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八十天环游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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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假装糊涂(1)

第十一章 菲利亚·福格以惊人的价钱买下了一头大象

列车正点开出了。上面装了不少旅客,其中有军官、文职官员以及贩运鸦片和蓝靛去半岛东部的商人。

“万事达”跟主人坐在同一个座席间里。对面角落里还坐着一位旅客。

这位旅客是个少将,名叫弗朗西斯·克罗马蒂,是福格先生从苏伊士到孟买旅途上结识的一个牌友,准备回到贝拿勒斯附近的部队驻地去的。

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身材高挑,一头黑发,50岁光景,在印度士兵最近的那次大哗变中表现极为出色。他真的称得上是个“印度通”。自年轻时起,他就住在印度,很少回老家去。他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假如菲利亚·福格是个喜欢打听的人的话,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是会很乐意地告诉他有关印度的风土人情、历史文化和组织机构的情况的。可福格先生什么也不打听。他不是在旅行,而是在绕地球兜一圈。他是个严肃的人,在按理论力学的规律循着轨道绕地球转一圈。此刻,他正在脑海里计算着他从伦敦出发后所用去的时间。如果他生性爱做无用动作的话,他准会高兴得搓搓双手的。

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并非没有看出他旅伴的特别,尽管他只是在打牌时或两盘之间计分时才打量一下他。因此,他不无道理地在纳闷,此人外表如此冷漠,胸腔里是否有颗心在跳动?菲利亚·福格对大自然之美,对饮食男女是否有所感触?对此,他百思不得其解。少将曾遇到过许许多多特别的人,可是没有一个能与精密科学造就的这个尤物相比拟的。

菲利亚·福格一点儿也没有对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隐瞒他环游地球的计划,连在什么条件下进行这次环游的也都告诉了他。少将认为打这个赌纯粹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怪癖,有这种怪癖的人脑子里必然缺少指导一切正常人行为的那根“弦”。这位古怪绅士照这样下去,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别人来说,显然都将“一事无成”。

火车开出孟买一小时之后,经由高架铁路桥越过了萨尔赛特岛,在印度大陆上奔驰着。

到了卡连安站,火车把通往坎达拉和普纳向印度东南延伸的那条支线撇在了右边,驶抵波威尔站。从这里开始,火车便驶入纵横交错的西高特山脉之中。这一山脉以阶梯岩和玄武岩为主,其主峰上都长满着茂密的树林。

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和菲利亚·福格时不时地聊上几句。谈话的时候,总是少将先提起话头,但往往又进行不下去:

“要是搁在早几年,福格先生,您在这儿就会受阻,可能危及您的旅行计划。”

“那为什么呀,弗朗西斯先生?”

“因为铁路到这山脉脚下就断了,您得坐轿子或骑小马到对面山坡上的坎达拉火车站去换车才行。”

“即使有这种耽搁也影响不到我的计划,”福格先生回答说,“某些可能遇到的阻滞早在我的预计之中了。”

“可是,福格先生,”少将又说,“您的仆人闯下的祸就差一点儿坏了您的事。”

“万事达”的脚裹在毛毯里,睡得正香,压根儿就没想到有人会谈到他。

“英国政府是不无道理地极其严厉地处理这类不法行为的,”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接着说道,“英国政府非常重视,要大家尊重印度人的宗教习俗,假如您的仆人被抓到了的话……”

“唔,假如他被抓到了,弗朗西斯先生,”福格先生回答说,“他就会被判罪,就要服法,服完法之后,再老老实实地回到欧洲去。我看不出这事怎么就会耽误他主人的旅行呢?”

谈话到此又打住了。入夜,火车穿过高特山脉,通过纳西克。第二天,10月21日,火车飞驰在堪德什地区的一片比较平坦的原野上。精耕细作的土地上,零星散布着一些小镇,寺院的尖塔替代了欧式教堂的钟楼,矗立于小镇上空。无数条小河,多数是戈达沃里河的支流和河汊,灌溉着这片肥沃的土地。

“万事达”醒来,四下瞧瞧,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正乘着“大印度半岛铁路”的火车穿越印度原野。这似乎让他觉得不像是真事儿,可恰恰又是千真万确的呀!火车头由一个英国司机驾驶着,烧的是英国煤,喷出条条烟雾,飘散在一片片棉花、咖啡、豆蔻、丁香和红胡椒种植场上空。在一丛丛棕榈树周围,火车喷出的烟雾缭绕盘旋。树丛中,是一些如诗如画的带游廊的平房、破败的修道院似的佛寺和以印度建筑千变万化的装饰为之增光添彩的金碧辉煌的庙宇。再往前行,便是一望无垠的广袤平川,以及片片热带丛林,林中毒蛇猛兽出没,火车的汽笛声响吓坏了它们。再过去,但见一片片森林,铁轨把它一劈两半,林中常见大象,它们若有所思地看着火车呼啸而过。

