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竹林内呼啸着残留的夜风,脚下土地沾了一夜的露水,松软无比。星抱着行李,领苏瑾璃与清风往竹林内走去,驾轻就熟,很快便沿着阵法生路走到竹林尽头。
面前豁然开朗,是几十间建造良固的房舍,而房舍之后,则是一眼望去偌大的操练场,四面八方被黑黝黝的竹林围成。
这里,竟是个练兵之所吗?苏瑾璃这样想。
星引领二人到了最中间一座石屋之内,内里简单匆忙装饰了一番,多了些女人用的物事,比如梳妆镜,比如脂粉。
“这是王爷从前来时住的厢房,这段时间可要委屈苏姑娘了。那边是训练场,每日里会有人过来操练,打斗时十分危险,苏姑娘不要靠近。他们训练完后,会潜伏在竹阵四周保护姑娘的安全。”星交待完几句,苏瑾璃便让他下去了。
与清风两人将房间又整理了一遍,一个时辰过去了,星到了门口,说道:“苏姑娘,算时间该给王爷送行了。”苏瑾璃点点头,骑了一匹白马,与星一前一后从竹林出去。
京都北门外,人山人海,几乎是全京城的人都赶来为军队出征送行,一眼望去,十里长亭皆是密密麻麻。官道两旁拉着明黄色的警戒线,一队带刀侍卫穿行左右,护卫安全。警戒线内,则是清一色的高头大马,银色鳞甲,雄纠纠气昂昂五万大军,一眼望不到边。
每个军士都头戴银盔,泛着初阳的光泽,笔挺立于马旁,保持着军人的立正姿势。北门旁,一线明黄色的衣袍格外惹眼,当今皇上亲自为胞弟送行,正笑盈盈执着杯盏,与韩王说话。
亮银色的盔甲如一条银龙盘旋在即,将韩王颀长健硕的身姿包裹在内,头盔被一旁的服侍小兵恭敬地捧着,韩王一头如黑绸的长发拖垂至腰,给这一身戎装别添英朗。
壮大军威之后,便是家人送行,对于韩王来说,也不过是宫里几个皇子公主一一过来磕头,说些吉祥话,韩王的眼神却几次忍不住飘向北门内处,含着一线隐隐的期待。
马踏飞尘,一匹高头白马从街道上驰来,一身雅白色简洁衣裙迎风荡起,苏瑾璃在离北门不远的地方勒住了马,翻身而下,分开人群朝韩王处跑去。
皇上此时已站在了门楼之上,落在下面的便是修景弘、修景风及修景昌等人,苏瑾璃也瞧见了,可她丝毫不避嫌,不顾众人投射来的惊讶目光,直走到韩王面前。
韩王眼眸中划过一丝温柔,眼角微翘,染上几分笑意,胸中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道:“你终于来了。”
苏瑾璃笑道:“一路顺风!最重要的,注意照顾自己。”
两人默默对视,半晌不言,只因所有柔情在眼光中交视,无须再说。
修景弘站在不远处,一张脸已是气得铁青,皇上站在门楼上,俯视着这个画面,眉头不由深皱。
那边厢,军鼓已然敲起,韩王如从梦中惊醒般,掩起黑眸内深深的不舍,说道:“璃儿,等我回来。”他从旁边人的手中接过头盔,端正地系在头上,再一次深深凝了她一眼,翻身上了一匹金色皮毛的大马,四周顿时寂然无声,韩王手一挥,偌大的北门但听得他一人的声音高喝:“三军归队,出发!”
这样宏伟的送行场面,激起了苏瑾璃心中一股热血之情,她心中暗暗喊道:“无殇,等我!一定要等我!”
回到竹林时已是晌午,清风在原来的别院处等她,她脸色有些苍白。
苏瑾璃知她今日去了南府送还别院钥匙,下马问她:“清风,你怎么了?”
清风从袖子里取出个小布包递给她,声音暗哑道:“我去了南府,见到了公子。他说,这是化骨散的解药,让你和水煮了喝。”
“清风……”苏瑾璃一时只觉得手中药包千金重。
清风笑道:“公子还说,清风以后便留在小姐身边了,清风心中非常愿意,只是突然告诉我要离开公子,有些不适。”她说着,眼眶红了。
苏瑾璃不由揽住她,低低道:“清风,我不会亏待你的。”
良久,苏瑾璃拍了拍她的肩,道:“我们回去吧。”
星这时将马牵过来,让两人上了马,踌躇了下,问道:“苏姑娘,你搬家的事情需不需要我告诉李小姐一声?”
