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所拉丁文学校,设在斯兰甘塞尔的一座小山上,从窗口望出去,在山毛榉林旁边,可以看到一部部风车。
1822年10月,秋高气爽。一辆四轮子车从哥本哈根出发,驶向远郊小镇斯兰甘塞。安徒生兴奋地看着车外的一片秋色,耳边还回响着监护人考林先生的话:“这里的教会学校刚任命了新校长,他是一位有名的翻译家,偶尔还写诗歌和悲剧……”这对于17岁才读书的青年人安徒生来说,是多么合适的指导教师啊!
车很快就到了斯兰甘塞镇,安徒生跳下马车。
安徒生寄宿在一个寡妇家,他住的小屋面向田野,窗外有座小花园。
花园里,开满了郁金香,可是,树上黄叶稀疏,显出无限静寂。安徒生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晴空,因为太幸福了,心中反而充满了感慨。
第二天,安徒生带着考林的介绍信去见那位有名气的校长。临行前,安徒生特意带上自己的几首诗和悲剧《阿芙索尔》。他想把这些作为师生见面的礼物。
安徒生满怀热诚地敲开了校长家的大门。一进门,他就热情地向校长表白他渴望读书的愿望。谁知,校长先生只是匆匆瞥了他一眼,然后毫无表情地打断了安徒生热情地倾吐。
“够了。我明白……据我所知,你已经向考林先生做过保证,全力以赴学好校中一切课程。是否如此?”
“是这样,校长先生。我渴望提高文化,增进知识。我也想在学好功课之余进行创作……”
“算了。”校长用严厉的语气训斥起来:“你这种年纪怕的就是无法跟上课程,还想搞什么创作,简直是笑话。”
安徒生惊呆了,没想到校长竟然这么反对自己进行创作,这才刚刚开始呀!想到以后的日子,他简直不寒而栗了。于是,他怯生生地拿起剧本,匆匆告辞了。
接下来,新的学生生活就开始了。安徒生进的是倒数第二班,和他同班的同学,都比他小三四岁。因为他没有受过学校的正规教育,所以只好编到低年级的班级里去。
虽然如此,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文法、地理、数学等各种学科,一样又一样地弄得安徒生茫无头绪。他像是掉进泥淖里一样,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
在他极力努力下,各学科终于都有了头绪。
安徒生到学校后,努力和同学们交朋友,他的同学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可安徒生已经17岁了,长得又瘦又高,历史课老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你简直可以一截两半,够上两个学生的材料。”
同学们年纪小,很淘气,安徒生跟他们交朋友实在不易。
有一天,坐在他邻位上的一个也是从哥本哈根来的同学,名字叫做马罗波的,笑着对他说:“安徒生,你这个人也真怪,特地要国王拿出钱来,跑到这里来活受罪,我是迫不得已,被父亲打了屁股,才无可奈何到这里来鬼混的。我们还是看看草台戏吧!”
一听到“戏”这个字,安徒生的心,立刻就被打动了。
“这里有草台戏?”
“有,这镇上的戏演得还不错,很值得看。而且,不管他演得好不好,我们学校的学生去看的话,街上的女佣倒很高兴跟着我们混进去!”
马罗波半真半假地说。
斯兰甘塞尔是一个小镇,镇上一个英国式的消防队和一家图书馆,算是这镇上最有名的设施。当地的绅士,事实上不过是五六个骑兵将校,所以,拉丁文学校的学生在当地吃得开,那是当然的了。
“那就请你带我去吧!”
安徒生就和马罗波一起到小屋子里去看戏。
在一座小屋子旁边的田里,有一头母牛在哞哞地叫。就在那头母牛前,街上的一些青年男女正在化妆,准备登台演出。
安徒生的脑海里,又浮现起他在哥本哈根时经历的种种情形。
“我也在舞台上演过戏呢。”安徒生对自己说。
舞台上,《仙履奇缘》中穿着美丽绸衣的辛德里拉,正婆娑起舞。安徒生在莎尔夫人面前表演过的就是这一段戏,所以他看得特别专注,后来,他还把这个小戏班的情景,详细地描写在他的《无画的画贴》里。
马罗波还常常带着安徒生上街去玩。安徒生尽管不喜欢,但因为好奇,他终于和马罗波接近起来。
可是,马罗波以外的同学们,根本不把安徒生放在眼里。
这可以说,因为安徒生在这里读书是由皇家供应费用,才引起大家对他的嫉妒与反感。
同学们常拿他开玩笑,搞恶作剧。他不得不一本正经地劝他们不要这样。可他们居然吓唬他说:“你这个高树筒子,要当心的倒是你自己。”
可是安徒生从来不计较这些,遇到这种情形,他总是友好地一笑,然后继续读书。当同学们有困难的时候,他也总是很热心地帮助。这样,没过多久,他跟小朋友们就相处得很融洽,大家喜欢听这个来自奥登赛的瘦高个大同学讲那些奇妙有趣的民间故事。安徒生的宗教课、历史和丹麦语文都学得很好,受到老师表扬。同学们一个个要求他帮助写作文,同时还不忘提醒他:“别好到太显眼就行!”