这天早上,过了马利甘姆站,旅客们便进入了一个凶险地区,亦即死亡女神凯丽的信徒们经常杀人的地方。不远处,屹立着艾洛拉寺以及它那一座座令人赞叹的宝塔。再过去,就是著名的奥伦加巴城。此城原是剽悍的奥伦扎布王的京城,现在是尼赞王国的一个下属省的首府。图格会首领、绞杀帮大王费林加正统治着这一带。这帮杀人凶手聚集成一个无法捕获的帮会,以祭奉死亡女神为名,不管受害者年长年幼,统统绞死,不见流血。有一段时期,在这一带随便一处都能找到尸体。英国政府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制止这种杀人勾当,而且收获颇大,但那可怕的绞杀帮依然存在,并且还在杀人。

12点30分,火车驶进布尔汉布尔站。“万事达”花高价买了一双缀着假珍珠的当地人穿的拖鞋,不无得意地穿在脚上。

旅客们草草地吃完了午饭,沿着塔帕蒂河——这是一条小河,在苏拉特附近流入坎贝湾——溜达了片刻,然后,又上了火车,前往阿苏古尔。

还是顺便介绍一下“万事达”此时此刻脑子里都有哪些想法的好。在到孟买之前,他一直认为,而且有理由相信,到了孟买旅行就将结束了。可现在,自打火车在飞快地穿越印度时起,他脑子里的想法来了个大翻个儿。他的本性转瞬之间便复萌了。他又寻找回来他年轻时的那些幻想,认真地看待自己主人的旅行计划了,相信这次打赌是千真万确的。因此,相信这次环游地球,并且是以极短的时间,不得超过的时间来完成也是确实无疑的。他甚至已经开始为可能的延误以及途中可能突发的事故而担起心来。他觉得自己与这笔赌注密切相关,一想到自己头一天因为不可饶恕的莽撞差点儿误了大事而战栗不已。因此,由于他不像福格先生那么冷静,所以他比后者更加心事重重。他把已经过去的天数算过来算过去的;他诅咒火车老是停个没完;他责怪火车开得太慢;他暗自埋怨福格先生没有许给火车司机一笔赏钱。诚实的小伙子并不知道,轮船上能行的事,到了火车上就行不通了,因为火车的速度是有一定之规的。

傍晚时分,火车驶入苏特普的群山狭道之中,山两边分别是堪德什邦和本德尔肯德邦的土地。

第二天,10月22日。因为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问时间,“万事达”便掏出表来看了看说:“凌晨3点。”实际上,这块宝贝表始终是按格林尼治时间走的,而格林尼治位于西边约77°经线上,应该慢而且确实慢4个小时。

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指出“万事达”弄错了时间,说出了后者已从菲克斯那儿听到过的同样的一番道理。他试图让“万事达”明白,每到一地,就得按新的子午线拨正表,还说,因为总是朝东,迎着太阳走,白天就愈来愈短,每过经度1°,就要短4分钟。可是他说也是白说。不管这固执的小伙子是否听明白了少将的话,反正他硬是不肯把表往前拨,始终让自己的表按伦敦的时间在走。不过,这怪癖也无伤大雅,又不会损害到谁。

上午8点,在距罗塔尔还有15英里的地方,火车在一片宽阔的林间空地上停下来了。空地周围有几幢带游廊的平房和工人住的小屋。火车司机沿着各个车厢说道:

“旅客们请在这儿下车。”

菲利亚·福格看了看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后者看来也不明白火车为什么停在这片罗望子树林中。

“万事达”也挺惊讶,他跳下车,可几乎是说话间就又回来了。他喊道:

“先生,铁路到头了!”

“您在说什么?”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问道。

“我是说火车不能再往前走了!”

少将立即下了火车。菲利亚·福格不急不忙地也跟着下了车,他俩走去问车长。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问。

“科尔比镇。”车长回答。

“我们就停这儿了?”

“那当然。铁路还没修完……”

“什么!铁路还没修完?”

“没有!从这儿到阿拉哈巴德还有一段50来英里的路段要修,才能接上那一头的路段呢。”

“可报纸已经宣布说是全线贯通了!”

“那有什么办法,长官,报纸弄错了。”

“可你们卖的是从孟买到加尔各答的票呀!”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又说,他开始有点儿生气了。

“那没有错,”车长回答说,“但是,旅客们都很清楚,从科尔比到阿拉哈巴德他们得自想办法。”

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火冒三丈。“万事达”真恨不得把这个无能为力的车长狠狠地揍一顿。他都不敢看他的主人。

“弗朗西斯先生,”福格先生若无其事地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咱们来想办法到阿拉哈巴德去。”

“福格先生,这耽搁可是对您的旅行计划非常不利呀!”

