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体谅丁老爷子抱重孙抱第三代继承人的人?丁老爷子有苦说不出,一面称赞焦老爷子酒量好,一边愁眉苦脸想扭转局势:“可是……”
“哎,必隆兄弟,听说DEM出了点小问题,晓晃回去后想必会很忙,没时间照顾娇娇。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焦老爷子不再废话,笑着指面前的盘子,“这道菜还不错,老兄弟,你尝尝。你叫鲍尔是吧?鲍尔先生,这道菜叫什么名字来着?”
鲍尔用蹩脚的汉语回答。
焦倪琛朝小雅这边看一眼,就看到她眼底的笑意。小雅偷窥的目光被他逮个正着,略有不自在地别过眼去,耳根后可疑地犯起红晕,又想到焦倪琛说后天“有些手续要提前办”,不断猜疑是不是离婚的事,口中美味的菜也没吃出味道来。
焦倪琛下午把焦娇回娘家长住得到丁老爷子许可的事一说,焦娇顿时气堵:“爷爷怎么会同意?”
焦倪琛不想一味刺激她,解释道:“他是不想让你回娘家的,是爷爷好劝歹劝才同意的。大姐,你精心休养就好,其他的事都有我安排。”
歹劝?焦娇这时候已经心软了,她可不想丁家再出事给夫妻两人的关系雪上添霜,忙问:“你动了手脚?”
焦倪琛无奈:“我哪敢?是你那天在DEM子公司的事走漏了风声,医院里人来人往,外面那人站了不少日子,怎么也不能完全隔开大家的目光。江初由带领经营团队回港区总要透点风声出去的。DEM第三大股东正在抛售股票,只是碍着我们家的面子没做在明面上。”
焦娇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焦倪琛觉得她在这种脆弱的时候最能心软,他心底无奈地发出叹息,对焦倪青说:“倪青,你来告诉大姐吧。”
爷爷留她在娘家说明已经站到他这边了,她现在恐怕只信任倪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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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娇怀孕后身体金贵,口味不时变化,不仅劳累了晴姨和方姨两位管家,还劳累照顾她的人。她折腾着焦倪青剥了好几种水果,每种水果不对口味的也不吃。
焦倪青这一天只略微休息了下,不想让焦娇担心才没过多露出疲惫,此时听到焦倪琛的话差点跳起来,他劳心劳力不声不响仍然引火烧身!他瞥一眼门外,屏风挡住视线,尝了一瓣桔子,嘴角一勾:“大姐,这只桔子味道不错,够酸!”他掰了一瓣递到焦娇唇前,当作没看到她眼底焦急,慢慢品味口中的酸味,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焦倪琛身上。焦倪琛眸光淡淡,仿若事不关己。
焦娇尽量维持优雅从容,乖乖地吃掉这瓣吃不出味道的桔子,可依然比平日吃得快了,轻抬手夺了焦倪青手中的桔子,一颗一颗掰成瓣:“情况坏到什么程度了?”
焦倪青一笑,从床沿挪回到床边的软椅上,轻松道:“大姐,没事,DEM的股票才下降三个百分点,整个集团只有一个股东抛售股票,据说那位股东是要移民荣养。总之,大家还是看好DEM第三代继承人的。”
焦倪琛唇角勾起,眼角余光的锋利缓和,焦倪青仔细看还有几分赞赏之意,他缓缓舒口气。
焦娇怒从火起,冷笑:“哼,他们是吃定我对丁家仍然留恋,舍不得丁晓晃吗?偷偷抛售股票是以为我们焦家会继续做DEM的取款机吗?”第三代继承人?她的孩子可不是丁必隆的傀儡!
焦倪琛递过去一个眼神,焦倪青怄得要吐血,继续痞笑,小声咕隆火上浇油:“我们不就是丁家的提款机吗?前两天大哥还批了丁伯伯七千万贷款来着……”
焦娇直接命中目标,把所有的桔瓣扔到焦倪琛身上,脸上因生气而潮红:“倪琛,不是说了让你别插手丁家的事!明珠可不是丁家的傀儡,他们敢得罪我们,难道我们还要毫无尊严地提供资金?”
