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的嗓音在大厅里响起,狠狠砸入每个人的耳朵,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愿意!”
神父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所有等待这场婚礼结束的人都看向她,有的担心,有的嘲讽,有的伤心,更多人的目光是愤怒的,“丁小雅”“小雅”在同一时间从不同人的口中叫出。
小雅坚定地说:“我不能嫁给他!”她手指向身侧的男子。
白衣男子眼神瞬间哀痛漫溢,哀伤从他身上渐渐向空气中扩散。
小雅看到他的眼神更加愤怒,这人微笑着将丁小雅送入精神病院没有丝毫留恋,打起她大哥来毫不手软,侮辱起人来口不留情,如今这副伤痛的样子给谁看?就算那个“娇娇”因为某种原因自杀在丁家,不是还有“娇娇临死前后悔不已”吗?娇娇必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否则不会有“后悔”一说。
总之,她虽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但绝不能容忍嫁给这样一个笑面虎,等着羊入虎口。若不是这人那日最后为她叫了医生,她现在会脱下高跟鞋砸他脑袋——他是她成为倒霉蛋丁小雅最大的帮凶!
“小雅,你在说什么?”丁晓晃轻声斥责。
小雅想起丁小雅的惨样,还一副疯不悔改的样子,哪天她变成那个样子谁能救她?禁不住双眼含泪,哽咽道:“你不知道他会……”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连忙顿住嘴,重复说:“我不能嫁给他!”
“你这孙女怎么回事?说话疯疯癫癫,颠三倒四!”首位上的老人沉声说道,怒气一点点施加在小雅身上和丁家人身上。
丁老爷子狠狠一瞪小雅,压住怒火,礼貌地欠身,道:“她刚醒过来,脑子可能不清醒。”
小雅听到一个“疯”字,浑身打个抖,不,她不能进精神病院,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这个觉悟她还是有的。
丁晓晃将她拉到一边,焦急地低声说:“小雅,你糊涂了!你要嫁的是倪琛,这是倪青。倪琛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他打电话让我们继续举行婚礼,让倪青代他做新郎!你都忘了吗?”
“什么?”小雅吃惊,难怪她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她纠结对大夫人的称呼,却忽略了大夫人后来说的话,还有那里面的名字“倪琛”,她说倪琛不能到现场,那么这里的白衣男子自然不是新郎倪琛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快回去完成婚礼,焦老爷子不高兴,你以后在焦家处境就艰难了,原本今天倪琛出了车祸,妈……咳,你婆婆就不高兴了。”
小雅呆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倪青?丁小雅当时确实有叫过“阿青”,还叫她“狐狸精”,她这个狐狸精当得好冤枉。
而她结婚的对象不是倪青而是那个叫“倪琛”的人。那人又是谁?他妻子被关精神病院,难道他连看也不去看吗?这么绝情的冷血男人,她更不能嫁!
小雅还想说什么,丁晓晃见她明白过来,连忙拉过她:“神父,请重新主持婚礼可以吗?”
神父点头,双手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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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父开口之前,小雅毅然作个决定,决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嫁人,无论是躺在医院里的焦倪琛还是面前的焦倪青都不会是真爱丁小雅。
高跟鞋闷声响在红地毯上,她转身轻轻走到发话的年长者面前,这个人似乎是所有人里最有威严的一个,也是焦倪琛的爷爷吧?她摸不准,很笼统地称呼“焦老先生”:“焦老先生,瑞……倪琛还在医院里,我却在这里举行婚礼,说出去别人不笑,我自己也要羞愧死了。能不能等倪琛伤好了再说?”
焦老爷子先是犀利地盯着她,等她娓娓道来,不慌不忙,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孙子,便露出满意的微笑:“你这孩子倒是懂事识礼数,只是倪琛说不想你有遗憾……”
小雅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不想她有遗憾?鬼信!
“我……我……倪琛不参加这场婚礼,是我最大的遗憾,而且,我想先看看他伤得重不重。这个样子,我怎么安心举行婚礼?”小雅低着头,眼前人影晃动,参加婚礼的人只有十来个,很可能只是两边的家人,显然他们是不重视这场婚礼的,但是焦老爷子明显是重视新郎焦倪琛的。真是矛盾的婚礼!当然,也可能是客人已经走了,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
焦老爷子更加满意,道:“你这么说就对了,不枉费倪琛对你的苦心。既然是你的意思,今天的婚礼就取消吧。”
小雅心中一喜,等眼前的事过去后,她再想办法解除与焦倪琛的婚约,无论如何,焦家的门不能进!
