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楼。
这是一个标准的套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今晚,房间里的客人十分特别。
看到芸儿,唐诗心里一阵紧张。他不知道,芸儿为什么会出现在北京,而且和苏丹在一起。他固然知道芸儿的身份,但她一直是不认苏远的。她是恨苏家的,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拒绝了苏远。自己不在苏丹身边的这几天,究竟又发生了哪些事?
芸儿悄悄拉扯楚汉的衣角,说:“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那个人,他身上的味道好熟悉。”
楚汉看看了里间的那人。那个男人有着英俊的面孔,皮肤白晰,细腻,却又楞角分明,阴柔之美与阳刚之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你见过他?”楚汉小声问。
芸儿摇头,说:“没见过,就是他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很熟悉。”
楚汉笑了,附在芸儿耳边说:“你是属狗的?”
芸儿白了楚汉一眼,说:“我是茶艺师!靠着鼻子吃饭的。”
他们俩正说着,门突然开了,苏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高个子男人。那男人随手把门关上,厉声说:“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进到里间去,不许大声喧哗!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不允许离开这里!这是命令。”
苏丹拉着芸儿进去了,楚汉也跟着进了里间。高个子男人嘟嘟囔囔地说:“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弄这么几个人来,这不是添乱吗?”
9楼。
918房间,何逸之在轻轻叩门。保镖警惕地四处张望。
房门开了一道缝,何逸之闪进去。保镖踱到不远处的窗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却紧盯着那扇门。
室内的灯光很暗,所有东西都是隐隐约约的,亦真亦幻。女人关掉了除床头灯之外的所有灯光,而且将床头灯也调到极暗。不过,好像是她已经适应了这样幽暗的环境。
“你还算遵守时间。东西带来了?”女人说。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也不让座?”何逸之一边说一边坐到沙发上。
“对你这种人,没必要客气。不让,你不也坐下了吗?”女人用讥讽的语气说。
何逸之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个锦盒放在茶几上:“红绫扇,你要的东西。”
女人伸手去取,何逸之的手挡住了女人的手:“别急,我要的东西呢?”
“何逸之就是何逸之,十几年了,还是老样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女人冷笑。
“可惜,我何某玩了一辈子鹰,到头来还不是让鹰啄了自己的眼?遇到你这样一个女人。”何逸之自我解嘲。
“那是你太贪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女人说。
“我那是英雄气短。宋江遇到阎婆惜,招文袋在你手里,我能说什么?”何逸之苦笑。
女人取出一个文件袋,往何逸之面前一丢:“这是你的招文袋。”而后顺手拿过那锦盒。
灯光实在太暗,女人开了灯。室内蓦然明亮起来。
8楼。
屏幕上黑乎乎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突然,屏幕闪过一道白光,开始明晃晃地亮起来。一个女人的脸也渐渐清晰地显示出来。
“是她?”苏丹惊呼。那个女人,居然就是在上海虹桥国际机场送自己登机的那个人!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是雪莲姨妈!”芸儿也在惊呼。女人是芸儿的姨妈!尽管芸儿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些年来,自己经常盯着妈妈和莲姨的合影看。那眼角,那眉稍,和妈妈像极了。虽然屏幕上的女人和照片中的雪莲姨妈年龄相差很多,但是,岁月的痕迹却没有能完全磨蚀掉雪莲姨妈当年的风采。错不了,就是姨妈雪莲!芸儿常常听外婆念叨雪莲姨妈。她知道,雪莲姨妈原来在南昌机场空姐,是外婆全家的骄傲。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雪莲姨妈离开了南昌机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消息。外公外婆临死都在念叨她。雪莲姨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9楼。
女人弹开锦盒,取出红绫扇。灯光照在水红色的扇面上,居然有些刺眼。女人知道,最刺眼的,不是闪烁的红光。而扇面上那首诗:“演经掏药已无踪,古观丹崖翠壁重。要识庐山先辈面,含情一抚六朝松。”
女人的眼前,恍然浮现出这样的情景。九月的庐山,夕阳返照。林中的石几上,铺展着一把红绫扇,水红的绫面,娇媚动人,如扇边的女子。女子手中握着一管笔。女子身后站着一个男子。男子宽大的双臂环抱着女子,右手覆在女子手上。两人共握同一管笔。在扇面上写着:演经掏药已无踪,古观丹崖翠壁重。要识庐山先辈面,含情一抚六朝松。
女子是幸福的,眼角眉梢都在笑。在男人怀里,享受温暖。这就够了,写的什么,无关紧要。
可是,男人怀里,为什么不是自己?那本是自己领回来的男人啊!