焦倪琛纹丝不动,不仅不偏不躲,还接住了两个桔瓣慢条斯理地塞进嘴里,酸得他眉尖微微耸动,艰难地咽下去,这点酸算什么?好脾气地轻笑道:“大姐,你毕竟还是丁家的人,以后外甥要在丁家立足,DEM是他的。我再心狠,总不能断了外甥的前途。”
“你说的是,我的孩子可不能再做傀儡……”焦娇有些恍神,喃喃自语着什么,脑子里转过丁老爷子当初生生杖打丁晓晃手腕的情景,清脆的响声就像一道弦断了,她心里的那根弦也断了。
她的第二个孩子也是牺牲品,断掉了她与丁晓晃的第二条纽带。从此,她相信世界上是有报应的。
焦倪琛看她神色不对劲,恍恍惚惚的,眼中晶莹闪烁,他连忙坐在床头,揽过她的肩膀,发觉她的肩膀轻轻颤抖,柔声安慰道:“大姐,没事的,都过去了。这次没人能伤害你和孩子。”如此脆弱的大姐实在让人心疼,她原本是骄傲的公主,却没像童话里那样遇到宠她爱她的白马王子。
他的柔声相劝让焦娇从记忆中拔出来,焦娇擦擦眼泪,神情扭捏,在两位弟弟面前抹泪有失长姐风范,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带点委屈带点撒娇地说:“医生说孕妇情绪多变,我是正常反应,你们可别笑我。”
焦倪青握住她的手,干燥的掌心摩挲去她手背上的泪珠,也温暖了她冰凉的手,戏谑道:“女人怀了孩子就是麻烦!不对,女人天生就是麻烦的物种!”
焦娇拍他:“臭小子,胡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别的女人都是麻烦,只有大姐是世界上最最漂亮、最最贤惠的大姐!”
“贫嘴!”
两人一笑一闹,气氛很快活跃起来,焦倪青对焦倪琛眨眨眼,焦倪琛目的达到,连眼角余光也不给他。焦倪青委屈地看向焦娇。
焦娇心中一动:“倪琛,小雅是不是也过来了?”
焦倪琛目不斜视,把两人笑闹滑下去的毯子重新给她盖回去,笑容不变:“是,在外面。”
焦娇看看他的衣服:“这是要出去了?”
焦倪琛眼底一黯,大姐没请小雅进来显然是心存芥蒂,不过,倪青在这里,小雅不进来也能避免尴尬。
“爷爷说小雅来了澳洲不出去玩玩可惜了,让我今天带她去悉尼。”焦倪琛毫不避讳焦老爷子的态度,神色坦然,“我们今晚在那里过夜。”
焦娇打量他神色:“爷爷知道了?”又转头看焦倪青,目光疑惑而又倔强。
焦倪青靠在她怀里装委屈:“前几天爷爷把我召回港区说有礼物要送我,我兴冲冲回去了,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谁知道是竹笋炒肉!”
他突然起身,三两下脱了衬衫,吓了另外两人一跳,焦娇嗔叫:“你个调皮孩子又要做什么!”
焦倪青坏笑几声,语气却极度委屈:“呐,爷爷的杰作。”
他精致的后背上一条一条的戒尺印子,青的青黑的黑,交错分布,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染了色。
焦娇一愣,望着他的背差点流泪,又觉得焦倪青根本不需要她的眼泪,她哽咽道:“很疼吧?都是我连累你了,当初就不该有这样的心思和计划。”
焦倪琛眼里也有歉意,焦倪青无所谓地笑,穿回衬衫,乖乖让焦娇给他扣扣子,幸灾乐祸地说:“我倒是不要紧,皮糙肉厚的,早在部队里摔打惯了。大哥,爷爷说了,等他得了空你那顿‘礼物’他会给你补上,只是碍着小雅的面子先放放。唉……”
焦娇配合地扑哧笑,心里的酸涩无法表达,经过这件事,倪青会更受妈妈/的排斥:“你叹什么气?”
