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的确确,爱勒克——还能够手执权杖;而且把那玩意儿拿在手里,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就和我拿着一根尺一样。爱勒克,这可选得太妙了。你是不是已经抓到手了?不会溜掉?难道你没有留余地吗?
没有。你尽管相信我吧。他不是一份债务,而是一份资产。还有一个也是如。
谁呀,爱勒克?西吉士满·赛格弗莱德·劳恩费尔德·丁克尔斯配尔·史瓦曾伯格·布鲁特沃尔斯特王子殿下,卡曾雅马世袭大公。
怎么可能呢?你是开玩笑吧?的的确确,我发誓,她回答说。他极度兴奋,发疯似地把她搂在怀里,说道:
这多么奇妙、多么完美!那是德国的364个古老的小王国之一,并且是俾斯麦取缔那些王国之后容许保留王族地位的少数王国其中之一。我知道那个农场,曾经还去过那里。那儿有一个制绳厂、一个蜡烛厂和一支军队。那是一支常备军,步兵和骑兵都有。3个兵,一匹马。爱勒克,我们等待得太久了,这件事一直这样拖着,真叫人伤心,又叫人存着希望,上天保佑,如今我终于开心了。不但开心,也感谢你,亲爱的,这全是你的功劳。日期定了吗?
下周星期日。好。我们得把他们的婚礼办得很排场,所有的都要依照现在最流行的王家气派才行。为了男方的王家身份,应该讲究这些排场才可以的。据我所知,只有一种婚姻才是王族的最高殊荣,也只有王族才能拥有这种殊荣:那就是“贵人下娶”。
怎么叫这个名称呢,赛利?
我也不知道;总之这是王家的风俗,也只有王家才能这么办。
那么我们就要坚持这个办法。不仅如此——我还非想法子做成不可。要不就是贵人下娶,要不就干脆不结婚。
赛利开开心心地搓着手,说道。这在美国还是破天荒的事哩。爱勒克,如此可不免使新港的人吃惊不已了。
随后他们又沉默下来,扇动幻想的翅膀,飘到世界上的远方去,邀请所有的王家首领和他们的家属,并且还白送他们的旅费,邀他们来参加婚礼。
八
3天之中,这两夫妇挺胸抬头、得意不堪。他们对于周围的所有事物,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感觉;所有的东西在他们眼中都只有一点影影绰绰的大概,仿佛全部被一层薄纱覆盖着;他们沉浸在梦境中,人家和他们说话,他们都听不见;即使听见了,也好像不明白人家的意思;他们回答人家的话,总是牛头不对马嘴,乱七八糟;赛利卖糖蜜用秤来称,卖糖用尺来量,人家要买蜡烛,他把肥皂拿给人家;爱勒克把猫放在洗衣盆里,拿牛奶给脏衣服喝。大家都很惊讶,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到处议论纷纷地说:福斯脱夫妇究竟是怎么了?
3天后。然后出现了惊人的事情。情况变得很顺利,二天之内,爱勒克想像中的投机生意的行情一直在上涨。涨呀——涨呀——涨了又涨!比原价超出了5档——然后又超出了10档——15档——20档!现在这个庞大的投机事业获得了20档的纯利,爱勒克想像中的经纪人从想像的长途电话里发疯地叫道:抛吧!抛吧!看老天爷的面子,快抛吧!
她把这个惊人的消息透露给赛利,他也说:抛吧!快抛——啊,现在可别错过良机,整个世界都属于你的了!——抛呀!抛呀!但是她偏要把她那铁一般的意志坚定下来,让它对直往前冲,她说她还要坚持一下,且等再升5档,即使因此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就在第二天,市场上爆发了空前的灾难,那是打破纪录的崩溃,毁灭性的崩溃,这一下华尔街彻底玩完了,全部的金边证券都在数小时内跌了95档,亿万富翁忽然穷得在包华利街上讫讨。爱勒克还是沉住气,不肯撒手,极力坚持着要赌到底,但最终来了一次催卖的请求,使她无力应付,于是她那些想像中的经纪人就把她出卖了。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这时,她才丧失了她的男子气概,女人的本色又占了上风。她伸出手去搂住丈夫的脖子,痛苦地说:
全是我的错,你不要原谅我吧,我受不了!我们成了叫化子了!叫化子,名副其实的,我真懊悔啊。结婚的事永远不会出现了;那一切都成了历史;现在我们连那个牙医都配不起了。
一句严厉的责难溜到赛利嘴边上来了:我肯求你抛掉,但是你——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她已经伤心欲绝、悔恨交加,也就不忍心再增加她的痛苦。他心中起了一个比较高尚的念头,于是他就说:
别丧气,我的爱勒克,现在一切并没有都完蛋!其实我伯父那笔遗产,你连一分钱也没动,你所投的不过是还没兑现的未来的钱财;我们所损失的只是你凭着你那锐利无比的经济眼光和头脑,从那未来的钱财获得的利润罢了。别泄气,抛掉你的愁恼吧;我们那3万元还原封未动哩;现在你既然得到了那么多的经验,你想想在这两年内你可以做多大的成就啊!女儿的婚事并没有告吹,不过是延期罢了。
