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早,谢婉怡和苍御风去看望了小光,发现他还沉沉睡着,正要出门去,温嬷嬷正病恹恹地进门来,谢婉怡瞧她疲惫的样子,应是照顾小光一晚没睡,互相说了几句话,也就走了。
温嬷嬷尽管疲累,但应该做的事绝对尽职尽责,她准时端来人参汤看着苍御风喝下去,正在这时,靳思尤来了,苍御风和谢婉怡忙站起来笑吟吟地欢迎,温嬷嬷矮了矮身子算是见礼,眼睛却一刻都舍不得离开那碗味浓的补药。
苍御风端起了碗,酥宝从门外冲进来,大叫:“大少爷,小姐,小光不好了。”
温嬷嬷动容呵斥:“大吼大叫的,像什么样子!”
酥宝对她僭越主子教训人的德性见怪不怪了,怪的只是她听说小光有事,仍旧不慌不乱,也不着急去看小光,显然苍御风喝药的事比小光更重要些。
酥宝道:“二少爷也在啊,正好,您去看看小光吧。”
靳思尤道:“刚替他把了脉,已没事了,又怎么了?”
酥宝走到温嬷嬷前挡住她的视线,酥宝本比温嬷嬷高了一个头,这一挡,温嬷嬷看不到桌上的那晚药汤,她往左侧一步,酥宝也挡了过去,她往右走一步,酥宝又挡了过去,酥宝眉飞色舞,连比带划地说:“小光醒了,但左边脸变得好红,右边脸却变青了,眼睛肿了起来,我问他话,他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什么。”
酥宝立即跳转过身来,双手抓住温嬷嬷双臂,这般快速转身,真将温嬷嬷吓了一大跳,酥宝道:“温嬷嬷,小光好像在叫你呢!”
谢婉怡趁势将人参汤倒入早已备好的空碗中,这个空碗就放在卓下层的暗格里,再轻轻将暗格关上,手法干脆利落,迅捷巧妙,甚至没发出一点声响。待温嬷嬷终于将酥宝掀开后,看到苍御风刚喝完最后一口人参汤,苍御风将碗放进托盘里,说:“温嬷嬷,你去看看小光吧。”
温嬷嬷点了点头,拿着托盘出去了。
谢婉怡问:“阿宝,小光当真这么严重?”
酥宝笑嘻嘻地说:“当然不是了,脸色好转了,我骗温嬷嬷的,要是她问起来,我就说小光见到温嬷嬷来了,就好了。”
靳思尤闻了闻谢婉怡偷龙转凤得来的那碗所谓的人参汤,谢婉怡焦急地问:“这是何药?”
靳思尤道:“避子水。”
谢婉怡脸色大变,双手冰凉还有些发抖,不过她硬是压下自己诧异的情绪,连酥宝都未看出她的变化。
苍御风脸上也无多余的表情,靳思尤道:“没毒,除了不能有孩子外,没什么大碍。”
酥宝睁大了眼睛,“这还没大碍呀?大夫人简直……”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在想一个词来形容大夫人的狠毒,不过没想到。
谢婉怡想他们兄弟应有要事相商,她和酥宝不便在场,就拉着酥宝去了清风亭,谢婉怡四下瞧瞧,确定无人,握住酥宝的说哀戚戚地说:“阿宝,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酥宝也瞧出谢婉怡的神色不同寻常,问:“怎么了?”
“阿宝,我有了。”
“有什么?”
谢婉怡恼怒地抚了抚小腹,“有孩子了。”
酥宝大喜,“真的!”随即想到,小姐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不像是即将要当母亲的应该有的样子,心头大震,想起刚才靳公子所说的“避子水”,脑袋哄的一声,问:“这,这,孩子是……”
谢婉怡又羞又恨,咬紧了嘴唇,眼角渗出泪来,颤抖着说:“是段非席的。”
酥宝抓住了心口,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谢婉怡道:“御风睡在卧房外的榻上,我们还没有夫妻之实。”
酥宝喉咙里像哽了什么东西似的,非常难受,话也一句说不出来,要是换做以往,遇到难题,早已想出了一大堆解决方案,如今噎在这儿,像变傻了一般。
谢婉怡道:“阿宝,是不是连你觉得我不知羞耻,下贱,是不是连你也怪我,瞧不起我?”说毕,泪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酥宝赶紧拿出手绢替她拭泪,“别这么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如果有人瞧不起你,对你不好,我就与他为敌。咱们在谢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受了多少气,受了多少白眼,咱们还不是一路走了过来,别担心,一定会想出法子的,有我在,别怕!”
谢婉怡点了点头,擦干泪水,“这个孩子绝不能要。”
“何时有的?”