“我们做孙子的没孙媳妇亲,我真怀疑外界传闻小雅是我们家女儿是真的。”
焦娇愣了下就大笑起来,焦倪琛的脸却沉了。焦倪青适可而止,大哥是蛰伏的狮子,指不定哪天想起今天的话他要倒大霉。
焦倪琛看看表,面色已恢复如常:“时间差不多了,家里的飞机检修好我们就出发。”
焦娇点点头,笑容不复,郑重地提醒道:“不管你们以后怎么样,在她与倪青的关系解除之前,你不能做出有辱门风的事。倪琛,你的名誉代表明珠的名誉,姐姐不是施压,而是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爷爷查到了,别人也可能查到。”
焦倪琛笑容严肃,大姐后两句话不是提醒而是警告,倪青身上的伤痕足以说明爷爷的震怒程度——在此之前,他从未加一指于几位孙子孙女。
“大姐,我有分寸。”焦倪琛双手摸摸焦娇的头发,目光落在窗帘出透进来的一条缝隙,那一处的阳光太过耀眼,照得他眼底微微刺痛,他眼帘一垂避开。
焦娇拍拍他的手,嘴角染上一抹笑:“我相信你。对了,前两天你还答应阿宝一起四处逛逛,既然你们要去悉尼,就带上她一起去,好歹你和小雅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也算是东道主了。”
焦倪青倏地转头看向焦倪琛,憋笑憋得内伤,嘴角的弧度怎么也不能放下来,还是大姐最疼他,报了刚才被欺压的仇。
“大姐……”焦倪琛无奈,与爷爷通话时爷爷提到林阿宝的事,当时他特意召回倪青以接机之名避开林阿宝与小雅见面的尴尬,没想到此时大姐竟然顶着爷爷的怒火硬是塞个电灯泡来。
“我是为你好。”焦娇一本正经地说道,完全为弟弟着想的模样。她掏出电话当即要打给林阿宝,焦倪青知道这次玩大了,看焦倪琛也阻止,他也沉默下来,沉思的侧脸褪去了玩世不恭。
两人的互动焦娇看在眼里,她突然心里一刺,心生悔意,当初确实不该答应倪琛参与进她的计划,她手指泛白,握紧了手机,还是打了出去,声音如常,柔媚温和。
焦倪琛没说什么,大姐的固执他是见识过的,无伤大雅的事情还是顺着她的脾气比较好。
焦娇合上手机,笑道:“刚好今天阿宝有时间,她人就在悉尼,等你们到了再到机场和你们汇合,不耽误你的行程吧?”
“没事。”焦倪琛皮笑肉不笑,俊朗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满意,目光落在焦倪青身上,“倪青,你要不要一起来?在部队里呆几年,这边的风景比前几年又有了新变化,你不想去玩玩吗?”
焦倪青邪肆的笑容一僵,为什么他又成了靶子?他瞧瞧焦倪琛又瞧瞧焦娇,咬了咬牙说道:“我要陪大姐。”这是他来堪培拉的最主要目的。
焦娇袒护他:“是啊,倪青从下机开始就没好好睡过觉,还是留在我这里比较好。”
焦倪琛说:“过会儿妈妈和丁伯母会过来,和你谈谈育儿经,方姨会正式派到你这里来。大姐,一屋子女人,倪青在这里干什么?”