女人突然纵声大笑,举着那把红绫扇:“雪茶,雪茶,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红绫扇!这就是你的红绫扇啊!它现在,握在我的手里,我的手里!你抢走了我的男人,你得到幸福了吗?我恨你,恨你!恨这把红绫扇!自从我在树林里见到它后,它就刺伤了我的眼,刺伤了我的心!”
女人疯也似的撕扯那把红绫扇,竹骨刺伤了她的手,血浸染到绫面上,那红,就更加醒目。女人哭了,泪如雨下。一边哭,一边撕扯红绫扇,一边恶狠狠地说:“让你美!让你笑!”红绫扇很快被撕扯成碎片,女人用流血的双手蒙面,歇斯底里地大叫:“苏远!你为什么不爱我?……”
何逸之被女人的举动惊呆了!她把红绫扇撕碎了?她要红绫扇就是为了撕碎它?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曾经是自己的情妇,她又和苏远有什么关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何逸之的声音有些颤抖。
女人放开双手,脸上已经沾满血迹,狰狞可怖地瞪着何逸之:“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本应该是苏远的女人,成为苏远妻子的,应该是我雪莲,而不是那个雪茶!你明白吗?当初,苏远最先认识的人是我!雪莲!我爱他,我爱他,他应该知道。我把他带回家去见我的父母,可是,他却娶了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你知道什么是万箭穿心吗?万箭穿心!”女人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你既然那么爱苏远,为什么还会跟我好?”何逸之在雪莲的逼视下连连后退。
“跟你好?啊呸!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我真的跟你好?我接近你,只因为你是苏远的小舅子。我是为了报复,报复!你明白吗?接近你,只是为了报复苏远!我恨他,恨我辜负了我!有人说,中国的每一家民营企业都是负有原罪的,每一家的原始积累都沾着血腥。我不信他苏远就是干净的!可是,非常遗憾,我没有找到苏远犯罪的实据。但是,我却抓到了你贩毒的铁证!那么多的大麻,你有几条小命?我本来可以告发你,但是,我发现这些证据对我有更大的用途。有了这些证据,你就会乖乖听我的指使。只是你这头蠢猪,我等了你十几年,十几年的时间,你就没能找到苏远的罪证!现在,苏远死了,我还怎么报复!?”雪莲一步一步逼近何逸之。
“你不要胡来!”何逸之抓起那个文件袋,对着雪莲晃了晃,说:“现在,我们已经两清了!”
“哈哈哈……哈……”雪莲一阵狂笑,“何逸之,实话告诉你,里面的东西中是复印件。原件我已经交给警察了!”
何逸之一下就呆若木鸡,手指着雪莲:“你……你就是个魔鬼!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又是为什么?好吧,让我告诉你。报复,还是报复!我知道,苏远死了,苏青也疯了,苏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你想想,如果你在进了大牢,苏氏企业会怎么样?哈哈……哈哈……苏远欠我一生,现在,是偿还的时候了!”雪莲愤恨地说。
何逸之恼羞成怒,一甩手,将文件袋砸到雪莲脸上,随即猛扑过去,双手掐住雪茶的脖子,嘴里嚷着:“我叫你狠,我叫你狠……”
8楼。
屏幕上出现的情景太出人意料了。苏丹的手和芸儿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唐诗默默地坐在一旁,眼睛看着屏幕,心里却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样应付这突然出现的变局。楚汉在想,苏氏企业这一潭浑水,实在是太黑、太深了……
“4号!马上行动!”这是外间高个子男人发出的吼声。
9楼。
门,被突然撞开。两个人冲进来,两把手枪同时对准了何逸之。
其中一个喊:“不许动!警察!”另一个说:“何逸之,你被捕了!”
何逸之看了看冲进来的两个人和两把枪,他放弃了反抗。松开雪莲,将双手合拢,举到胸前。一名警察走向前去,将何逸之铐上。
苏丹,芸儿,楚汉,唐诗。四个人早就忘记了不许离开的命令,一起跑出去,在8楼的走廊里看到警察押着何逸之迎面走来。
何逸之看到苏丹他们几个,突然高喊:“丹丹,不要相信唐诗!他是个小人,离他远点孩子,他会害了你的……”
唐诗迎着何逸之走过去,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丝冷笑:“姓何的,你是一条疯狗。死到临头还乱咬人!”
