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古文观止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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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宋文(6)

[2]天下之诸侯:指秦以外的六国诸侯。[3]山西:城国时称崤山(在今河南省西部)以西地区。秦国地处崤山以西。[4]郊:与下文”韩、魏之野“的”野“同义,泛指国土。[5]冲:交通要道。[6]山东之诸侯:指齐、楚、燕、赵四个诸侯国。山东,指崤山以东地区。[7]范雎(jū):魏国人。[8]南鞅:卫国人,姓公孙,名鞅。[9]昭王:指秦昭王,公元前306年至前251年在位。[10]委:丢弃,听任。[B11]折:折服,屈服。[B12]藉:凭借,依靠。[B13]寇:敌寇。这里指秦国。

[B14]委:对付。[B15]埸:田界,疆界。尽寸:形容数量很小。

【译文】

我曾经阅读《史记》中的六国世家,私下感到奇怪的是,天下的诸侯用五倍于秦国的土地,十倍于秦国、的人口,发愤向西进兵,去攻打崤山以西方圆千里的秦国,却最终不能免于被灭亡的命运。我常常对这个问题作认真深入的思考,认为六国一定有可以自我保全的策略。因此未曾不责怪当时六国的谋士,对于祸患考虑的粗疏,而谋求利益的眼光浅薄,并且不明白天下的形势。

秦国所要与诸侯争夺天下的地方,不在齐、楚、赵,而是在韩、魏的国土;诸侯所要与秦国争夺天下的疆域,也不在齐、楚、燕、赵,而是在韩、魏的领地。韩、魏的存在对于秦国来说,就好比人的心腹之中有疾病。韩、魏阻塞着秦国的交通要道,而且掩护了崤山以东的各诸侯国,所以天下最重要的地方,没有比得上韩、魏的。从前范雎为秦国重用就建议收服韩国,商鞅为秦国重用就建议收服魏国。秦昭王没有得到韩、魏的归顺,却出兵攻打齐国的刚、寿地区,范雎却为此很担忧,那么秦国所顾忌的是什么,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秦国对燕、赵用兵,对秦国来说是一件危险的事。因为穿越韩国和魏国的国境而去攻打他人的国都,燕国、赵国将会在前面抵抗,而韩国、魏国又会乘机在后面攻打,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然而秦国攻打燕国、赵国,却不曾忧虑韩国、魏国,这是因为韩、魏都已归附了秦国的缘故。韩国和魏国,是各诸侯国的屏障,却让秦国人能够随意在其境内出入,这难道是明白天下的形势吗?丢下小小的韩、魏,让它们去抵挡虎狼一样凶猛的秦国,它们怎能不屈服而归附秦国呢?韩、魏屈服而归附秦国,然后秦国人就能够向东方诸侯国运送军队,从而使天下各国遍受他的祸害。

韩、魏不能独自抵挡秦国,然而天下的诸侯却要凭借韩、魏来作为他们西方的屏障,所以不如厚待、亲近韩、魏来排斥秦国。秦国人不敢越过韩、魏来窥伺齐、楚、赵等国,因而齐、楚、燕、赵等国就能凭借这种形势来保全自己了。由四个没有战事的国家,来帮助抵抗秦国的韩、魏,使韩、魏没有东顾之忧,而为天下的诸侯挺身而出抵挡秦兵。让两个国家来对付秦国?而另外四国得以在韩、魏的屏蔽之下休养生息,在暗中帮助解决韩、魏的急难。如此就可以应付一切情况而不受局限,那秦国还能有什么作为呢?不知道运用这个策略,却贪图边界上的一点点利益,背弃、毁坏盟约,以至于自相残杀。秦兵还未出动,而天下的诸侯已经自己陷入困境了。致使秦国人得以钻他们的空子,来夺取他们的国家,这不是很令人悲叹吗!

上枢密韩太尉书苏辙

【导读】

枢密使在宋朝时执掌全国兵权,位同秦汉时的太尉,所以本文称”太尉“。本文是苏辙中进士后写给当时枢密使韩琦的信,目的是求得达官贵人的接见,但并无求仕进之语。作者在文中,起笔却撇开求见之意,而从作文养气说起,谈到游历名山大川,继而说到晋见欧阳修,又由欧阳修说到愿见韩太尉,方点出上书本意,通篇以论文述志的姿态出现,显得高雅脱俗。

太尉执事[1]: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2]。“今观其文章,宽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3],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4],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5],而不自知也。

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6];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汩没[7],故决然舍去,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8],恣观终南、嵩、华之高[9],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10],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B11],听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B12];入则周公、召公[B13],出则方叔、召虎[B14],而辙也未之见焉。

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B15],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高,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者矣。

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B16],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B17],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以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苟以为可教而辱教之[B18],又幸矣。