“李小姐?”苏瑾璃有些怔愣,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李芬芬,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多了一分暧昧,星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那个李小姐不是经常来别院吗?若是她再来却寻不到你们……”
“好的,你去说吧,还要请她到竹林来做客。”苏瑾璃心中原想自己会过去找她,既然星说了,就让他去一躺吧。
星应了一声,在苏瑾璃与清风的马屁股上轻拍了拍,两匹马便向别院后门处跑了去。
星回头,走到主道上,没进人海。
李尚书府在另一条主道上,乌黑的大门,铜制的门环,五进五出,煞是宽敞。
后院内,李芬芬正与几个庶出的姐姐在一起绣花,李家旁的不多,家里人口倒是不少,娶了七八房妾氏,与李芬芬一起绣锻面的几个姐姐虽也是庶出,生母的出身却比李芬芬之母好得多,所以李芬芬在家世上地位最低,表面上奴仆们唤她一声七小姐,实则都暗地里瞧她不起。
因她年幼,在所有人之中,李尚书还照顾着她点,但家族姐姐们欺负她的事她却从不敢告诉父亲,因则****受苦。
可自从这次出游归来,李芬芬却似变了个人,说话行事开朗起来,而家中第一千金大小姐李美美再也没来后院找过她的麻烦,令一众姐姐们感到惊奇,一个个找点子与她接近,想知道其中缘由。
这不,四个庶出姐姐绣花时便将她叫上了。
李芬芬说了会子话,端杯子喝水,却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跌带撞,叫道:“七小姐,七小姐!”
其中一个面目尖利的女子斥道:“跑什么跑,失了礼数!”
那小厮只是后院打杂的,吓得浑身一激灵,放低了声音,还是很紧张地说道:“七小姐,老爷请你到书房去。”
几位姐姐听了这话都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
父亲竟要她去书房?
父亲的书房可从来没让她们几个庶出的进去过,个个面面相觑,便是李芬芬自己也害怕起来。
“爹,他有说了什么吗?”
“没,没有。七小姐你快去吧,外院王管事的还在等着。”小厮坚难地咽着唾沫,将这话说完整了。
李芬芬放下绣活,迈着金莲出门,王管事的果然笑盈盈候在外面,引她去尚书的书房。几个庶出的姐姐不甘示弱,个个派了丫环去前院打听去。
书房内,云烟雾缭,李尚书满脸笑容看着星——陈星,表面身份实则是皇室御林军之首,手统上万军队,正一品的身份,在官职上比李尚书还要高一等。而且,在皇上身边供职,保卫皇上的安全,这比他们的功勋要大得多,也受皇上器重的多,地位绝非他这文官能比。
李尚书不知星来尚书府接七女儿去干嘛,星也没说清楚,他也不敢再逼问,只怕惹恼了这樽神。
心中暗忖,上次出行为了保证安全,皇上特地把自己的亲信,武功极高的陈星派去护队,莫非他竟在这其中看上了自己的女儿?
李尚书暗地摇头,论家世论相貌,他要看也只会看上美美吧?
正胡思乱想着,李芬芬掀帘进来,给李尚书行了个礼,看到星时愣了一愣,脸“腾”地便红了,垂下头去。
她犹记得,在九子山时这个男人特别地照顾璃儿与自己,她知道星是因为苏瑾璃才照顾她,可到后来她又不这么想,那一次,他在山上摘了一堆野果捧给自己吃时,璃儿并不在,他后来也没有摘给璃儿;回程时,他问自己喜爱吃什么,后来每次吃饭,她都发现自己的菜与璃儿不一样;上次看过苏瑾璃回来,他拿了一包明亮亮的首饰给自己,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李芬芬的脸红了一阵,心中又暗骂,自己真是会乱想,他说不定就是想讨好自己,以博璃儿喜欢罢了!毕竟,璃儿可是韩王的意中人。
想到这,她心安了些,跟父亲说要出去看一位姐妹,她以为爹肯定要细细盘问才会放行,毕竟之前她出府都是一个人出去的,而这次是个男人来接她,多少要顾忌着点。
岂料李尚书一句也没问,笑呵呵地送她出去,倒令李芬芬倍感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