时间,路上行人匆匆。
经过一家珠宝行,大厦前面围聚了好些人。可谓人山人海,把路挤得水泄不通。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可以看见前满围了一圈警戒线。陈清水心里一咯噔,保不齐,又发生什么抢劫案了。这种事,在珠宝行,屡见不鲜。
还未到傍晚,霓虹灯并未闪烁。天空依然清晰明亮。透过交头接耳的人群,陈清水大致明了。原来,歹徒很顽固,劫持了人质,就在珠宝行的门前,正与警察对峙呢,周围,一股子的紧张气氛。
陈清水顾不上这些,妈妈还躺在医院呢。她作势要走,忘了,手还被顾浊拉着。
可是,他为什么停下了?陈清水纳闷,回过头。定住了。
暮霭沉沉,夕阳昏黄的天色里,顾浊侧身,定定望着前方一角。陈清水感觉他整个身子都僵直了,一动不动。他牵着自己的手渐渐改为抓,像是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般,一株浮木般,在黑暗的深渊里无力而徒劳的挣扎。陈清水只感觉到被他抓着的那只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痛,最后,几近痉挛。那种绝望,孤独而无助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甚至在不住的哆嗦。是的,陈清水可以清晰的察觉到,他不经意间,手脚都抖得厉害。
他面容上更是大惊失色,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瞬间,两眼几近发直,黯然无神。浓眉紧锁,陈清水甚至可以看到,他额角的青筋突兀的匍匐在清俊的面容上,显得尤为狰狞而恐慌。这样的张皇失措,神思恍惚,是陈清水从未见过的。他眼里积聚的,是怎样一番惊涛骇浪,那里,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恐怖?
陈清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赫赫然是那个劫匪拿枪抵在人质脑袋上的一幕。可是,她知道,顾浊并不是在看这个,他的目光,他那恐惧不已,悠长深远的目光,透过这一幕,呆呆的凝望着什么。
他的眼里究竟看到了什么,这样失态?
陈清水不得而知。直觉上,这是顾浊埋藏在心底的深渊中最隐秘的事。
今天晚上的顾浊,恍恍惚惚,一直在走神。
夜里,他们守在医院。在外面客厅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一夜。
陈清水睡得极不安稳。明明已筋疲力尽,可是,模模糊糊中,总是听到些微的呓语声。忽的,尖叫声把她从梦中惊醒了。陈清水揉着粘巴在一起的眉眼,缓缓醒来。那细碎的声响渐渐清晰,顾浊在一侧的沙发上,不安的扭动。梦中的他,显得惊慌失措,那样不安。嘴里模模糊糊的不断呓语着,陈清水看着他喃喃自语,嘴巴一张一合,她凑近去听,却又听不真切。只看他手胡乱地在空中乱划着,表情那样惊悚,和不安。眉眼几近扭曲。
她慌了神,赶紧抱住他,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他渐安静下来,潜意识里找到了依靠,就那么自然地往她怀里钻。一点点的挪动,直到,他把头深深埋进她的胸间,才罢休。陈清水去看他的眼,此时,并未睁开。
噩梦中的顾浊眉眼紧皱。若隐若现的梦境中,又浮现出妈妈脆弱惆怅的美目。以前,总是笑意盈盈的妈妈,后来总是暗自神伤,偷偷哭泣的她,最后,躺在病榻上,瘦骨嶙峋的妈妈。一幕幕,清晰地刻在他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孤孤单单的一扇窗子嵌进陈旧破烂的墙壁里。屋外明亮的光线透射不进丝毫,灰暗,臭气熏天。他被一个长得奇形怪状,面容扭曲的男人,用枪抵着脆脆的脑袋。眼角流不干的泪,和屁股底下,裤裆里,残存了好几天的大小便。那时的他,看不见太阳和月亮,分不清昼夜,只记得,他一直在哆嗦。
屋的另一头,那样刺眼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脆弱不堪一击的妈妈,手无缚鸡之力的妈妈。她像尸体一样横陈在一众形色色的男人身下,不堪入目的姿态,她被那些面目扭曲到极致的坏人不停侮辱着。却,自始自终,睁着大大的,清凉的美目。犹如悬挂在天上,空洞的月亮,那样的寒若冰霜。
满屋子的乌烟瘴气,坏人的淫笑,戏谑,喘气,他的哆哆嗦嗦,目眦欲裂,他嘶哑的哭泣,妈妈不发一言,茫然空洞的眼,残破的身体……
这些,一幕幕,如炮烙之刑,一点一滴的刻进他的灵魂里。永生永世不息。
后来,这些不堪和悲伤,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妈妈的眼神里,再也没有温暖,那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冰凉和空洞。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后来,痛苦日日夜夜纠缠他不止一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妈妈凄厉的笑,悲凉的声音,她说,“死,不是解除痛苦的方法,它是一种原罪。”妈妈,一天一天的耗,终于,在某天,生命耗尽。她临终前的笑容,是那样的安详。
他呢?