焦家?惠恩高级精神病院,明珠财团,焦亭恩,明珠校董——眼前的人是?小雅抬头仔细打量眼前老人,他的手时有时无地抚摸金链,金链一端系在领口,另一端没入左胸的口袋,连着的可能是怀表什么的。这个动作与一年前,现在应该说半年前那位在开学典礼发言鼓励学生的老人一样。她不记得他的声音和样貌,毕竟过去那么久了,她也没留意。但是这个动作却是典礼后很多学生津津乐道的,因为他每四年一次的演讲什么都可能会变,只有这个动作不变,这是学长和老师们总结出来的。
典礼后,李碧琳拉着她在校内网视频上专门指给她看,当时还有很多人猜测他的口袋里有什么,猜得最多的就是怀表。
那么,眼前的人就是明珠校董叫做焦亭恩的吗?她心中一惊,原来她要结婚的夫家这么有来头,怪不得丁小雅被送精神病院只有两个人敢过来求情,还不敢有怨言。
“怎么?突然不认识我了?”焦老爷子看她瞪大眼睛盯着他的手,好笑地问道,没觉得她不礼貌,反而觉得眼前的女孩很可爱,现在应该说是他的孙媳妇了。
与之前得到资料里显示以及仅有一两次见面所表现的木纳绝然不同,丁家歹竹里竟然出了棵好笋。焦老爷子心里的恶感一下子去了大半,心想,他看人看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看走眼的时候,还是孙子的眼光好,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吗?
他一瞥身边看似一本正经的儿子,心中冷嗤,也有后浪先死沙滩上的!
他慈祥的口气安抚了小雅,小雅松口气,总算没有把事情弄得更糟,只要不举行婚礼,一切还来得及改变。
“我是觉得您似曾相识。”小雅微微笑道,她一扫另外一边的丁家人,丁晓晃、大夫人、二夫人、丁老爷子都露出赞赏,还有一位年轻时髦的女子也眼含笑意,老太太神色莫名有点惊讶,另外一位中年男子眼中的笑意最甚。
离众人最远的地方站了一个小孩,她还没看清那孩子的脸,便见那时髦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笑着拉小雅的手:“你见过爷爷两次,可不是似曾相识吗?”
小雅笑了笑,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的人,只好害羞地低下头,又抬头,演戏演全套:“那我现在能去看倪琛了吗?”那两个字在舌尖上打转。
她刚才站在丁晓晃的身边,丁晓晃年纪三十出头,她的年纪差不多大,难道是“大嫂”?
“呵呵,倒是你比我们急,毕竟是夫妻了。可是,你不应该改口叫我爷爷吗?”焦老爷子一挑白眉笑道,又宠腻地看看时髦女子。
小雅有些疑惑,明明他们的婚礼没有完成,怎么能说是“夫妻”?应该是未婚夫妻,焦老爷子故意打趣吧。
她顺从地叫:“爷爷。”反正就当是大马路边的老人,她也是会叫声爷爷的,她腹诽道。这样看来,焦倪琛的病情并不严重,焦家人竟然没有急着去看望他。
焦老爷子点头微笑,答应了一声,将四个红包给她:“这是改口费,倪琛的也给你。等你们正式举行婚礼的时候另有。”
小雅莫名其妙,只是现在不好问,恭敬地双手接下,却有焦家的帮佣拿来蒲团放在她面前。
小雅惊讶地张大嘴,这是要给焦老爷子叩头吗?可是,她不是正经媳妇,红包提前给就算了,怎么能提前磕头呢?