听说焦母要过来,焦娇马上改口:“倪青啊,你大哥说得对,你在这里不自在,还是跟他去玩玩,别把你憋坏了。”她捏了下他的手,如果这次他能有接近小雅的机会就更好了,她私心为着倪琛着想也是希望小雅恢复记忆的。而且原本她塞个林阿宝进来不过是想要倪琛收敛点,他之前不动小雅,不代表在得到爷爷的认可之后仍然不动。
焦倪青接收到信号,以为焦娇暗示的是给小雅弄个孩子的事,不禁心惊肉跳,后背一热一冷汗涔涔的,他眼角一斜,发现焦娇目光柔和并没有狠厉之色,吊起来的心脏咚的回归原位,大姐的计划应该还没有展开。他也不敢擦额头上的冷汗,笑嘻嘻道:“大姐有命,义不容辞。”
焦倪琛把焦倪青的神色尽收眼底,只是不动声色。
焦倪青还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眼睛几乎睁不开,他掩饰得很好,整个人看起来只是比较慵懒而已,他搂住焦娇的脖子又像撒娇,又像耍赖,焦娇高兴起来他才作罢。
焦倪琛适时地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拂拂袖子说道:“我们出发吧,时间差不多了,倪青。”
“哦,好。”焦倪青把焦倪琛来之前焦娇看的一本杂志递还到她手上,又握了握她的手,眉眼低沉,“大姐,我们走了,你有什么需要跟护工说,千万别委屈自己。”
他一拍脑袋,笑道:“我忘了,方姨马上就来了。”
焦娇笑容温婉,带着几分犹豫,眼看两人都望着自己,她笑笑说:“没事。”两人步子起迈的时候,她闭闭眼,盯住拿倒的杂志:“倪琛,你还有张律师的联系方式吗?”她喉咙处有点点哽咽,心脏里血液疯狂地流动,导致四肢血液不够,冰凉冰凉的,她要把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才有丝丝痛觉。
焦倪琛两兄弟脚步顿住,焦倪琛身体倏然转回来,眼里忽明忽暗,说道:“我会和张律师联系,让他准备两份离婚协议。”他斜睨着焦倪青又说:“倪青,明天回来后你去爷爷那里,他不放心你。”
焦倪青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焦娇低垂着头,焦倪琛神色没有多大变化,焦倪青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已经挨过一顿打,一切听爷爷的。”他揶揄道:“大哥,不会是你怕爷爷打你,故意这么说的吧?”眼角余光丝毫不放松焦娇,就怕她此时情绪不妥。
焦娇抬起头:“倪琛,我下定决心的事不会改变,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得坚强起来,你们别担心,我都三十三岁了,还有什么能舍不得,还有什么能珍惜的?我只有这个孩子了……”她情不自禁地捂住脸,胸口的郁闷无法排解,只能按照医生所指导的方法深深地呼吸通过生理来调节心理。
焦倪青神色大恸,转身用自己高大的身子搂住无助的姐姐:“有我和大哥在,不会有人欺负你和外甥。你还有我们,有爷爷和……你妈妈。”
焦娇深呼吸几次,确定情绪稍有恢复便轻轻推开他,脸上是干的,由于她身体弱于常人,容颜上未施任何脂粉,素来坚强干练、雍容典雅的女人在面对无望的婚姻之时也是如此楚楚可怜。
焦倪琛心里一疼,时至今日,对大姐的婚姻他有了新的看法,也许,离婚并不是一条最好的途径,可大姐和丁晓晃都需要跳出联姻的枷锁重新审视这段感情。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焦倪琛定定神,家人的到来和关心让焦娇重拾信心,尤其是丁晓晃的转变给了她信心,他步伐沉稳地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打开焦娇的手放进名片又合上她的手:“大姐,我相信你能迈过这道坎,丁晓晃正等待你的考验。”若丁晓晃输掉考验,输的不仅是婚姻还有在焦娇的世界里再次出现的可能。
他神色坚定,语气甚笃。
焦娇无神的眸子落在卡片上,正是张律师的名片,她握紧了名片,咬咬苍白的唇:“倪琛,我相信你。”她勉强笑了笑,按铃:“我刚才情绪有些波动了,不过,身体没有不适,你们快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焦倪青还不放心,焦娇轻颔首,示意自己没事让他们出去。
焦倪琛仔细打量她神色确定她只是累了,就没有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名片,张律师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乱说话。
焦倪青轻轻掩上病房门,正好遇到前来的医生,脸上的表情很郑重:“医生,我大姐的情绪不是很稳定,你们要多上心,每隔一段时间检查一下她的身体。你知道,她的身体损亏比较大。”
“二公子,对丁太太的……呃,我的医疗团队会尽力。”医生硬生生把“病情”两字给咽下去,对着孕妇说疾病是很不吉利的。
焦倪青和他握手:“你们是我焦家最信任的医生,大姐平安产子,我们不会亏待做出贡献的任何一个人。”
“双方互相信任是医疗成功的关键,我也感激焦家的信任,这也是我们的荣幸。”医生笑笑,向来对患者麻木的脸焕发出光彩,向门外的几人点头从容地推门而入。
小雅注意到医生并未被门口的保镖拦下检查,依她这几日无聊时的观察来看,只有三位医生进门时不需要接受检查,看来这三位医生与焦家交情匪浅。她瞅一眼焦倪青,焦倪青早上还是个吊儿郎当的样,才过一个中午就彬彬有礼、言辞有度,三言两语收买人心。
“小雅,倪青会和我们一起去悉尼。”焦倪琛这时候插进话来,他眸光一闪,不悦地盯了焦倪青一眼。刚才他一出来就把焦娇的情况向医生说明,除了站在小雅身边算作安慰,其他人他直接给当空气,丝毫不关心丁晓晃焦急到手足无措的模样。
焦倪青无辜地摸摸鼻子,他哪里做错了?心底却嘿嘿笑个不住,带有深意地瞧一眼小雅。
小雅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焦倪琛话里的意思,焦倪青也去?本来她就不想单独和焦倪琛去的,可焦老爷子执意如此,拿焦娇胎儿不稳的说辞也不管用,最终只好妥协。她虽想过再邀请个人同去,可她除了焦丁两家人之外就没有认识的人了,但是,关键是这个但是,她情愿焦老爷子亲自“见证”她和焦倪琛“幸福的蜜月”,也不要焦倪青跟着去!