看着唐诗走过的背影,芸儿突然叫到:“他就是Mary嬷嬷!”
Mary嬷嬷!?
唐诗回过头,看着芸儿,眼睛里发出奇怪的光。
苏丹吃惊地看了看唐诗,又看了看芸儿。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芸儿对苏丹说:“他就是Mary嬷嬷!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就是他打扮成修女的模样,从我手里骗取了红绫扇!”
“哪来的野丫头?竟敢在这里血口喷人!”唐诗怒吼。
“你就是唐诗吧?请跟我们走一趟,我是警察。”一名便衣走过来,向唐诗出示证件。
唐诗脑子里急速地思考着,警察,让我去?难道他们知道了什么?不好,不能束手就擒。他挥手将那警察推开,那警察冷不防地倒退几步。唐诗快步冲向芸儿,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甚至连警察都没有看清楚,唐诗的左臂就已经锁住了芸儿的脖子,右手握着一把弹簧刀对着芸儿。他挟持着芸儿,退到墙角,大声吼叫:“都别过来!否则我就宰了她!”
“唐诗,你放了芸儿!”苏丹大声喊着,并试图走近唐诗。
“别过来,谁都不许动!”唐诗将弹簧刀对着芸儿的脖子。
苏丹站住了,楚汉站住了,警察也站住了。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
唐诗挟持着芸儿,向着电梯方向一步一步移动。
楚汉的心悬在半空,眼睛紧紧盯着唐诗,但是,他不敢冲上去,他怕伤害到芸儿。那名便衣警察,随着唐诗的步伐慢慢地跟着,不敢落后,也不敢太靠近。
芸儿的脖子被唐诗卡住,呼吸困难。她的双手用力地抓着唐诗的胳膊,她试图挣脱,但唐诗卡得太紧,她掰扯不动。
“老实点儿!不然我要你的命!”唐诗对芸儿吼道。
“芸儿,照他说的办!”楚汉怕芸儿的挣扎会激怒唐诗,大声说道。他不想看到芸儿有什么意外。这种时候,芸儿只有配合唐诗才不会立即出现危险。只有在配合的过程中,慢慢寻找脱身的机会。但是,如果不能及时脱身,危险会越来越大。
唐诗的意图很明显,他就是拿芸儿做人质来换取逃生的机会。唐诗离电梯越来越近,他警惕地盯着所有的人:“站住,谁都别过来!你们再往前一步,她就没命啦!”他再一次发出警告。电梯,电梯到了。唐诗用拿刀的右手去按电梯的按钮……
就在唐诗一转身的刹那间,那个便衣警察一个箭步向前跃起,一脚踢飞了唐诗手中的刀。芸儿似乎意识到什么,猛一弯腰,转身,顺势用右臂肘部侧击唐诗的肋部。唐诗哇地一声大叫,手臂不由自主地张开。芸儿乘机逃脱了唐诗的控制。唐诗意识到芸儿要跑,猛然蹲下身子,就势一个扫膛腿。芸儿被唐诗用腿一挡,身体直挺挺地往前扑倒。楚汉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接住了芸儿。唐诗起身欲逃,那个便衣警察伸手扭住了唐诗持刀的胳膊。这冲上来两名警察,一起按住了唐诗。
“小子,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省点力气吧!”一直站在一旁的何逸之冷笑着对唐诗说。
唐诗的头被警察按着,几乎贴近地面。他挣扎着扭头看了何逸之一眼,满期脸的不屑。
其中一名警察一挥手,其他的警察七手八脚地扒下何逸之和唐诗的外套,蒙住了二人的脸。
警察押着何逸之和唐诗走了。
苏丹在后面喊:“唐诗,唐诗……”她没有想到,警察居然也抓了唐诗。她追着一个警察问,“唐诗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警察冷冷地说:“涉嫌杀人。”
苏丹怔怔地站在原地。
芸儿惊魂未定地扑地楚汉怀里,苏丹的喊声让她猛然想起,雪莲姨妈还在9楼!叫了一声:“雪莲姨妈!”撒腿跑向电梯间。楚汉紧跟在芸儿后面进了电梯。
等他们跑到9楼的那个房间,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地板上,只有那把残破的红绫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