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巴隆山庄的阳台上向外眺望,只见挂满了英国国旗的军舰和运输船,正缓缓地航行于波多马克河流域间,甲板上堆满了各类武器,这就是布拉达克将军所率领的两连队本国主力军,他们正准备从亚历山大登陆。
前些日子,布拉达克将军曾经到美洲大陆来勘察地形,他眼见战区即将设防于荒山野地,于是极力推荐熟悉边境形势的华盛顿为参谋长。
华盛顿虽已辞去弗吉尼亚民军司令职务,但这一次特地聘请他担任参谋长,却是一项不容抗拒的军事命令。
每天的清晨时分直到半夜三更,华盛顿和布拉达克将军总是不辞辛劳地骑马四处巡视,为了督导拓荒工程、为了清点军费支出……里里外外张罗,忙个不停。
数周之后,华盛顿到夫利列力库镇的英军军营报到,立即换上了笔挺的正规军服。
当时,布拉达克将军曾经邀请居住在费城的本杰明·富兰克林先生前来游访,华盛顿也因此与富兰克林结识为友。
来访期间,恰巧遇上飓风的侵袭,而喜好创新和新鲜玩意儿的富兰克林先生,不畏强风和骤雨正在独自一人惬意地放着风筝,由于淋湿的丝线接触到电流,使他发现天上的闪光可以发出电力。这位富兰克林先生就是当年华盛顿被蒙上“谋杀者”罪嫌疑时,首先在报章杂志上公开为他澄清的辩护人。
在一次隆重的招待会上,布拉达克将军正两眼炯炯发光注视着云集的贵宾,其中包括马萨诸塞州、纽约州、马里兰州、宾夕法尼亚州、弗吉尼亚州等行政长官和议会的要员,华盛顿一一向他们说明作战的计划和策略。
“首先把军队分为三支,夏雷行政长官所率领的支队,由尼加拉瀑布进攻,主要目的在于截断敌军与西方要塞的通路。裘桑上校所指挥的支队,全力攻击法军占领了二十四年之久的昆布兰高原。我则亲自率兵突袭西方的荒野,借机攻克琉肯要塞。大致的计划就是如此。”
富兰克林在一旁倾听,然后开口说:“这样缜密的计划的确不错,但是,还必须提防印第安人埋伏的部队,他们是奔驰于山野和森林的原始人,在你们所率领的军队运送武器弹药时,千万不能利用小路前进,若是遭遇埋伏部队的攻击,岂不像是断了线的纸风筝,前后不继吗?”
华盛顿虚心地接受了富兰克林的建议,他认为这是战略上一项重要的启示。
记得从前背驮九发炮和粮食翻山越岭时,那种艰辛真是难以形容,如今,率领这支重装备的大部队应该如何安排行进呢?还是改道宾夕法尼亚较为妥当些。因为从宾州前往西部地方的道路早已开通,沿途谷物和牲畜都很充足,军需供应就不用操心了。
华盛顿根据亲身累积的经验,屡次向上级建议,可是,将军却丝毫不予采纳。
“不!你对于军队行军的要领完全不了解,那些粗暴的野蛮人,对于美洲民军来说的确会构成威胁,但是,如果遇着我们这样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我相信他们是不足为患的。”布拉达克将军狂妄自大地着说。
他虽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然而却由于过分地自信,始终不愿接受别人的忠告和进言,这种固执的个性就是他战事失利的最大原因。
“我相信琉肯要塞绝对不能再维持四个月之久,然后,我再将阵线转往尼加拉瀑布,所到之处攻无不克……”布拉达克将军以骄狂的语气说着。
不久,军队就开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当时,身着红色军装的英军,个个显得神采奕奕,而佩戴刀剑的将军们那雄赳赳气昂昂的英姿,气宇轩昂,好不令人羡慕!
各自分路进军之后,当布拉达克将军带领部队行进到维鲁士湾时,他突然发觉选择此条路线是绝对地错误。
翻山越岭的行军,诚如华盛顿所说——艰苦而难行。尤其是一阵暴雨过后,山路更是泥泞崎岖,负载极重的马车若要沿山路而行,谈何容易!
马车队不是落于行列之后,便是显得凌乱不堪。为了防备队伍与马车脱节,只得将队伍分散开来,一面继续行进,一面垫后管理车队。
“这种前后不继的现象,万一印第安人埋伏部队从中袭击该怎么办?”华盛顿想着想着不禁后怕起来。
“华盛顿中校,你真是足智多谋,一切情况完全在你预料之中。”
尽管顽固而自傲的布拉达克将军此时担任蛮荒地区的作战指挥官,似乎也察觉出这样的战况与欧洲平原战役乃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华盛顿考虑了很久,又向将军建议应该把车队留置在后,只派若干名士兵看守,其余则以轻便但是重要的战斗装备朝向目的地进军。这一次,将军接受了华盛顿的进言,点头允诺。
就在这紧要关头,华盛顿却感染了严重的热病,热病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头部剧痛。
“哎!再这样拖延下去是不行的,说不定会有危险,你还是安心静养,别再忧劳军政大事了。”布拉达克将军摸着华盛顿那烫手的额头说。
“可是,阁下……”
“不!别再多说什么,我的话就是命令。”
既然是“命令”,华盛顿也就不好再强求,不过,他还是紧抓着将军的衣袖,眼光注视着欧姆参谋官说:“我希望以将军的人格保证,当军队准备攻击要塞时,请务必事前通知我一声,可以吗?”
