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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因为爱,所以爱(2)

脸色有点发黄,可能是近日晒太阳少的缘故。鳕鱼已经在锅里炖烂了,我没有吃一口。我轻描了峨眉,涂了一点唇彩,走出门。

百无聊赖的我走走转转,看到黄山又在吆喝几个新来的供体,排好队去医院检查身体,我还听到黄山说:“凡是新来的供体,我们给你出钱去医院检查,就是怕你传染给病人什么艾滋病、乙肝……”

我听到了新供体的讪笑,好像对黄山的话并不在意,我还听到一个男供体说:“黄大哥,你能不能把我的肝卖个好价钱?”

黄山得意洋洋,继续发号施令:“按照惯例,眼角膜两万,肝脏五万,肾脏五万,骨髓移植三万。这是我们民意居的最低标准,要是客户给的钱多,我们会本着人道主义原则,给你们一定的补贴。所以,你们就盼着自己的肝脏肾脏能够得到一个有钱人的配型。”

我无心听黄山训斥新供体,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男供体的宿舍楼,霍东正在画一幅花好月圆的图。他并没有抬眼看我,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我来了,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我说一般,霍东开口道:“贾妮,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没说话,他的年纪和我相仿,假如在大学里,我俩说不定会谈一场恋爱,他和我都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充满了朝气。

是的,我只有在他身边,才能体会到那种属于年轻人的活力。我承认,我和霍东在一起的时候,我是有点嫌弃黄瓦的年老的,我不知道我到底要的是什么。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在霍东身边,他尽管给人激情和想象,却缺乏安全感。

我只好把我们之间的感觉称作友谊。

“贾妮,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的,现在,看来我胜利了!”霍东丢下画笔转过身子,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很自信地瞅着我。

其实,自从上次我拒绝了和他接吻后,我们已经好几天不说一句话了。

今天我来,也许就是一股鬼使神差的力量,黄瓦不在身边,我的寂寞青春,无处排解。

我立在门口,只好说了句:“很抱歉,霍东,我是路过。”

“贾妮,你不要骗你自己了,你看看,你和我,是多么相配。我们都是80后,都是新一代的大学生,我们都喜欢时尚的东西。贾妮,你知道吗?上次被你拒绝后,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要是真的爱你,就要尊敬你,就要向你求爱,而不是强迫和你——”霍东舔了一下嘴唇,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说,“要是真的爱你,就不能强迫和你发生关系。”

我垂下眼帘,毕竟这份感情太突然了,我不想承载太多,我也不想同时爱两个男人。

看到我沉默,霍东走上前来,双手抱住我的肩:“贾妮,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你爱我。”

我不敢抬头,因为我听到了我心口的声音,那里面的心脏,跳动得无比异常,频率也非比寻常。

“贾妮,你知道吗?你知道这几天,我受着怎样的煎熬吗?我想了好几天了,你看看,我的眼睛里面是不是写着思念?”我抬起头,发现了他眼睛里血红的丝。

他失去了往日静若处子般的宁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癫般的热情。

他的样子让我害怕,很久以前,我也渴望过激情,渴望过热情如沙漠般的爱情。可是,经历过大学时期那段刻骨铭心的爱之后,我现在更渴望安静,渴望一个港湾,而不是虚妄的,不现实的童话故事。

霍东,假如我没有遇到黄瓦的话,我是可以爱他的。他就跟童话里的王子一样,骑着白马,从很远处驰来。可惜,他哒哒的马蹄是个错误,不是归人,只能是一个过客。

我重新回到了黄瓦的别墅,刚才的霍东让我心烦意乱。这一次,他没有强吻我,只是很坚强地表达了他的心意,看得出来,他是有几分认真的。他憔悴的样子,让我对他心生几分怜悯。

黄瓦去钓鳕鱼还没有回来,想来和一帮男人,迎着海风在游艇上钓鱼的心态,让他重新回到了年轻时代。我百无聊赖地打通了马丽亚的电话,我含含糊糊地告诉了马丽亚我最近的心情。

