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俊虽然不知道思雨对自己是否有情,可是他知道,自己对她已经情有独钟,心里再也容不下人,现在,趁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要去切断任何会发生的可能。
他独自一人前往府拜访,时任远外出办事,接待他的是时夫人。准女婿上门,方萍喜出望外,丫鬟们忙着端茶倒水,时府上下热情款款。
“时夫人,不知时俊逸可在府上?”林子俊本想在这个时候找时俊逸帮忙圆场。
“我弟弟不在,有事你可以和我说。”声音清脆悦耳,向声音的方向看去,时清面带微笑,优雅地走向大厅,那是一个美丽而淡雅的女子,清新仿如水仙,她不像是深宅大院的传统女子,而像是山林间的仙女,清新飘逸,林子俊好像她的身上也有淡淡的清香。
时清听说林子俊来了府上拜访,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挑了一套端庄的衣服穿上,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她的心里就藏着一个秘密,她知道这个所谓的家其实并不温暖,于是她很早离开了家去南平府学习,在独自在外的时间她暂时忘记了家庭的沉重,有时候和同学游山玩水,她的心一直向往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由,所以她和深闺女子不同,她的身上并没有传统女子的特点,反而透着洋气和自信,这种女子也是林子俊从未见过的。只是林子俊不知道,她的心永远被身世束缚着。
她得体地看向林子俊,林子俊反倒不好意思开口。
“林少爷,我们又见面了。”时清面带笑意,却透着孤傲的气质。
“我们见过?”
“林少爷可是少年英雄,独自带兵打退了西山的山贼,这件事在平洲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时大小姐言重了。”
时清淡淡一笑,想到在大街上,自己倒在他的怀里,脸微微泛红,想来那个时候自己是男装,他认不出自己是自然的。
林子俊品了一口茶,想着,既然时小姐在此,干脆就把话说清楚,时清注视着林子俊,这是第一次仔细大量着着他,不可否认,林子俊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她甚至想不到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的俊朗不凡,想着在街上看到的他,当时他的眼神如剑,有着将军的气魄,现在的他,温文尔雅,斯文有礼。
时清的心中已经暗暗地了解,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人占据着她的生命,她本以为,自己是何世俗女子不同的,不会轻易地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妥协,然而,在见到他的时候,才发现,她妥协的不是传统的婚姻,而是他。一见钟情的爱情,竟然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林子俊刚要开口,时俊逸兴冲冲地走向大厅,满是热情,“好小子,你可算来了,我臀开花的时候你去哪里了?真没有良心。”时俊逸一边说,一边走进林子俊,坐在他的另一侧。
林子俊刚想要开口的话,硬是没有说出口,觉得这个场合说退婚的事有些不合时宜,可是又想不到更好的机会。
林子俊起身,向时夫人,时清鞠躬,抱歉而有礼地说:“时小姐,时夫人,实不相瞒,今天是有重要的事要说,我知道说出来,会伤害你们,可是,如果不说,以后,我们受到的伤害会更多。其实,我今天来是退婚的。”
时清、方萍顿时大惊,林子俊没有给她们说话的机会,继续诚恳地说:“这件婚事我也是今天才听说,之前我对两家的联姻一直是反对的,只是,我的父母并没有理睬和尊重我的意愿,包括这门亲事,我真的一无所知,今天我才知道,我莫名其妙地要在下月初八成亲。而我竟要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结为夫妇,这其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听说时小姐也是在南平府新式学堂接受教育的,应该和其他传统的女子不同,我们所接受的教育是女子应有独立的爱情观,有自己对婚姻的自主权,不是吗?”