欧姆参谋官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我如果不能参与要塞攻击任务,倒不如死了还痛快些……”
1775年7月8日,英军主力部队终于行进到距离琉肯要塞大约16公里的地方。
“总攻击任务明天就要开始了,今天准备让大伙儿举杯预祝明日的胜利,你来得正巧。”
翌日破晓之前,英军精神焕发地向着目标前进。华盛顿虽然身体尚未复原,仍然勇敢地抱病上战场,加入到英军的参谋行列。
“阁下,如果预测的不错,敌军就屯驻在离这不远处。咱们先派遣前锋部队进行侦察如何?”熟悉荒野作战的华盛顿向将军进行建议。然而,将军对此却置之不理,任凭军队在空旷的原野上行进。
大约午后两点钟左右,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枪炮声。
“前进!”布拉达克将军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既然不采纳他的建议,华盛顿心想自己所预期的灾祸恐怕就要来临了。
轰隆隆的炮声继续不断,从中可以感觉到前锋部队已受到意外地攻击。
“是法军和印第安的埋伏部队。”
情况已经如此紧急,凯兹中校仍然镇静地命令部队采取战斗行列。士兵们很是犹豫,彷徨失措地调整着凌乱不堪的队伍。
敌方埋伏部队不见踪影,正分布于隐秘的山崖树丛之间。想要判断他们埋伏的位置,只能够从他们魔鬼般地嘶喊以及枪弹发射后的缕缕白烟中得知。
双方逼近之后,枪战更是激烈,很多将校及士兵均已负伤,凯兹中校也已中弹。
“如果能够明确掌握敌军藏身的位置,当然可以加以歼灭。可是这种不明目标的射击,岂不是在浪费弹药吗?”负伤的士兵一个个咬牙切齿地抱怨着。
怨言大都出自主力军口中,至于历经边境荒野战役的弗吉尼亚民军,则灵活而敏捷地分散在树荫和草丛之间,以便确实掌握埋伏部队的战场要点,这样稍稍遏制了敌方的攻击。
“阁下,这便是蛮荒地区主要的作战策略,正规军也应该采取这种行动,方可战胜对方。”
尽管华盛顿如此中肯地建议,无奈将军仍是固执己见,兵士们只好遵守他所惯用的“欧洲战术”,按照他的命令而不破坏阵势。将军认为,命令部下挺身于旷野间应战,便是一项“马到成功”的策略。其实不然,当他布下如此军阵时,士兵们却一个个都成为伏兵射击的靶子。
再英勇的兵士也不甘心做这种无谓的牺牲。他们本能地躲藏在树林和草丛间,然而,将军却大声斥责他们是胆小鬼,并拔出剑套敲打士兵的脑袋。
此时,英军的阵势已呈混乱状态,长官的指示犹如耳边风,士兵个个惊慌失措、自乱阵脚,除了无法瞄准目标之外,有些甚至被自己人的子弹射伤或击毙。
森林里蛮族的嘶喊声在回响,经常有满脸画着奇怪图案、头上插有动物羽毛的印第安人出没其间。
“阁下,干脆咱们派遣弗吉尼亚狩猎队来攻击敌方藏匿在森林中的埋伏部队吧?”华盛顿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又再度向将军建议可行的方略,这次将军终于接受了。
可是,当狩猎队上场时,却被主力军误认为是敌军,结果很多人死于自己人的枪弹之下。
然而,唯一处变不惊、冷静沉着的人就是华盛顿。他的耐力真是令人称奇。当时,欧姆和莫里斯两位参谋官分别身负重伤,全部的军事责任完全落在华盛顿一个人身上。
他自从背负起战事的重担之后,每天忙里忙外,东奔西跑,骑着马通知部将,再骑着马报告上级,还差点中了敌军暗算的子弹,所幸的只是疲于奔命的战马被击毙。
虽然战况这般紧急,布拉达克将军依然伫立于旷野中,为了想挽回败局而拼命地高声喊叫:“不要跑!不要跑!赶快回头吧!敌军就在那边!”
突然间,一颗敌军的子弹穿过将军的右臂射入到他的肺部。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从战马上跌了下来,血流不止,史鸠瓦尔上尉见状立即将他抱起。身负重伤的布拉达克将军很快被护送到弹药车上,迅速运往后方。
自从激烈的战斗场面展开之后,英军似乎还不曾遇着这样惨败的景象。
敌方拥有九百兵力,其中大约六百以上是印第安人,其余的少数部分则为加拿大人和法国兵士。仅以这样的兵力,竟然能够把一千三百名英军打得抱头鼠窜。
英军方面眼见局势恶劣,纷纷舍弃了枪弹、大炮及军需品等,由马厩里拉出马匹奔窜逃亡,将校们也大都中弹殉职,再没有指挥大局的统帅了。
英军所拥有的86位将校之中,死的死,伤的伤,一千三百名精锐兵士,最后仅剩下了五百名。
布拉达克将军正在接受治疗,原本骄傲自大的他,如今说话的语气变得非常低沉。
由于这次惨痛的经验,使他表现得与从前判若两人。他气喘喘地对华盛顿说:“华盛顿中校,还是你说得对,我很感激你代我率军应战。”他缓缓地伸出无力的双手,紧握着华盛顿不放,似乎欲言又止。
就这样一面斥责英国正规军的不中用,一面赞扬弗吉尼亚民兵的勇敢,没过多久,这位叱咤风云的沙场老将就魂归西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