马丽亚毕竟是我多年的朋友,一猜就知道我在为两个男人烦心,她唧唧喳喳地说:“贾妮,你没有疯吧,你不是在玩三角恋吧。当然,我也在玩三角恋,可是我心里还爱着周扬呢!我的内心没有三角呢!我只是身体三角了。什么?你说你没有,你昨天还说,你和你们老板好了,你还说要我吃你喜糖,今天早晨怎么又絮絮叨叨地告诉我,你和一个叫霍东的男人不清不楚了呢?贾妮,不是我告诫你,肉体上背叛情人是可以的,比如我的周扬,从来不生气我和佘老大好,我帮着他倒腾了不少钱,周扬对我感恩都来不及呢。我给他的钱他都存着,说以后给我们买一栋跟李嘉诚住的那样的豪宅……”

“嗯……啊,丽亚,别和我扯肉体重要还是灵魂重要了,这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是个老掉牙的学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灵魂和肉体究竟哪个重要,还是让那些闲得没事做的哲学家们去解吧!”

我一边说,一边关掉手机。

黄山带领新供体去医院检测身体的时候,催我快一点动身。其实,陪着供体们检查身体,也算黄瓦给我的分内工作,以防止在医院的时候,有供体自动离开。供体营里,有部分供体是自愿来的,也有部分是像我当初一样,不明真相,被收买来的。作为内部执勤人员,要严加看守的,也是这部分由民意居交了中介费而来的供体。

“贾妮,你快一点好不好?没见过你这么磨磨蹭蹭的!”黄山在用供体营内部的电话联络我,我想了想,刚要出去,忽然门被撞开了。

霍东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贾妮,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个地方,跟我去找我妹妹。我们可以去别处找个工作,要不是为了打听妹妹的下落,我是不会在这个鬼地方待这么长时间的。贾妮,我霍东从小是个很冷血的人,我的亲人只有你和妹妹两个,跟我去找我妹妹。然后把妹妹带出那个牢笼,让她重新做人。”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神经错乱,精神恍惚!

霍东的眼睛发着荧荧的亮光。

我刚刚拒绝他,没想到才半天,他就又来找我了,他平日是从来不踏进这所别墅半步的,安安静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自从那天告诉了他妹妹在哪里,自从那天他拥抱了我,我们亲吻,自从他看到了妹妹,尽管妹妹不认他,被拒之门外,他就变了一个人。他变得癫狂激动,有欲望有目的,他的冷血麻木都不见了,有的是一种不计代价的追求和构想。

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霍东的变化是由于小莲,我还以为是他的妹妹不能够和他相认,使得他性格大变。

上午的一场邂逅,又让我明白了他对我的喜欢是突然的、深沉的。我不能接受他,因为我并不了解这个人,而且我已经和黄瓦在一起了。

“哦,霍东,你自己走吧,我是不会走的,因为这里有我的爱人。”

我很坦然地说出这句话,我不想隐瞒什么,我只想做我自己。

毕竟深爱已经植根于心,我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地走。

“爱人?贾妮,你说的是黄瓦吧?人们都那么说,可是我不信。贾妮,我不信你会爱上一个老男人,你是被迫的,是不是贾妮?你绝不会爱他的,我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看到过你和黄山在一起……过夜,不过我看到了,你根本就不爱黄山,你是被迫的,我还听到你在门里面哭泣、打骂的声音……贾妮,他们利用手里那点权力和金钱,就这样威胁你。跟我走吧,贾妮,那时候我心里无爱无欲,所以我漠视了你,现在,是你唤醒了我的灵魂,是你给了我爱的权利,要没有你,我会死的。”他突然变得很冷静,分析得头头是道,看来曾经那个麻木冷血的他是假的,但是这个他就一定是真的吗?