谢婉怡垂下了上眼睑,“来苍家前的那几天就发现了。”
酥宝心头又是一震,既然这样,为何还要来,为何不同意实施我们的逃跑计划?叹气一声,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她的神情那么古怪,像是要报复谁?原来她心里早存了这个打算,腹中有个私生子,要闹得苍家和谢家丢尽颜面,而她个人的生死和名誉却早已抛之脑后。
谢婉怡道:“我现在后悔了,我不想伤害御风,我不想……”还未说完,又哽咽住了。
从小相依为命的两人,对对方未尽全意的表情、言语和行为全然明白,谢婉怡看酥宝的神情,知道她的推断完全正确,也就不再说明,这话也不好再启齿。酥宝也知谢婉怡现在的想法,悄悄打掉孩子,瞒住所有人。
酥宝正要说话,侍书小跑着过来说:“大少奶奶,大夫人叫你去香雪园。”
谢婉怡拽住酥宝的手,她的手瑟瑟发抖,酥宝在她耳边说:“千万别慌。要镇定,镇定!”
谢婉怡点了点头,酥宝朝她点了点头,问侍书:“大夫人找小姐有什么事吗?”
侍书摇头:“不知道。”
酥宝跑到后进,看到入画正猫着身子躲在窗边静静观望,酥宝骂了句“蠢材”,靳公子在这儿你就别指望着偷听出什么消息来,蹑手蹑脚地走近入画,将她敲昏,拖了出去。
正走到窗边,听苍御风说:“酥宝,进来吧。”
酥宝进屋去,除了苍御风和靳思尤,温嬷嬷和小光也在,小光还有些打不起精神来,软绵绵地靠在靳思尤怀里,一看到酥宝,就张开双臂朝酥宝奔去。
酥宝心头一暖,这个小宝贝多讨人喜欢啊,要是以后谁再敢害你,酥宝姐姐定不饶她。酥宝揉了揉小光的头发,轻言细语地问:“小光,肚子不疼了吧?”
小光摇摇头,脑袋枕在酥宝肚子上,依旧不想说话。
靳思尤向酥宝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小光带过来,酥宝牵着小光走到靳思尤身边,靳思尤掀起小光的袖子,在他大臂上扯下一块小小的皮,酥宝定睛一观,这块皮同小光臂上的肤色相同,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这块皮遮住了小光臂上一个梅花样的胎记。
温嬷嬷三角眼大睁,很是激动地盯着那块梅花胎记,两片嘴唇颤抖个不停,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霎时泪水横流,瘫坐在地上。她平时严谨自持,最失态的便是拿小丫头子们发脾气耍威风的时候被狡猾的丫头们反捉弄,这般在众人面前哭泣委实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
入画重又头晕脑胀地蹑脚走到窗边偷听,苍御风道:“入画,你进来。”
入画吓了一跳,只得进来,酥宝心想:我越发仁慈了,下手居然这么轻,她醒得也太快了吧。
靳思尤道:“入画,你带小光出去玩,没大少爷的吩咐,不许走近这间屋子半步。”
“是。”入画抿着嘴,垂着头。靳思尤平日里对待下人极好,下人都不怕他,但他只要一吩咐起事来,自有一股威严,下人不敢不从。
靳思尤摸了摸小光的头发,温和爱怜地说道:“小光和入画姐姐到花园里去玩一会儿,靳哥哥待会儿请你吃冰糖葫芦。”
小光笑眯眯地牵了入画的手出去了。
温嬷嬷瞟了瞟小光离去的背影,一抬起头来与靳思尤凌厉的眼神相触,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立即低下了头。
靳思尤道:“你应该看清楚了小光臂上的梅花胎记,一半红一半青。足矣证明,小光就是你遗失了十年的儿子。”
酥宝大惊,小光是她的儿子,不要,不要啦,酥宝如被雷劈,纠结五官猛摇头,心内大呼“不要,不要!”,小光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一个疯颠颠阴森森的妈?
靳思尤和苍御风看了看酥宝滑稽的表情,暗暗好笑。
靳思尤道:“你四十岁之时才生下这小光,没想到当天晚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却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抱走。你追到半路突然昏厥,之后,托大夫人帮你找儿子,一直都未找回,至如今,已然十年。”
温嬷嬷抹了一把泪,点了点头。
苍御风道:“酥宝,扶温嬷嬷起来,上座。”
“是。”
温嬷嬷道:“不敢。”酥宝早已扶她起来坐下。
靳思尤继续说道:“那蒙面人走到一处山坡,一连几日的暴雨,路面湿滑,山坡忽然倒塌,将蒙面人和婴儿埋在了土里,幸运的是,第二日一大早,他们被过路的农夫所救,婴儿保住了性命,蒙面人动了恻隐之心,醒来后未再追杀婴儿,悄声走了。”
温嬷嬷呲着牙问:“抢我孩儿的蒙面人是谁?”
靳思尤道:“你这十年从未怀疑过?连想都未想过?正是大夫人派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