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主人?”与其说鲁如花在问夜然,不如说她在自问自答。
脑海里电光火石间闪来闪去全是夜园那块大大的匾额上雕着的那个夜字。夜、夜、夜……可不是么,此夜即彼夜,是该惊讶于夜家的触角伸得如此之远,还是该再把这一切归为夜然的“老谋深算”?
“鲁小姐,我保证这次你们到海平是巧合。况且S大定的采风主题,我是不可能去干预的对不对?”夜然强忍笑意似的解释。
鲁如花半张了嘴,明知道他说的对,可就是不情愿承认:“也许到海平是巧合,可今晚呢?今晚你这个主人跑来干啥?不会是要亲自帮我们学生当向导吧?”
“我找你有事。”夜然不再拖泥带水,干脆的问:“你手机换号了?”
鲁如花斜着眼睛点点头。
“没错,今晚我本来没打算来夜园,我知道你们会在这里。可是一个小时前,我接到一个电话,关于你。”夜然认真的看着鲁如花。
鲁如花愕然,坦白讲她对面前的这个男人应该是没太多的好感,可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你不由自主去听他的话,去想,甚至去相信。
“准确的说是关于你弟弟,鲁似玉。”夜然继续说着:“上次在医院,你说奇迹从没出现过,可现在……”
夜然心底的喜悦让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并毫不意外的看出鲁如花的眼睛瞬间闪亮。
“如果我说鲁似玉可以接受心脏移植手术,因为已经有了合适的心源,你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没那么讨厌?”夜然终于说出了这个消息,而这消息的受欢迎程度显然不低于诺亚方舟。
鲁如花傻傻的站在原地,她当然已经听见了夜然的话,无比清晰,可这些话好像就是走不进大脑,只是反复在耳畔转啊转。可以接受心脏移植……有了心源……有了心源……可以手术……移植手术……心脏……似玉。
这个消息自己已经等了十几年不是吗?鲁如花甚至自行想像过如果有一天有人对着她宣布这样的消息,她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尖叫吗?马上跑去找似玉吗?
可是真的听到了……真的听到了吗?
“麻烦你……再说一次好吗?呃……我好像没听清……”鲁如花甚至不确定这个紧张的声音是出自于自己,只感觉遥远而又沙哑。
“我说,鲁似玉可以做手术了,因为有了合适的心源,有人愿意捐献。”夜然认真的,慢慢的重复了一遍。
“可是不一定能配对啊,万一血型不合,或者……或者其他的指标不合……就不行的,呃,其实做化验很复杂,换心手术真的很复杂的。”鲁如花结结巴巴的说着,她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胸腔里的心脏用力跳动的声音,嘭嘭!嘭嘭!
“所有的指标全部吻合。”夜然打断了她的语无伦次,并下意识的扶住了她的肩膀,因为看上去……她好像马上就会晕倒的状态,脸涨的通红、神情也古怪莫名。
“呃……你怎么知道?”鲁如花很想马上就相信,可又不敢马上相信,她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如果没有成功将会产生多么大的破坏力,她不想尝试。
夜然苦笑:“鲁小姐,请相信我,外面还下着雨。我不会冒着雨上山找你,然后跟你说一件我自己都没有确定的事情。应该说来,这个消息本来是由医院通知你,可你留的号码怎么都打不通,你也知道院长和我比较熟,而我又刚好知道你在夜园,所以……”
“不是不是。”鲁如花打断了夜然的解释,急着问:“确定一切指标都吻合?哪里的心源?真的化验过了?我们等了十几年都没有,你确定真的是和似玉吻合的心脏?你确定?”
“完全确定,不过心源在美国。”夜然认真的回答。
“美国……”鲁如花倒吸一口冷气,手脚变得冰凉,在美国的话跟没找到有什么区别?自己根本没能力把鲁似玉送到美国去做手术。要借钱吧?
“另一个好消息就是,所有的费用由对方出,是所有的。”夜然一字一字的说着:“鲁小姐,奇迹就是会出现。”
鲁如花抱住头,头晕的要命,她想喊,想抓狂,想欢呼,可更多的却是不确定,不是不想确定,而是不敢确定,只有犹犹豫豫的再三问:“你是说可以做手术,有人乐意把心捐给似玉,然后所有的费用还由捐献者来出?甚至包括去美国的费用?”