霍东深深地俯视着我,然后他的唇又一次向我袭来。

“不,请你尊重我。霍东,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后退了一步,双眼瞪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本来是拒绝排斥,但却变成了欣赏。是的,他很美,他就跟童话里的忧郁王子一样,有一层凄迷、抑郁的光泽,我甚至对他的美欲罢不能。可是,我爱的男人是黄瓦,我自小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子,尽管小时候父慈母爱,可是由于父母胆小谨慎,我的童年也总是被强悍的邻家孩子欺负。上天感应,让我遇到了黄瓦,他细腻、温柔、善解人意,又足够强大,我喜欢他,我也爱他。

所以,我不能像马丽亚那样,为周扬赚钱,在身体上依从佘老大。为了周扬的爱情,她宁愿把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拱手相送。

我和马丽亚是不同的个体,尽管我们性格都有些外向,可是我们的人生观绝不一样。说到底,我还是一个思想保守的女子,我不能背叛爱情,背叛肉体和灵魂。

“贾妮,你别骗你自己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自信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有优越感吗?因为,从小学到大学,暗恋我的女孩子太多了,我平日连睬都不睬她们一眼。当一个男孩子从小就被女人崇拜,从小就众星捧月一般被女孩子围在中心,当做美男子被膜拜,你就明白我为什么经常会那么无情了。我曾经以为自己要做希腊神话中的纳尔希索斯,水仙花一样自恋而死,可是我遇到了你——你没有天姿国色,也不是沉鱼落雁,可是你很美,你就像一棵带刺的玫瑰,性感、美丽得不可方物。”

霍东的眼神温柔起来,那里面好像蕴含了很多蜜,可是我的头脑依然保持着清醒。

也许黄瓦的确老了,也许黄瓦没有他生得俊美,可是我需要的是一份安全感。说句实在话,由于那几天在家电城的工作遭遇,我有些灰心迷茫了,我忽然发现,我的性格做不到逢迎巴结,也不会溜须拍马,我终于认识到,我需要被豢养。

我悲哀地发现,我需要一个温暖的港湾,黄瓦就是让我停靠的港,霍东对我也许只是一时的迷惑。我相信,很快他就会找到自己的真爱的。所以我一直在后退。

“霍东,有句话我要和你说清楚。我真的不爱你,我真的爱上了黄瓦,我不想欺骗你,如果我有时候的所为让你误解的话,请你原谅我,我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拂去了霍东的手,他的指甲很细很长,手指也很纤细,难得有这样的男子,会保养这样一双好看的手掌。

4.没事,我坚强着呢

霍东走了,手提一个破破的黄包裹,神情落寞。他说去找妹妹,然后把妹妹接出来,自己找个工作,让妹妹也走上正轨。

我的人生呢?我走的是正轨还是错轨?我一遍遍问自己,然后,我苦涩地笑笑,一个女人一旦误入了爱情的河,那就无所谓对错了吧。

自从有个供体切除了肝脏,由于保养不当受感染病死之后,很多供体已经作好了溜走的打算。黄瓦不得不加强了防卫,除了几个保安和保镖,还增派了人手。

所以,霍东的逃跑计划比起我溜走的那年来说,已经有了很大的阻力。

起码,正门他是走不了了。

霍东说他已经找好了供体营的后门,从厕所里翻墙过去,就会来到一块开阔的平地,然后只要撒开脚跑上两里,就会来到大马路上,坐上一辆公交车,就算是彻底解放了。

所以当我坐在宿舍里,看着一本闲情杂志发呆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嗒嗒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声沉闷的声响。

难道霍东逃了出去?还是,霍东从后墙上掉下来时摔伤了?

我急忙跑出去,却看到在宿舍的门外,霍东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黄山像拽着牲口一样,拽着霍东的一条腿往前拉。

霍东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还劝我一起走的霍东,怎么像个死尸一样被人拖着,而且头上还流着血?