她暗地里剜了焦倪青一眼,现在装身体不适会不会有些晚?
她还没说反对的话,丁晓晃就发表意见了,小雅本来与焦家两兄弟有纠缠传出去就不好听了,怎么还能让妹妹同时与他们两个去游玩呢?他妹妹的名声还要不要?
“不行!”丁晓晃上前一步护在小雅身前,他听到焦倪琛说焦娇情绪有波动好在后来恢复下来放下了一半心,另一半注意力分给小雅,他瞪一眼焦倪琛,不明白他怎么老把自己的妹妹往风口浪尖上推,“倪青,你大姐身边需要有人照顾,你和倪琛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
他还算知道焦倪琛焦倪青再浑蛋也不可能这时候出去游玩,定是焦老爷子下的死命令,所以他可不敢开口就让两兄弟都留下来。可是,他的借口太苍白。
焦倪青听到他亲昵地叫自己名字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拳,他恣意地站在走廊里,拳头轻轻在口袋里握起又放下,偏偏吊丁晓晃的胃口不说实话,无赖似的说道:“下午夫人会过来照顾大姐,丁先生,你无需担忧家姐。”嘴角还配合地浮起一抹嘲弄的笑,轻飘的目光像是在看个傻瓜,眼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笃定。
这话说的好像丁晓晃是个与焦娇无关的人,丁晓晃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也握起来了。小雅不得不佩服焦倪青的毒舌功夫,她早就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见识过了不是吗?她一把拉住已经朝焦倪青迈出一步的丁晓晃,轻叫道:“大哥,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你先冷静点,你忘了我以前说的话了吗?”
她恨恨地看一眼焦倪青,焦娇在医院的这些日子只有丁晓晃日夜守护在门外,精神无时无刻不处在紧绷状态,生怕焦娇哪一天扔出离婚协议,或者听到焦娇病情不稳的消息,她又扭头对放松紧绷的丁晓晃说:“大哥,有焦……妈……妈在,你别担心了。我没事的。”她咬咬舌头,对焦倪琛她总是有一份莫名的信任,潜意识里认为他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尤其是把自己交到焦倪青的手上。她怔了下,前世的丁小雅最后还不是落到了焦倪青的手上吗?