夜然笑着点头。
鲁如花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住夜然,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点撒谎的蛛丝马迹,可却没有。
“有什么条件?他是谁?是文初的父亲找来的?”
“没有任何条件,和文初的父亲也毫无关系。我想你应该知道,这类的奇迹不是花钱就能办到的。”夜然一一打消了鲁如花所有的疑惑。
鲁如花忽然用力的捏住夜然的肩膀,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力气用在夜然身上。可夜然现在就像是大海上的一块浮木,鲁如花本能的觉得自己必须要拉住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似玉。
没办法呼吸了,紧张和喜悦终于泄洪一样喷涌而出,决堤而下。连续问的那几个问题有了答案,鲁如花甚至不想去追问这答案背后的故事究竟是怎样,重要的是结果,结果是似玉可以做手术!至少在这一刻,她耳朵里面清清楚楚听到的是似玉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她可以高兴了是吗?她可以暂时高兴一下是吗?她可以在紧绷了十几年之后小小的、真的是小小的放松一下是吗?
夜然的脸近在眼前,鲁如花忽然觉得头晕眼花,她想让自己喊出来,把心里的高兴喊出来,可是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把喜怒哀乐都一个人受着,她在似玉面前不能表现出任何的脆弱,甚至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坚强,因为这坚强应该是家里男孩子的专利,不是吗?她甚至不忍剥夺似玉坚强的权利。喜极应该哭泣吧?应该大喊着掉泪吧?可鲁如花只是紧紧的抓着夜然,直到呼吸仿佛都停了,直到没了最后一点让自己站直的力气。腿一软,她只知道自己要倒下了,她本能的依靠住离自己最近的坚硬,她甚至没有去想那坚硬究竟是什么,意味着什么……
可是,如同很多人离奇的出现在离奇的地点同理,很多人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点。而只要出现了,要不就称之为意外,要不就称之为悲剧。
很多年后,鲁如花也总会回忆当时的场景,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没错,她靠在了夜然怀里,因为那里很温暖,仅此而已。当时人好像忽然多了起来,在楼下参观的同学似乎一瞬间就都出现在楼梯口,静静的看着她和夜然。鲁如花甚至能回忆起盛夏眼里的惊讶、肖青眼里的不解。可她就是想不起来站在楼梯扶手处的文初是什么表情,他当时好像本来是笑着的,又好像是面无表情。
没错,她一点想不起来文初当时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可她却清清楚楚的记住了文初冷的像冰一样的话:“很好,鲁如花,这就是你让我看到的,我宁肯我是瞎子。”
他说,他宁愿是个瞎子。
他的身后,还站着神色疲惫而无奈的鲁似玉。
那个晚上,的确又下起了雨,不大,和白天一样是讨厌的细雨。可是身在慧庐自然是不知道的。
慧庐的楼梯很窄,还铺了厚厚的地毯,所以文初跑下去的时候只有咚咚的闷响。从五楼跑到一楼,再跑出大厅,应该是不远不近的一小段路,可那咚咚的声音却像已经在鲁如花的心里跑了一辈子那样漫长。
鲁如花听到自己半带哭腔的声音在说:“似玉,快帮我看着他。”
没错,她让似玉跟上文初,因为她了解文初,这个时候如果是她追出去也根本于事无补。文初正在气头上,他本来就吃夜然的醋,他忽然出现在这里恐怕也是在怀疑什么。而出现在这里之后所看到的又是……
似玉点点头,只是点点头,想说什么,却也只是叹了口气,随后便也照了姐姐的意思,去找文初了。
之后的事情就像一部默片,鲁如花心神恍惚的下了楼,客厅一侧的绣屏终于没有人挤着在看了,原来绣屏上手绣着大朵大朵的红叶,竟是绣成一个‘眠’字。鲁如花下意识看着那红眠,那血红丝线的色泽仿佛经历百年而不褪色,在泛着黄的吊灯映射下,毫不遮掩的撞进鲁如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