“不,弗朗西斯先生,这我已经预计到了。”

“什么!您早就知道这段路……”

“这我可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一路之上,迟早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耽搁的。但没什么会坏我事的。我还有两天的富余时间。25日中午,有一班轮船从加尔各答开往香港。今天才22日,我们会及时赶到加尔各答的。”

他说这话时是那样信心十足,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铁路千真万确是只修到这儿。报纸就像某些总是走得快的表似的,提前宣布铁路已全线贯通了。大部分旅客都知道这一段尚未完工,他们赶忙下了火车,抢着雇用小镇所拥有的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四轮车、瘤牛——一种驼峰牛——拉的车、宛如活动宝塔似的旅行车、轿子、小种马等。因此,福格先生和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找遍了全镇也没雇着,空着双手回来了。

“我将走着去。”菲利亚·福格说。

“万事达”已走回到主人身边,他看了看自己的那双精美但不经磨的拖鞋,不禁做了个意味深长的鬼脸。但幸好,他已经有所发现,不过有点儿犹豫。

“先生,”他说,“我想我找到了一个交通工具。”

“什么交通工具?”

“大象!离这儿百十来步,有个印度人,他有一头大象。”

“咱们去看看那头大象。”福格先生说。

5分钟之后,菲利亚·福格、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和“万事达”来到了一间茅屋前。茅屋旁用高高的栅栏围起了一圈。茅屋里住着一个印度人,栅栏圈里圈着一头象。应福格先生及其两个同伴的要求,那印度人领他们进到栅栏圈里。

他们在里面看见了大象。这头大象已经快要被驯服了。主人驯养它并不是为了当大牲口用,而是驯养来干仗用的。为此目的,他一开始就注意改变大象的温和性情,使它逐渐地变得凶猛异常,成为印度语称作“玛奇”的猛兽。为此,在3个月中,他一直喂它白糖和黄油。这种喂法似乎并不可能产生这样一种效果,但养象者们用这种方法确实取得了成功。对于福格先生来说,真是巧极了,这头大象才刚刚开始这么驯养,还没有变成一头“玛奇”。

大象名叫“奇乌尼”,与它所有的同类一样,能够长途跋涉,跑起来飞快。因为没有其他坐骑,菲利亚·福格决定乘这头大象。

但是,大象在印度很金贵,因为印度的大象已开始变得稀少了。特别是适合马戏表演的公象就更加弥足珍贵了。这种动物一经驯化,就极少繁殖了,只有靠打猎捕获。因此,它们成了精心照料的宠物。所以,当福格先生问那个印度人愿不愿意把大象租给他时,遭到了对方一口回绝。

福格先生坚持要租,出了一个极高的价:1小时10英镑(250法郎)。主人不肯。20英镑?仍遭回绝。40英镑?还是不干。“万事达”每听到加一次价,都要吓一大跳,而那印度人却不为所动。

这个租价可是够高的。假设大象需要15个小时才能跑到阿拉哈巴德的话,它就能够给它的主人挣回600英镑(1.5万法郎)。

菲利亚·福格一点儿也不着急。他向那印度人提出买他的大象,并且一开口便出1000英镑(2.5万法郎)。

印度人不愿卖!也许这个滑头嗅出了这是一笔大买卖。

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把福格先生拉到一边,让他好好考虑一下再加价。菲利亚·福格回答他的同伴说:他从来没有做事不加考虑的习惯;这最终关系到一个两万英镑赌资的事;这头大象是他所必需的,哪怕是付高于时价20倍的价钱,他也势在必得。

福格先生走回去找那个印度人。后者的两只小眼睛闪着贪婪的光芒,使人一眼便能看出只不过是价钱多少的问题。菲利亚·福格相继开出1200英镑、1500英镑、1800英镑,最后开出2000英镑(5万法郎)。“万事达”平时那张红扑扑的脸,一下子气得发白了。

2000英镑使那个印度人松口了。

“我以我的拖鞋发誓,”“万事达”嚷嚷道,“象肉卖得可真够贵的!”

生意成交了,现在的问题是找一个向导。这事容易得多。一个看上去挺聪明的帕尔西人愿意带路。福格先生同意雇他,并许给他一笔丰厚的报酬,致使后者更加卖力。

大象被牵了出来,立即装备就绪。帕尔西人对“驭象人”或向导这种行当非常在行。他用一种鞍褥盖在象背上,在大象两侧挂上两个很不舒服的某种双椅驮鞍。

菲利亚·福格从那只宝贝旅行袋里取出钱来,付给那个印度人。这钱真的就好像是从“万事达”的五脏六腑里掏出来似的。然后,福格先生提出把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捎到阿拉哈巴德火车站。少将同意了。多一个人乘也累不着那庞然大物的。

他们在科尔比镇买了一些食物。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在一边的驮鞍里坐下了,菲利亚·福格坐在了另一边的那一个驮鞍。“万事达”骑坐在鞍褥上,居于他主人和少将中间。帕尔西人骑在象脖子上。9点钟,大象离开了小镇,抄近道钻进茂密的蒲葵树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