时髦女子赶忙拉着她跪下:“小雅,还不快给爷爷磕头?”她见小雅呆呆的,平日见惯她这样子,此时她自顾“伶俐”地微压小雅的肩膀,颇有点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架势。
小雅被逼着磕了一个头,心里欲哭无泪,她还有点理智,接着把剩下那两个也磕了。这样一来,又给焦老爷子旁边的中年男子疑似焦倪琛父亲的人磕头,由时髦女子提示叫了声“爸爸”,然后几乎每个年纪稍长的人都给了她红包,时髦女子也一样。
没给红包的只有坐得最远的小孩,还有站在焦老爷子身边偶尔露出忧伤表情的焦倪青。
小雅只看他一眼就撇过头去,那人身上的气息越发哀伤。她想,这人不去演电影拿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真是可惜了。
“大嫂,你还没给我红包呢?”焦倪青勉强打起笑脸,眼底若有若无地露出伤感。
小雅寒了下,珍妮端托盘走到她跟前,小雅从托盘里随便拿了个红包给他。
他伸手接过,微颤的指甲划到她的丹寇指甲,小雅连忙缩回手,怒从火起,生生压下,后悔自己刚才接红包时脱手套没来得及戴上。
这一幕没人看见,因为大家都围着焦老爷子恭喜他有了孙媳妇。丁家人也凑趣在一边询问焦老爷子焦倪琛的病情。
小雅正在想要不要给那个小孩一个红包,大家就站了起来。
“小雅啊,现在你可以名正言顺去看倪琛了!”焦老爷子大笑。
其他人也善意地笑起来。
小雅窘迫地低头,跟随在大家身后向门外走去,她拉拉珍妮,取了个红包,眼神示意给前方和大夫人走在一起的小男孩。
珍妮忙接了:“等出去上车时,我再给他。”
小雅一时没想那么多,就点了点头,因为这场未完成的婚礼似乎有些诡异,具体是哪里她也说不出来。
珍妮取两个红包,将托盘给别人,又给她戴墨镜,头上还戴上遮阳帽。小雅暗赞珍妮贴心,而那种诡异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她看一眼地上焦倪青的影子,快走几步,仿佛这样就能甩掉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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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出酒店大门,四周立刻涌上来一群记者,“咔嚓咔嚓”镁光灯闪花人的眼。
小雅不自觉地抬手遮眼,同时压低帽子,她可不想在媒体面前曝光。
“请问焦老先生,明珠公子出车祸受伤是意外还是其他?为什么明珠公子在医院已经两个小时,你们现在才出来?明珠公子与家人不合吗?”
“你们今天和丁家来酒店是两家人的家宴吗?”
“据传,焦家和丁家因为丁先生而不合,传闻是否属实?今天一起出现酒店是因为和解了吗?”
“丁老先生,据说您打算重出政坛,是真的吗?”
……
记者们显然不敢过于靠近焦家人,把重点放在丁家人身上。他们看到走在后面的小雅,有几个记者蜂拥而上,将摄像头对准她,各种问题和揣测扑面而来,问的最多的是她的身份。
焦、丁两家人一路走一路面无表情地说:“请恕无可奉告。”黑色西装保镖在前方开路。
小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慌了手脚,珍妮将她护在怀里,替她遮挡一切揣测甚至追根刨底的目光。
焦倪青想要上前一步维护小雅,焦老爷子锐利的目光扫他一眼,他缩回脚步,慢慢跟在后面。
等前面所有人上车,焦倪青戴着标志性道具——墨镜,风度翩翩地对记者们说:“各位记者朋友,我们焦家和丁家从来没有发生过矛盾,今日正是为结两家之好而来。至于我大哥,明珠公子,只是发生了小车祸,各位不要担心,他很快就会康复。”
记者们惊呼:“竟然是焦家二公子!”
立刻有人问道:“二公子,你服兵役回来是为了争夺明珠家产吗?”以及各种尖锐的问题,甚至揣测他与焦倪琛车祸的关系。
焦倪青显然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答:“各位可能误会了,我与大哥感情甚笃,不存在家产之争的问题。而且,家祖父正在车里,各位这么说未免不够尊重!”他脸带笑意,嘴角含霜,从侧面看竟有些冷酷。
记者们不敢再问,又把焦点放在丁、焦两家的关系上,还有询问小雅身份的,怀疑小雅是焦家私生女。焦倪青不多作解释,只说:“我们现在要去看望大哥,各位,对不起,先失陪了。”
他微欠身,朝前面的车辆作个手势,车子启动,第一辆车开出去,他才弯腰上车,眼光扫过前一辆车子,眼中含了笑意。游戏,似乎越来越好玩了!
小雅就在他前一辆车子上,焦倪青的回答她一字不漏全部听到,“为结两家之好而来”,说得模棱两可,竟没有人想到今天是她和焦倪琛结婚的日子,似乎焦家有意隐瞒,而丁家默不做声,焦老爷子的孙子结婚竟要这么遮遮掩掩的。虽然这个婚最终搅黄了,但是之前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漏出去,除非是两家人达成什么协议故意隐瞒。
嘿!她这个未来媳妇还见不得光了,见不光好啊,那说明两人存在不能结婚的条件,她就有希望解除婚约,精神病院离她越来越远。
“太太,您再歇会儿吧,到了医院我会叫您。”珍妮将肩膀移过来给她靠。
小雅淡淡而笑,心里有股暖流划过,搂住珍妮的肩膀,轻轻靠上去,即将睡着的时候,突然直起身子,“结两家之好”,这说明两家人之前很可能是已有姻亲关系的,而这姻亲并非是她和焦倪琛。那么,是谁和谁?她后悔不已,当时只顾着躲镁光灯,竟忘了注意下记者们说了什么,他们说的虽大多不靠谱,但依然能从中得到有用的信息,因为,她对焦丁两家几乎没有任何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