【注释】

[1]执事:指侍从左右的人。旧时书信中常用”执事“或”左右“称对方,意谓不敢直陈,只能向左右执事人员陈述,以示尊敬。[2]浩然之气:指刚正博大之气。[3]太史公:指司马迁。[4]燕、赵:指战国时的燕国、赵国地区,在今河北、山西等地。古称燕、赵多慷慨之士。[5]动乎其言:即发于言的意思。[6]乡党:泛指乡里。[7]汩(gǔ)没:沉沦,埋没。[8]秦、汉之故都:秦都咸阳(故址在今陕西西安市东),西汉都长安(今陕西西安),东汉都洛阳(今河南洛阳)。

[9]终南:终南山,在今陕西西安市南。嵩:嵩山,在今河南登封。华:华山,在今陕西华阴。[10]苑囿(yòu):园林。囿,古代帝王畜养禽兽的园林。[B11]翰林欧阳公:即欧阳修。也曾任翰林学士。[B12]四夷:指四方各少数民族。[B13]周公、召公:均为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B14]方叔、召虎:均为周宣王时大臣,都曾征战有功。[B15]志:有志于。[B16]向之来:指先前来京应试。向,以前。[B17]待选:等待朝廷选拔。[B18]辱教:屈尊指教。辱,谦词,承蒙的意思。

【译文】

太尉执事:我苏辙生性喜好写作,对此有过很深的思考。我认为所谓文章,就是作者气质的显现;然而文章不是通过学习就能写好的,气质却可以通过修养而得到。孟子说:”我善于培养我的浩然之气。“现在阅读他的文章,宽广、浑厚、宏博,充塞于天地之间,与他”浩然之气“的大小相称。太史公走遍天下,遍观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之间的豪士俊杰交游,所以他的文章疏放浩荡,颇有奇伟的气概。这两个人,难道是曾经拿笔学习过写作这样的文章吗?这是因为他们的浩气充满在他们的胸中,流露在他们的形貌之外,体现在他们的言语间而表现在他们的文章中,是他们不知不觉间的自然流露啊。

我苏辙出生已经十九年了。我住在家中时,所交游的不过是自己邻里和乡间的人;所看到的不过是几百里之间的事物,没有高山旷野可供登:临观览以开阔自己的胸襟;诸子百家的书,虽然无所不读,然而其中记载的都是古人的旧事,不能够完全激发我的志气。恐怕自己因此沉沦下去,所以毅然离开了故乡,去寻求天下的奇闻壮观,以了解天地的广阔巨大。我经过了秦、汉的故都,纵情观览了终南山、嵩山、华山的高峻,北望黄河的奔腾激荡,感慨地想起了古代的豪士俊杰。到了京城,瞻仰了天子宫殿的雄壮,以及粮仓、府库、城池、园林的富丽和巨大,然后才知道天下的宏伟和壮丽。拜见了翰林学士欧阳公,听了他宏大而雄辩的议论,见了他清秀而俊伟的容貌,与他的门生贤士大夫交往,然后才知道天下的文章都聚集在这里。太尉您以才能谋略称冠天下,天下百姓依仗您而平安无忧,四方各族惧怕您而不敢侵扰;您在内政方面就如同贤相周公、召公,在领兵方面就如同良将方叔、召虎那样,然而我苏辙至今还未曾见到您。

况且人在学习方面,如果没有远大的志向,即使学得很多又有什么用呢?我苏辙这一次来,对于山见到了终南山、嵩山、华山的高峻,对于水见到了黄河的巨大和深广,对于人见到了欧阳公,但是仍然以没有拜见过太尉您而感到遗憾。所以希望能够看到贤人的风采,听到一句话以使自己志气壮大,这样就可以说是尽览了天下的伟大的景象,而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苏辙还年轻,没有全面地学习过政务。先前来京应试,并非是为了谋取微薄的俸禄。如今偶然得到了,也不是我所喜欢的。然而,有幸得到恩赐回家等待朝廷选拔,使我能够再悠闲地度过几年,我将进一步钻研文章之道,并且学习如何从政。太尉如果认为我还可以指教而能够屈尊指教我的话,我就更荣幸了。

黄州快哉亭记苏辙

【导读】

本文是作者被贬为筠州(今江西高安)监盐酒税时所作。其兄苏轼当时被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与苏轼同时贬谪到黄州的张梦得这时建了一个亭子,苏轼命名为”快哉“,苏辙为之作了这篇文章。本文借快哉亭来表彰张梦得能够随遇而安的旷达胸怀,实际上也是抒发作者自己的思想感情。文章从自然景物给人的快感写起,再借宋玉《风赋》一转,指出快与不快跟社会遭遇有关,最后又归结到快与不快决定于心胸是否旷达,文势汪洋,笔力雄健。

江出西陵[1],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2]。南合湘、沅[3],北合汉、沔,其势益张;至于赤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4],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5]。