焦倪琛警告地看一眼焦倪青,见焦倪青老实下来,他对小雅说道:“有一位世交的女儿前两天也来了澳洲,大姐喜欢那女孩,刚好她在悉尼,让倪青过来陪陪她。”
他省略了个主语,结果变成是焦娇让焦倪青陪林阿宝了。看到病房门打开准备迎接医生的焦倪青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大哥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丁晓晃听了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小雅松了口气,别有意味地看向焦倪青,如果焦倪青结婚的话——管他是不是联姻——他就不能纠缠自己了,那些流言蜚语总能压下去一些。
焦倪琛观她面色,眼底划过一丝好笑,迎上医生,听到医生说焦娇没有大碍才放心,与小雅和焦倪青前后脚离开医院。
小雅路过转角的时候回望一眼,发现丁晓晃失神地望着闭合的病房门,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却看到他的周身被哀凄包裹。她垂下眼,就算再怎么同情丁晓晃,丁晓晃犯了错是事实,夫妻再怎么不和,拿出轨做报复手段是最让人痛恨到咬牙切齿的。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眸光轻转落到焦倪琛的皮鞋上,他的皮鞋擦得油光铮亮,一尘不染,犹如他的人,仿佛无论是任何事还是人都不能成为他的污点,因为他的身上只有光环。
焦倪青与他们不同车,说是自己要清静的环境抓紧时间休息,他私心认为大哥会把他丢给林阿宝折腾,不休息可不行。只是在闭上眼之前,望着前面的车子若有所思,眼底划过幽暗的光。
焦倪琛亲自为小雅开车门,两人落座,焦倪琛沉吟了下问:“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希望小雅遇事能第一个向他询问或寻求帮助,把珍妮调开也是因为小雅有什么事只会向珍妮倾诉……他掩去隐晦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微侧脸,仔细凝睇着她脸上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小雅一瞬间想起病房外与丁晓晃的交谈,脸色霎时发白,心脏几乎要颤抖,她没发现焦倪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是蓦然坐离他,身体贴到车门上。连司机都忍不住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的两人。
两人眼底浮现不同程度的惊讶,焦倪琛目光一黯,她有必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就避他如洪水猛兽吗?还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和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心底的疑虑不断扩大,他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事,可人心这个东西最不能掌控,就连从小疼他爱他如姐如母的焦娇经历过时间的洗涤都变得与以前大有不同了。
小雅勉强恢复神色,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了,双手狠狠地绞紧,突然觉得刚才在病房外对焦倪琛产生的信赖多么可笑。
焦倪琛在她面前从来温文尔雅,高贵得像王子,除了一次醉酒从未见他有不良嗜好,就连醉酒的那晚莫名其妙的香水味道也可以解释为“应酬”“逢场作戏”,连普通的白领都避不开,凭他的身份怎么能避开应酬呢?况且,他当晚确实是回家了。他还对她多有包容和照顾。怎么看,他怎么都是个自制力极强的“好人”。
可是,看看焦倪青就知道了,焦倪青在惠恩的那天阴狠的样子可不是她醒来后见过的任何一副面貌。那么,焦倪琛呢?谁能保证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她对他并不了解,信任从何而来?
“没什么事,只是想到我们快离婚了……”小雅顿住嘴,从嘴唇一直凉到肺里。连呼出的空气都冰冷到鼻子尖上,她坐正身体,陡然感觉车厢里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
焦倪琛在脸沉下来的那一瞬间就转头望向窗外,她眼里的不信任那么明显,呼啸而过的景物像刮过的风。凉到他的眼底。
小雅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胆子再提离婚的事,因为这件事总挂在心上,所以在找借口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拿了出来,可是这一次,她是无意提离婚的。心里不免忐忑,生怕焦倪琛一个生气中途又出变故。
明明刚上车时车厢里的温度还是暖的,可这会儿她觉得冷,她见焦倪琛不说话,绞紧的手松开改成双臂交握。她也不敢真环胸抱臂,那会给人矫情的错觉。
她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思绪也飘到病房外的那刻。
当时她给丁晓晃带了午餐,说到自己打车的钱用光了,丁晓晃掏出钱夹,直接给她一张银行卡,还给了些钞票。她又看到钱夹里的照片,指着小孩忍不住好奇地问:“大哥。这孩子是谁啊?我记得婚礼那天看到一个小男孩,就是这个孩子吗?”
丁晓晃脸色微变,眉宇间有股苦涩的味道:“是的,他叫晓哲,丁晓哲。”
丁晓晃,丁小雅,丁晓哲。小雅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要叫丁晓晃“大哥”呢,像焦娇被叫“大姐”是因为下面有两个弟弟——可能不只两个弟弟。而焦倪琛被叫“大哥”也是因为下面有焦倪青。假如丁家只有她和丁晓晃两个同辈的孩子,她应该叫丁晓晃“哥哥”而不是“大哥”。她小时候就叫莫黎明“哥哥”,后来叔伯家堂兄弟姐妹多了,莫黎明在孙辈里排行最高,慢慢她就随其他人叫“大哥”了。
“原来我还有个弟弟啊。”小雅惊喜地说,随后又发觉不对劲,丁晓晃差她十几岁,她又差丁晓哲十几岁,丁晓哲简直能当丁大夫人的孙子了!