林子俊看向时清,渴望得到她的回应,而此时的时清对林子俊更加的刮目相看,虽然他是来退婚的,可是他的理由却是如此的站在她的角度。
若不是为了逃婚,若不是在街上遇到他,她也准备用这些理由来拒绝这个婚姻,可是,她隐隐地感觉到上苍似乎在牵引着她,她甚至相信,她和林子俊有着奇妙的缘分。
时清赞扬道:“林公子说的真好,你所说的也正是我曾经对我父母所说的。”
林子俊心中一喜,想着这门亲事似乎没有希望了,然而,时清继续说:“林公子,我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完全是自愿,一个月前,我曾为了这门亲事,险些被家法处置,在祠堂跪了一晚,然后逃了出去,害得弟弟为我受罚,我之所以回来接受这门婚姻是因为遇到了你,当时你带着一个部队走在街上,救下了险些摔倒的我,那个时候我穿着男装,所以你不记得我,我看到了你,听到百姓们说着你的故事,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才答应了这门亲事。如果,你认为我们之间并不理解彼此,那可以在成亲前交往一段时间,让我们了解彼此,你看如何?”
林子俊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眼前的女子已经对自己芳心暗许,而且她似乎有足够的自信让他爱上自己。的确,这样样貌和才情出色的女子,对于任何男子都是有足够吸引力的,而他的心里早已住下了另一个人,他的心门已经关上,拒绝任何人的进入。
在林子俊还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时清的时候,时俊逸挺身而出地说:“姐姐,林子俊他早已有了心上人了,所以你还是答应退了这门亲事吧。”
时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原来在林子俊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地方,顿时觉得十分难堪,而且这份难堪是由自己的弟弟带来的。时俊逸是了解林子俊的,他所做的觉得无人能够改变,他不想他的姐姐和好友陷入这份错误的婚姻中,互相折磨。
时清虽然难堪,可还是维持着风度,微笑着说:“虽然林公子已有心上人,我也不能勉强,可是不知你的那位心上人可也对你有同样的感情?”
林子俊顿时不知要如何回答,毕竟,他也不知道思雨的心思,时清看见了林子俊的迟疑,继续说:“既然你喜欢的女子并不一定喜欢你,那么你又如何知道,和我们时家结亲就一定为难你呢?我们门当户对,也许能够有更美好的未来呢?”
时清的话句句在理,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刚刚的难堪,林子俊的弱点在于思雨的心,如果她的心并不在自己的身上,那么他的情有独钟又有什么意义呢?
见林子俊不说话,时清建议到:“林公子,我们把婚期定在一年以后如何?这一年里,我们可以熟悉彼此,你也可以好好地选择和你共度一生的女子,如果一年以后你能和心上人喜结连理,那么,我也会祝福你,如果,你还是没有找到陪伴你的人,那么只能说明,我们的缘分是天注定,你就认命,我时清也是个好女子,你为何不珍惜眼前人呢?也许,一年里,我也会遇到我的有缘人,一切都有变数,那么我们就给彼此一个机会吧。”
时清的建议看似有理,实际是缓兵之计,她自信地认为,自己是世间少有的女子,林子俊现在不喜欢她只因为还不了解她,那么她就大方地延长婚期,她有足够的自信让那个男子喜欢上自己,一年,并不算太长。
林子俊认为时清说的在理,最重要的是,缓解了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而且,一年的时间,也许可以改变很多事,所以他决定应允。
见林子俊同意,时清的嘴角露出一丝胜利的笑意,将自己真正的目的说了出来,“林公子,有关一年之约,我还有一个要求,对外而言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我们即将成亲的事,现在突然说不成亲了,难免外面有流言蜚语,所以这一年我要以客人的身份住到你的府上,一年以后,如果我们无缘成为夫妻,那么,我就对外宣称我不喜欢林府的生活,也好有个恰当的理由悔婚。”
时清的提议虽有不妥,可也合情合理,而且现在林子俊觉得是自己理亏,所以时清的要求他都答应,而且,也好和父母有所交代,这个方法只能算是权宜之计了。
