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汶拼凑断续的话,再推敲当前局势,当夜,她留下纸条遁尿道出了小镇,摸黑换了粗布衣衫,自己划了一叶板舟顺着河流往下——儿子是她弄丢的,她要亲自找回来。
红河,没有人比她熟。
錬竺别怕,母后来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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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河下游,滚滚深水,巨浪滔滔。
从前三国鼎立局面已然瓦解,这些年红河两岸,反倒成了鍩蛣海贼的地盘,一个不到五千人的小岛,持着地势难攻易守,土壤肥沃不缺食水,连官兵都不怕了。
往常抢寻常商船就算了,这年来据说换了寨主,连军船都抢了几单,这才惹了官衙,上报到蛟龙岗来。
这会儿局势紧绷,小岛周遭满满军船围绕,双方僵持不下,官船攻不进岛,岛里的人也出不来。然而看似有利的官衙,其实吃了大亏。
围岛几个月,耗费的军资数目庞大,可若只围不攻,岛内不缺食水,海贼顶多不出岛,就是围上数年也不见效果。
一月前,战局起了变化,龙番领军庚青将军抓到海贼的师爷,没了专出主意的师爷,可以说破岛指日在望,可五日前又起了变化,谁也没想到失踪的太子,竟然落入他们手里。
“王后,庚青奉命在此恭迎。”
庚青一位七十岁老人,皱纹满面的老将。
龙番不擅水战,珲澄也是近十年培训起来。而这庚青是水乡长大,而且跟侬汶同样是红叶昔日降将,水战经验丰富,近几年为了压制海贼,官衙特意钦点他当下游守将。
两人素来神交,可侬汶这时候没心情叙旧,只问他:“确定是太子?”
“启禀王后,那日远瞧确认是太子没错,他们挟持太子,庚青不敢拦他们进岛。”
侬汶心如刀割,“他还好吗?他们…他们有打他吗?”
“太远了,瞧不仔细,精神倒似不错,挺镇定的。”
“嗯。”她顿了顿,“老将军,对明日换人有多少把握?”
庚青犹豫不语,侬汶道:“但说无妨,我要实话。”
“已经书信约定明日午时,两边各派一小舟,舟上除人质外只一个人,在离岛二十里海面交换人质,期间两方余军不得鸣鼓、不得动刀剑、不得靠近。王后,那些全是亡命之徒,我只担心他们另有诡计。到时放虎归山不说,太子怕更难救。”
“与其担心对方耍诈,不如先下手为强。”
“王后的意思是……”
“让我想想。一个时辰内,挑一百个水性好的给我。”
一个时辰后,侬汶在百人中又挑了五人,随庚青环乘小舟环岛,但见小岛坡势陡峭,没入云端,难怪海贼有持无恐。侬汶对五人道:“我们下水瞧去,老将军请在此候着。”
潜入水中,五人果然水性好,六人如同鱼般,在水下飞跃,靠得陆地近了,只躲在大石后端换气,其中一人对侬汶道:“王后请看,这就是我军难攻原因之一,水底太多暗礁,水势又急,军船没法驶入。”
侬汶见底下崎岖尖锐石礁,游了不短路程,都不见行驶船道,问道:“他们又是如何出入岛?”
“像是礁石内藏玄机,每回他们出入岛石头都自己让了道,庚青老将军和将军们研究了这几月,也没弄明白。”
侬汶心中挂念儿子,遥望陆地林野深深,若不是早知暗藏海贼,还会以为是荒岛。心中思念、担忧太急切,这时竟下了个大胆决定——
单身匹马闯虎穴。
她敢做出大胆决定,一半归功于在此处嗅出熟悉味道。
一种属于她地方的味道。
一个庞大天然的阵法,世上无不是阵法,人造的,天然的……錬竺,你不是想看母后的水阵?你就睁大眼睛仔细瞧吧。
“他们多在何处出入?”
“东北面,北向十二里,西北面,北向四十二里,东南面,南向八十四里,西南面,南向九十八里。王后请看,前面就是东北面出口。”
侬汶潜入水底,仔细瞧了柱柱尖锐石礁。忽而,一声尖锐笛哨响起,侬汶身边一人道:“糟,被他们发现了,快走!”
六人如鱼般游走,水面滴答落下箭雨,几人潜到深水内,水面冲起层层巨浪,侬汶回头看去,只见石礁中,七八叶中型扁舟如同箭矢驶向他们。
侬汶潜入深水中停住不动,直到扁舟来到十里远,定睛一瞧,只见船底整齐两侧约七八根桨,就像毛虫的手足,灵活推开石礁,爬向前,她脑中一闪,登时明白了。
王后,走……
几双手用力扯着她往回,这时,她也自己使劲往回蹬水,箭雨穿过他们,上头扑通、扑通,一下跃下七八个水花,七八个人影迅速往他们过来。
他们拼命往回,侬汶听得身旁一声闷哼,血花在水里漫开,她忙扯住往下沉之人,回头一看,追兵已在眼前,电光石火间,听得像远方又像近方一声低沉号角。
紧接着次声响起——
长长的、一致的、响亮的号角贯彻长空,回音在很久后才落下,水里七八人早蹬足往回,与侬汶等人距离只有一臂之遥。
侬汶浮出水面,见庚青的小舟驶向他们,庚青直到见着她,凑紧的眉才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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