他的话是令人欣慰的。爱勒克想明白了这个理,因此这番话便产生了电流一般的作用;她停止了哭泣,她那勃勃的雄心又死灰复燃了。她的眼睛里闪着欢喜的光彩,心里满怀激动;她举起手来发誓保证,预言未来的事情,说道:
现在我在这儿声明——但她的话被一个来客打断了。那是萨格摩尔周刊的编辑也是老板。他恰巧到湖滨镇来探望他的一位即将去世的默默无闻的祖母,了此心愿;为了兼顾这桩难受的事情和自己的业务,他特地来拜访福斯脱夫妇,因为他们在过去4年中,专心专意地忙于别的事情,竟然把他们的报费忘记了。欠款共计6元。再没有比这位来客更受欢迎的了。他对提尔贝利伯父的情况一定很了解,想必知道他何时有死的希望。他们当然不能正面问这个问题,因为那就会使那笔遗产落空,但他们可以用旁敲侧击的方法来试探,希望能得到答案。但这个想法落空了。这位头脑简单的编辑并不知道人家是在向他试探消息;可是煞费苦心没有做到的事情,后来居然在无意中得心所愿。这位编辑为了说明他所谈的一件事情,需要用个比喻的说法,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天哪,这可真难应付,像提尔贝利·福斯脱一样!——这是我们那儿的一句俗话。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使福斯脱夫妇不由得惊跳了一下。那位编辑看出来了,于是他抱歉地说:
没有恶意,我担保。这只是一句俗话,只是一句玩笑话,你知道吧——没有企图。难道他不是你们的本家吗?
赛利压制着他那火热的渴望,极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回答道:
我——噢,我倒不知道是不是本家,但我们听见人家说起过他。那位编辑很开心,于是又恢复了镇静的态度。赛利接着又说:他身体还硬朗吧!
他身体还硬朗?嗐,天哪,他都吃了五年阴间的大餐了!
福斯脱夫妇浑身都因伤心而发抖,虽然内心的感觉好像是开心。赛利不动声色地——以试探的口气说:
啊,真是,人生本来就是这样,谁也不免一死——连阔人也免不了这一关。
那位编辑哈哈大笑起来。如果你这话也包括提尔贝利在内,他说道,那可是不恰当。他是身家清白的,镇上的人不得不凑钱来埋了他。
福斯脱夫妇目瞪口呆地坐了两分钟,呆若木鸡。然后赛利脸色苍白、低声低气地问道:
真的吗?你说的这是真的吗?嗐,那还用说!我是遗嘱执行人之一。他死后什么也没留下,只有一部手推车,他把它给了我。那部车子连轱辘都没,根本是毫无用处。但也总算是聊胜于无,因此为了答谢他这番好意,我就随便写了几句悼词,准备发表,却让别的材料挤掉了。福斯脱夫妇根本没有听见——他们的杯里已经盛满了苦酒,再也装不下了。他们垂头丧气地坐着,除了心痛而外,对一切都失去知觉了。
1小时后,他们仍旧低着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客人早已走了,他们却没有发觉。
然后他们才动了一动,心不在焉地抬起头来,目无表情地瞪着双眼互相望着,心不守舍,似在梦中一样;随后他们像小孩子似的,迷迷糊糊地互相说起梦话来。他们间或又转入沉默,一句话只说到半截,好像是不知不觉,或是想不起该怎么往下说了。有时候,他们从这种沉默状态中醒过来,便有一种模模糊糊的、片刻的感觉,知道他们心里想过一些事情;此后他们就以一种默默无语的、亲热的关怀,温柔地互相紧握着手,同病相怜地彼此支持着,好像要说:我和你是相亲相爱的,我们决不会抛弃彼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迟早总有个解脱的时候,总会忘记一切;坟墓和平静的境界在等着我们,耐心等待吧,快来了。
他们继续活了两年,度过了多少个心神不安的夜晚,总是沉思默想,沉浸在模糊的懊悔和伤心的梦境里,总是一言不发;后来终于在同一天,他们夫妻俩都得到了解脱。
临死前,笼罩在赛利那颗伤透了的心上的暗影暂时散开了一会儿,他说道:暴发的、不正当的巨大财富是一个陷阱。它对我们毫无意外,疯狂的快乐只是一时的;但我们却为了这种意外横财,却抛弃了甜蜜而单纯的幸福生活——让别人以我们为戒吧。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一股临死的冷气向他的心脏窜上来,他的脑子渐渐失去了知觉,这时候他发出喃喃的呓语:
金钱给他带来了苦恼,他却报复到我们头上,其实我们并没害过他呀。他得偿所愿了:他用卑劣无耻的手段,不过留给我们3万元,他知道我们会想法子多赚一些钱,毁掉我们的一生,伤透我们的心。他用不着付出任何代价,原本可以令我们不起增加财产的欲望,不受投机的诱惑;假如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一定会这么做;但是他却没有仁爱的慈心,没有怜悯之心,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