她掩不住惊诧地去看丁晓晃,丁晓晃神色慌乱。痛苦、难堪、尴尬、无措、懊恼等等情绪相继出现在他眼中,他呆呆地盯着照片,自言自语:“是弟弟。”
小雅控制不住哆嗦,差点把中午吃的饭呕出来,怎么会有这种事?自此,她对那位见面不多的父亲丁海涛全无好印象。当初她举行那场荒谬的婚礼时印在她脑子里的慈祥微笑也渐渐失了色彩。
丁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是旁观者的话,小雅只会淡淡一笑,在脑海里留不下丝毫印象,可……那是她现在的父亲,她必须无条件地接受。想到自己是这种人的孩子,她就忍不住想吐,她会觉得自己的血液也是肮脏的。
当初的丁小雅想必也是如此地嫌弃自己的身份吧,恨到不跟父亲说一句话,从未叫过爸爸。
“等等!大哥,你说,你说,他叫丁晓哲?”小雅脑子突然闪过一道光,丁晓哲,1824号病房,一道孤独的小身影,她的眼珠子瞪得要凸出来!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丁晓晃稍微恢复理智,这几天被焦娇折磨得要疯了,由于睡眠不足老是精神恍惚。他小心地把皮夹收起来,还用餐巾纸仔细擦拭,他打开皮夹之前也专门洗了手,生怕一点油污落到皮夹上。
“是的,他是我们的弟弟,叫丁晓哲。”丁晓晃清晰地说,看一眼病房门,眼中清明,“对外面说,是爸爸和妈妈领养的孩子。”
对外面说……小雅早猜到了,只是证实了心中另一个猜想更令她惊讶,反而丁晓哲是丁海涛的私生子这件事更容易接受些。
她不是近身照顾丁晓哲的人,且丁晓哲习惯背朝门而睡,所以她从未看见过丁晓哲的脸,而他的名字也是在偶尔几次护士翘班离开时她翻阅病人的病历文件而知晓的,通常护士们都用房间号码代替病人的名字。
她对丁晓哲的名字并不熟悉,只是她常常回想当日情景,不肯忘了脑袋上悬了一把精神病院的刀,她才能在蛛丝马迹之下发现这个半年后才可能发生的大秘密。
她深深吸口气,丁晓哲会患重度抑郁症,会被送进精神病院,他的命运和丁小雅何其相似。命运的轨迹不同,终点却是相同的。突然之间,她眼里酸酸的。
小雅回忆到这里车子就到了机场,国际机场似乎永远给明珠留了一块停机坪。
焦倪青一下车就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与上车时不同了,对小雅的“不知好歹”他略有耳闻。当初她闹失踪。他培养出来的一大批手下倒了大霉才平息焦倪琛的怒火。他当时以为大哥只是生气手下办事不力,如今看来大哥的情绪能被一个女人影响,想必那时候大哥就动了心。
可惜,他动心的时间晚了,或者说,太早了。
小雅上了飞机后,继续想自己的心事,她心里有很多疑问要问,还没对丁晓晃问出口就被焦倪琛的出现打断了思路和思绪。直到上车时听到焦倪琛近在耳边的声音,她才猛然醒悟,丁晓哲的抑郁症和被送精神病院与焦家有没有关系?
这是不是焦娇三姐弟的阴谋和报复?她的骇然全部写在脸上。
焦倪琛坐了一会儿才发觉小雅的不对劲,他有些担心,小雅好像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担心里夹杂着淡淡的不悦,他全心全意去宠她,她年纪小不懂爱就算了。可怎么会对自己的丈夫防备这么严?
“小雅,你是不是有心事?”焦倪琛坐到她身边,使个眼色让焦倪青到旁边的舱室里。
焦倪青本来就是做电灯泡来的,可焦娇不是千里眼,在大哥的“淫威”之下,他乐得轻松不做眼线,看一眼对面的两人,轻快地走出去,眼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
小雅心不在焉地吸着果汁。果汁里加了冰,到底的时候发出“卟卟”的声响,她也没完全忘了焦倪琛两兄弟,瞟他一眼,收敛回思绪。当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她无法忽视自身的势单力孤,摆脱焦家的心思更加浓烈,同时还不能得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