那些冰凉的日子那样漫长,没有尽头。悲伤一望无际。他几乎要忘记了。那么些年,他是数怎样的孤独,踏着怎样惨痛的回忆,披荆斩棘,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有些人的伤口是在时间中慢慢痊愈。有些人的伤口却是在时间中慢慢腐烂,如他。这些年,他痊愈的只是外表,有一种伤,它深入骨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肆虐。
他有时会想,可不可以就这样,让他在没人知道的世界里,被时间跑向虚无。
仇恨的负担太重,他渐渐地力不从心。可是,回忆不停歇,一直在鞭笞着他,走上这条不归路。
他的时间,从那一年,那一天,陷入回忆里,停滞不前。
陈清水见他睡容渐渐安定。还是那样无助可怜兮兮的表情,就像一个找不到孩子的妈妈。一味的恐慌,痛哭流涕。
这时候,他必定是脆弱的吧。
也许,越是内心脆弱的人,平日里越是装出一副淡漠冰冷的神情。不易近人,这样才不会被轻易伤害。这不过是逃避。有人说,逃避有两种,把有目的的逃避叫做飞翔,把没目的的逃避叫做漂浮。
在陈清水看来,顾浊两种皆是。也许,因为心无形,所以已经留下的伤痕是无法治愈的。
可是,顾浊,伤不是要你去忍耐的东西,痛是要说出来的。
陈清水好几次忍不住要问他的过往。因为这些,作为恋人一方中的她,发了疯的想知道,可是,话到嗓子口的最后关头,硬是生生掐住了。
她明白这是顾浊的底线,是她所不能触碰的逆鳞。每个人都有逆鳞,顾浊的尤为明显。如果她想多呆在他身边一些日子,她就不能提及。
他没有她,照常生活。她没有他,以后的日子,无法想象。
必定是惨烈的过往,在他的心底潜伏着一个深渊,扔下巨石也发不出声音。常年来,是不会动弹一般的平静,那种平静,恐怕是死水微澜。记忆和过往,对他来说,是一种残酷吧。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所以,他看起来,才会对什么都无所谓。时间在他那里,仿佛是停滞不前的,总是那么遗世独立,任何人,任何事,他看着,听着,独独进不了他的心里。这样的淡漠,让陈清水束手无策。
她希望激起他的热情,无论是对生活的,哪怕只是对她身体的执着,也好过他内心的空洞。
陈妈自出院后,对陈清水那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严加看管,坚决禁止她和顾浊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只许他们谈情,不许他们动手动脚。
陈清水自是了解,这是她老妈做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她随满足,心里到底有小小的遗憾。
都说距离产生美,可她和他,从来都似乎只是身体的零距离,心理上的,却是隔了千重山,万重水那么远的距离。现在,连身体接近的权利都被限制,她心底的恐慌渐渐蔓延,快要将她吞噬。
她要拿什么来靠近顾浊,她的爱人?
顾浊对此的反应,与她相比。倒显得小巫见大巫了。也是,那样的花花公子,哪里会缺女人!陈清水不得不承认,她的恐慌,很大部分来源于此。
其实,她模模糊糊的感觉到,顾浊对女人身体的热衷,是来源于他从小缺少母爱的结果吧。
虽然这个定论很荒唐,可是,顾浊在索求她身体的时候,除了享受鱼水之欢,陈清水觉得,他更多的是享受那种身体摩擦的快感和热度。因为,****相对,总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