我渐渐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眼前只看到好大一团浓血,不知从霍东的什么地方流出来的,淌在地上,很是瘆人。

“大伙儿都听着,我们既然是为了一个理想来的,比如你家破人亡,比如你走投无路,比如你露宿街头,所以你来到了我们供体营,我们给你吃,给你喝,还给你免费上网,给男人零花钱买烟,给女人零花钱买女性用品。你们有求必应,衣食无忧。”

黄山一说话就喜欢说点成语,不过他实在说得不雅,好多看热闹的供体都掩着脸笑了,好像这件事和他们毫无关系。这种冷漠让我震惊、心寒。

我不关心黄山说什么,我关心的是霍东的生死。

我知道黄山和霍东有过过节,这一次被他抓住小辫子,他还不狠狠教训霍东?报复霍东?

难道这就叫咫尺天涯,这就叫天人相隔?假如我刚才同意了和他一起走,是不是我们现在已经逃出了供体营,回到我们那个南方的小城,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好在,我终于看到霍东的眼皮动了动,谢天谢地!我看到霍东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脚被黄山拖着,一时站不起来,他很虚弱。

供体营别的保安也过来了,他们拿着一截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霍东捆了个严实。然后,黄山大声吆喝着,推搡着,把霍东东拉西扯立了起来,去了黄瓦的工作室。

供体们都窃窃私语,谁都说霍东这一次凶多吉少。

我咬了咬牙,跟着走了上去。

“贾妮,你是不是也想跟着挨训啊,上次你逃跑的事,还没和你算账呢。”

黄山斜睨了我一眼,那意思是,你跟着干吗来?

我没理他,我看着霍东身上的伤,肩膀处有一块淤青,可能是从墙上摔下来时,撞在了地面上。

黄瓦雇的几个保安一脸的煞气,看到霍东走得很慢,还上去踹了霍东一脚,霍东腿一软,差点又一次跌倒。

霍东回头看了看我,竟然微微笑了一下,那意思好像是说:“没事,我坚强着呢!”

5.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一个孩子吗

走进黄瓦的办公室,黄瓦早就接到了情报,坐在沙发椅上恭候霍东。

当我看到办公桌后面黄瓦阴晴不定的脸,我的心忽然悬了起来。

黄瓦看到我也跟了上来,不知为什么,脸上更加阴云密布。要不是我和他相处日久,我也不会看出来,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个男人的脸上竟然变化了三次。

看到霍东的一刹那,他的脸上是阴沉的、恼怒的,看到我的那一刹,是惊讶的、愕然的,然后他又把目光投向霍东,看到霍东桀骜不驯,梗着脖子,爱理不理的样子,脸色眼看就要成为暴风雨。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这个瞬息万变的老男人。在别人面前,他是强者,无人敢惹,无人敢反对,在我心里,他却是孤独的、可怜的。

我的眼神投向了黄瓦,尽管他不看我,我还是充满祈求的样子看着他。

只要他爱我,我相信,我可以救出霍东。

我相信黄瓦是爱我的,他曾经那么温柔地把我搂在怀里,一遍遍数我脖子上有几个痦子,他还曾经笑话我没有福气,痦子长在了明处,没有他长在眉梢头的好。

我摸了摸我的脖子,想起今天是周末,又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可是,单单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虽说霍东和我没有什么关系,虽然他爱我只是一厢情愿,可是,我还是愿意帮助他,尤其是就在刚才不到五分钟前,他还怂恿我一起逃。

“啪!”静谧的夜里,猛地听到黄瓦拍桌子的声音,我的心吓了一跳。

“跪下,你说走就走,吃了我们这么长时间,供体营里还有没有王法!”黄山好像纳粹营里的特务,猛地扑上去给霍东补上了几脚。

“哎呀!”我捂上了嘴,情不自禁地嚷了出来,也许女人天生就对暴力有种敏感,我受不了血腥的场面。虽然我一贯标榜自己喜欢枪战电影,喜欢反特片,可那都是假的,眼前的才是真的。

“说,你为啥逃走?”一个叫梅龙的保镖找出了一根钢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电视上的钢鞭是什么样子,很长的铁丝,歪曲自如,利刃如刀。

“我去找妹妹!”霍东很倔强地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还很骄傲地挺立着,脸上的表情全是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