而时清最重要的目的是离开时任远,这个有名无实的父亲给了她太大的压力,有时候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于是,本来打算去退婚的林子俊,带着时清回到了林府,时清圆滑地掩饰了林子俊退婚的目的,礼数周全地在林府做客,林业平和梦娟十分开心,时清说将婚期延后是自己的意思,目的则是培养感情。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对这桩婚姻的不满,而林子俊也没有对父母坦白他们的一年之约,只能暂时任远凭林业平和梦娟误会。心里只想着,一年快些过去,他可以早日解脱。
那个时候的他们不知道,一年,其实可以改变很多的事。
时任远知道,自己这个税务司司长在这样的局势之中已经没有多大的作用,平洲的税务一片混乱,他甚至隐隐地预感到,腐朽的政府即将灭亡的结局,他知道,只有改革,才能改变政府的现状。早在20年前,洋务派已经在全国各地创办了20多个军工局厂,然而在创办军事工业中遇到的最重要的问题则是资金奇缺,原料和燃料供应不足。他作为税务司司长却无法漠视民不聊生的现状,一直无法依靠收税来提高办军事工业的资金。这个位置对他而言支撑得太辛苦,如今,儿子已经学成归国,女儿将要出嫁,他的心头大事已经了却一半,他知道政府开始开办了一些学堂,专门培养通晓洋务的人才,于是他决心去学堂教书,他虽没有留洋,但也一直阅览西学书籍,送时俊逸出国,也是为了顺应将来的局势,他知道是时候为百姓带来新的知识,打开他们的眼界。
然而,当一切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时候,思雨出现在他的面前,勾起了往事,那个大山中最美丽的女子,那个等待他回去的女子,竟然已经离开了人世,并且留给了他一个美丽的女儿,而这个孩子历经了人间苦难,现在靠卖艺为生,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想到这些,时任远心中总觉得抑郁难舒。
听说时清去林府做客,将婚期延后一年,他知道时清在保护自己的尊严,其实,他并没有厌恶这个孩子,只是无法去爱她,她的存在提醒着时任远,当初自己有多么卑鄙,为了自己的地位,假装爱上了时清的母亲,假装接受了这个孩子。现在,留下的只有孩子的怨恨。
而自己和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却不认识他,一切难道都是报应,他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从清晨一直坐到黄昏,直到时俊逸推开了书房的门。
“爹,见你午饭没吃,你身体不舒服吗?”时俊逸关心地问。
时任远看着时俊逸,那张和自己相像的脸,这个是自己的孩子啊,如今已经那么大了,“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时俊逸心头一颤,父亲从未用温和的语气对他说话,他慢慢地走进时任远,时任远起身,两只手搭在时俊逸的肩膀上,感叹着说:“孩子,如今你长大了,可我却老了,总觉得时光匆匆,好像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抓住,你姐姐也许到现在还在埋怨我。”
时俊逸有些心酸,看着时任远花白的发鬓,眼角清晰可见的皱纹,他知道,父亲正在慢慢衰老,而他虽然时常为父亲的冷漠难过,可是,他毕竟是和自己是血脉相连的人,而自己却从未为他握住时任远的手,轻轻唤了声:“爹。”
时任远看着眼前的时俊逸,他好像从未这样仔细地看过这个孩子,其实他是一个好孩子,温柔孝顺,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这个孩子之间隔着太遥远的距离,就算靠近,也感觉生疏。他对时俊逸说:“爹有一个心愿,还希望你能够为我实现。”
时俊逸道:“爹,只要我能够做到,您尽管说。”
时任远说出了自己的心愿:“爹想要思雨做我的女儿。”
“什么?”时俊逸大惊。
“爹觉得思雨那个孩子身世可怜,所以想要收她做义女,你又多了个姐姐不是很好?”
“爹,很抱歉,这件事我办不到,因为,我不想要思雨做我的姐姐,而是想要她做我一生的伴侣。”
时俊逸说完,没有看时任远的反应离开了书房,时任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地想着等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期,就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