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6]。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7],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8],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父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滨[9],故城之墟,曹孟德、孙仲谋之所睥睨[10],周瑜、陆逊之所驰鹜[B11],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

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B12]。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B13],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B14]?“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盖有讽焉[B15]。大风无雄雌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今张君不以谪为患,收会稽之余[B16],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蓬户瓮牖[B17],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挹西山之白云[B18],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绝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B19],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思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B20],乌睹其为快也哉!“

【注释】

[1]西陵:西陵峡,长江三峡之一,在今湖北宜昌西北。[2]肆大:浩大。[3]湘、沅:湘水和沅水,都在今湖南境内。[4]清河:今河北清河。张梦得:字怀民,元丰年问谪居黄州,与苏轼交游。齐安:古代郡名,即黄州。[5]子瞻:苏轼的字。[6]舍:三十里。古时行军以三十里为一舍。[7]舟楫(jí):泛指船只。楫,桨。[8]武昌:今湖北鄂城县。[9]长洲:泛指江中长形沙洲。滨:水边。[10]曹盂德:即曹操,孟德是其字。孙仲谋:即孙权,仲谋是其字。[B11]周瑜:字公瑾,东吴主将,曾在赤壁大破曹操军队。陆逊:字伯言,东吴名将,曾在彝陵(今湖北宜昌东)等地大破蜀军。后任荆州牧,久驻武昌。官至丞相。[B12]楚襄王:即楚顷襄王,公元前298年至前263年在位。宋玉、景差:皆为楚国大夫、辞赋家。兰台:楚国宫苑名,旧址在今湖北钟祥县东。[B13]披襟:敞开衣襟。[B14]寡人:古代诸侯对下的自称。[B15]讽:指用委婉的语言劝谏。[B16]窃会计之馀功:意为利用管理事务的余暇。会计,指掌管征收赋税钱谷等事务。[B17]蓬户瓮牖(yǒu):用蓬草编门,用破瓮作窗,喻指贫穷人家的住所。牖,窗。[B18]挹:舀取。这里为尽情览观的意思。[B19]振:动。这里指因风吹而抖动。[B20]骚人:诗人。这里指失意的文人。

【译文】

长江江水流出西陵峡后,方始进入平旷的原野,其江流就变得奔放浩大。在南面汇合了湘水与沅水,在北面汇合了汉水和沔水,水势越加盛壮;流到赤壁之下,波流浸积灌注,犹如大海一样。清河人张梦得君贬官后居住在齐安,在他住宅的西南面修建了一座亭子,用来览观江水奔流的胜景,而我的兄长子瞻命名这座亭子为”快哉“。

在亭子可以见到的范围大约是,南北百里,东西三十里。江面波涛汹涌,江上风云变幻,时而风起云涌。时而风散云消。白天有船只出没在眼前,晚上则有鱼龙在江下悲鸣。景色瞬息万变,动人心魄,惊人眼目,使人不能长久地观赏。如今却可以在亭中凭几而坐,尽情赏玩,一抬眼就可以看个够。向西遥望武昌一带的群山,山陵起伏蜿蜒,草木成行成列,烟霭消散,太阳升起,渔人和樵夫的房舍,都可以一一指点出来。这就是将亭子命名为”快哉“的原因吧。至于那长洲沿岸,旧城废墟,曹操、孙权曾经窥视谋夺的地方,周瑜、陆逊曾经率兵驰骋的疆场,那些遗风故迹,也足以使世俗之人称快。

从前楚襄王让宋玉、景差跟随着游兰台宫,有一阵风飒飒吹来,楚王敞开衣襟,迎着风说:”痛快啊,这阵风!这是我和百姓共有的快乐吗?“宋玉说:”这只是大王的雄风,百姓怎么能够和您共享它呢!“宋玉的话,大概有着讽谏的意味。风并没有雌雄的差异,而人有遇时和不遇时的变化。楚王之所以感到快乐,与百姓之所以感到忧愁,这就是人所处环境的变化,这与风有什么关系呢!士人生活在世间,假如他心中不悠然自得,那么到哪里才会感到舒服呢?假如他心中达观坦荡,不因外物的影响而伤害自己的性情,那么无论到哪里不都会感到快乐吗?现在张君不以贬官为忧患,而利用办理公务的余暇,让自己纵情于山水之间,这表明他的心中应该有超过常人的地方。即使用蓬草编门,用破瓮作窗,他生活在其中也不会感到不快乐的;更何况他能在长江的清流中洗灌,览现西山的白云,尽情让耳目得到美妙的享受而使自己舒心快意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连绵的山峰,幽绝的沟壑,成片的树林,高大的古树,清风在其间回旋,明月朗照在上空,这些都是失意的文人士大夫感到悲伤憔悴而不能忍受的景色,怎么会看到它而快乐呢!

寄欧阳舍人书曾巩

【导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