同学们则帮助他补习拉丁语、希腊文。
不过,使安徒生感到最苦恼的,是校长对他的冷嘲热讽。
校长总是穿着一套宽大的衣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有一次,校长问安徒生:“喂,安徒生,你比同学们早吸到地球上的空气好几年呢。像这样的问题,总该懂了吧。丹麦为什么没有高山?为什么只有平原?”
安徒生听了很惊慌,可还是这样回答了:
“我想,这大概是受了从前冰河时代的影响吧。”
“那么,我再问你,丹麦的平原,平均海拔有多高?”
“500米。”
“傻瓜!我国最高的巴波奈荷意山,也不过170米高。”
安徒生只好缩了一下脖子,不再做声了。
对于这位校长先生讲的话,安徒生简直像鬼神的诅咒一样的害怕,而且,他对安徒生,从头顶到脚趾头,没有一处不挑剔。
安徒生真是受够了。他回到宿舍,战栗着双手,给他的保证人约诺斯·考林先生写了一封信:“我怎能辜负您的好意呢!可是,每天这样被人家口口声声骂我是傻瓜,真使我没有脸再见您。我实在惭愧得无地自容。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考林看到这封信,非常惊异,立刻回信给他:“振作起精神来,好好用功吧。”
回到家里,安徒生就废寝忘食地学习知识。首先完成当天作业,把不会的地方搞明白,而后预习新课,把自己需要记忆的地方先记住,暂时不懂的地方用铅笔打个小问号,以便上课时细心听讲,做好记录。
早晨,窗外的小花园里,安徒生在弥漫的雾气中读拉丁文。
万籁俱寂,房东的几个女儿早已停止了说笑,女主人也放下手里的毛线活儿休息了,安徒生还在微弱的灯光下学习。
第一个学年过去了。安徒生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他取得了优异的成绩。除希腊文是及格外,其他课程都是优秀。连校长也不得不写下赞美的评语。这一天,安徒生真有说不尽的高兴。
有一次,刚好学校放假三天,“啊,真想见见考林先生,亲口向他报告这个好消息呀!”于是,安徒生鼓足了勇气,回到哥本哈根考林先生的家里。
“安徒生哥哥,你可回来了!爸爸等你好久了,还有……”考林的小儿子爱德华,一看见安徒生回来,就跑过来抱住他,喋喋不休地说道。
一看见坐在屋中的考林先生,安徒生禁不住泪水直流。
“噢,是你呀。安徒生,你终于回来了。身体好吗?”父亲般的考林关怀地问他。
“嗯,还好,这……这是我的成绩册。”安徒生用颤抖的双手,将成绩册捧到了考林先生面前。
“啊,不错嘛。”看到安徒生成绩优异,考林先生不禁面露笑容,“好了,去带爱德华出去玩儿吧!”他笑着对安徒生说道。
考林完全改变了平时的态度,说话的声音也非常柔和,流露出一片深挚的父爱。
安徒生因为太感激了,便在考林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歇了一会儿,他走到外面阳台上,和爱德华还有其他的弟妹们,很高兴地玩了起来。恩人约诺斯·考林的家,对于安徒生,已经像是自己的家一样。
诗人古碧尔也热烈地欢迎安徒生。他嘴里照常衔着一根大烟斗,说:“安徒生,那位喜剧明星说对了吧!学问比演戏更重要呢!”
日子就这样飞快地过去了,这不,暑假又到了。安徒生得到了回家探亲的机会,当他快到奥登赛,老远就望见圣·甘诺教堂塔尖,这时,他止不住泪流满面。已经显得苍老而衰弱的妈妈,抱住儿子欣喜若狂。她扶着儿子走过狭窄的街巷。一个鞋匠的穷孩子,能够得到皇家公费去上学,这是多么荣耀又是多么出乎意料的事情!许多人家打开窗户,指指点点:“瞧,鞋匠老婆玛丽亚和她的儿子!”当他走在街上时,镇上的人都打开窗户来欢迎他。“安徒生,你现在是多么幸福呀!”妈妈感动得落下了泪水。
这时的安徒生,简直就像是迈入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