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上,一个身披白色薄肩的少妇很是扎眼,只见她头挽时下流行的同心髻,偏就在右耳边又有一个小辫子垂在胸前,略显俏皮,披肩下是桃色罗裙,她背后还背着一个长条包袱,说她扎眼,是因为她双眼红肿,站在天桥上面已经好一会儿了。
路过的众人无不揣测纷纷,这个女子怕不是要寻短见吧,看她一直看着天桥下面护城河默不作声,要不,有人想着,去报官?
这女子不是别人却是云天都的妻子,元青筠,此处名唤广元镇,是京城以南的第一个镇子。她一口气坐车到了广元镇,却开始茫然了起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啊,这个天桥去年的时候天都带她来过,那时候正值炎炎夏日,护城河内的荷花开得正美,其实是她的生辰,求了他好久,这才带她出来走走,天都平日都很忙,难得一次肯带她出来,后来也以她在街上抓小偷而草草收场,因为她的脚受伤了。
叹息,她离开云府已经整整一天了,此时已是快要黑天了,客栈都还没有去投,元青筠却似定住了一般,站在天桥上面一动不动。她想着:也不知道天都去追姐姐去了没有?
关于她的亲事,她原本以为的天赐良缘,原来是一场乌龙,她都知道了,那一日入宫探望姐姐,姐妹已有月余未见,很是想念彼此,便窝在一处说着悄悄话,宫中没有其他妃嫔,只有一些先皇留下的太妃,姐姐是皇后,独宠六宫,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若能得到郡王的爱,那么这是一件多么有幸的事啊!
遣走宫人,她与姐姐一同躺在床上,可当她如此说的时候,姐姐却笑得苦涩,抱着自己哭了很久,原来姐姐竟还是处子之身,新皇也就是先太子青瑜他并未碰过她,那人是姐姐心心念念之人,原来他也有一个心心念念之人。
那晚她叫宫人去云府送了信儿,说要住在宫中,她以为这件事就够叫她混乱的了,可她没想到,更叫人难以接受的还在后面,元青筠没想过那么晚了还能再宫中遇见天都,半夜睡不着,她本是恹恹地委身蹲在花树后面看月亮,听见脚步声便后知后觉想要站起来,可竟然听见了自家夫君云天都的声音,她原想着等他过来了久跳起来吓他一跳,可同行的竟然还有皇上,她正伺机跳出,听见皇上叹息的声音传来。
“总算是我对不起她,也不知我若是走了,她该怎么办呢?”他在说谁?姐姐么……
两个人走了过来,云天都低低应了一声,就听见皇帝又说道:“不过真没想到,天都你终是娶了元家女啊!”
天都的声音略带着落寞:“世事无常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然等朕……嗯,等我去了之后,你便娶了静宸如何?本来你喜欢的就是她,我也从未碰过她,你们两个人也算还有缘分。”
“说什么呢!若真拿我当朋友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云天都急急说道,元青筠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她不想听下去,却听皇帝又说道:“本就是一场乌龙亲事嘛!你喜欢的元府小姐本就是姐姐,结果聘了妹妹,以后姐妹共侍一夫,只需给静宸换个名子即可,简单得很。”
云天都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她的心渐渐冷了下去,紧接着皇帝遇刺,皇后自缢,把她吓了个半死,她不能相信姐姐就这么去了,结果真的印证了,天都将姐姐藏在了云府。
姐妹再次相见,心中滋味五味杂陈,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一日比一日沉默,姐姐更是心事沉沉,直到那日与她告别,却是要远行而去,说是偷偷回去见见爹娘,这便北上。
元青筠再也沉默不下去了,她给云天都留下一封信,这便打了个包袱,向南而行,是的她故意的,她不想遇见他们,不想去后悔自己的成全。
她选择的是退出,选择的是远走,选择的是亲手隔断自己的姻缘。
她想祝福他们,发现根本不能做到,一个是自己最亲地姐姐,一个是自己深爱的男人,偏就只想着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便心痛,肝痛,五脏六腑无一不痛。
能够认识云天都,就是因为姐姐,那时她年纪尚小,不懂****,只跟在他们身后蹦蹦哒哒,后来稍微大一些时候,竟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他,但凡有他的身影,她的心总是不受控制,飞向他。
也曾幻想过天都他喜欢上自己,可他却始终离自己很远,直到云府前来提亲,大娘偷偷问她,她还不能相信,真的能与他喜结连理,后来她跑去问了他,他没有否认,她在回府的路上一直笑,一直笑。
成亲的那个晚上,她更是忐忑,初为人妇,她疼得直咧嘴,却是忍着,偏要纠缠他要了她一次又一次,因为即使这般疼痛,也有如做梦。
之后的日子里,天都他和婆婆识得了她的真面目,什么贤良淑德,都是假的,她成日闹笑话,没事就闯祸,偶尔消停两日却又总是生病需要他来照顾,总之那些日子怕是他真的头疼吧。
回想着成亲这两三年,她真是失败,就连孩子也没能怀上,婆婆口中说是不急,可她知道,她和公公都盼着呢,天都倒是从未说过想要孩子的事,或许,也是真的不怎么想和她来生吧,元青筠自己也很疑惑,天都没有妾侍,在房事上,他们两个人也算频繁,怎么就总怀不上呢!
她低头看着河水,全身的麻了,怎么办?才走了一天,就很想他,甚至开始后悔……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云天都惊喜交加的声音忽然在后方传来:“青筠!”
元青筠僵直的转过身来,正是云天都,他见她站在桥边,竟又喊一声:“青筠你想干什么!你别动!”
她不想干什么啊,元青筠忽然想起她为什么跑到这里来,看见一直思念的人一脸焦急的就站在眼前登时呆住了:“天都……”
“你这是要干什么?”云天都上前一步:“快点过来!”
她一向是最听他的话,还没来得及多想,身体已经早于思想一步扑进他的怀里了。
“天都我好想你。”
云天都叹气,他真是拿这个小妻子没办法:“你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
元青筠再他怀中抬起头来,小声问道:“你去找姐姐了没有?”
“青筠——”云天都拥着她往府衙走:“她要北上游历,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我为什么要去找她?”
“可是,”元青筠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你喜欢的人是姐姐,想娶的人也是姐姐啊……”
“谁说的?”云天都叹息道:“我可拿你这个笨蛋怎么办才好呢!”他的声音略带着笑意:“没错,我以前是喜欢她,可是自从娶了你,你这个闯祸精打着贤良淑德的旗号,不知道给我惹了多少麻烦,我早就习惯给你收拾烂摊子了,哪还有心思想别人!”
“啊?”元青筠傻眼,她喃喃道:“天都你说什么啊!”
“我说你能不能不给我惹事!”他不耐道:“京城中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呢!”
她不敢再问,云天都揽着她一直走,原本他看见了青筠的信,真是哭笑不得,想着她可能去的地方,在京城暗访了马车行,这才找到了广元镇,他一心去府衙想叫府衙帮忙找人,快马加鞭一直到了府衙,却正赶上有人来报,说有个女子背着包袱在天桥要投河,听他说起那女子装扮,正是娇妻青筠,这便立即赶了过来。
这算什么?元青筠稀里糊涂的跟着夫君云天都在府衙住了一晚,这晚他抱着她睡得很是香甜,她却久久不能入睡,直到天快亮了,这才睡着。
京城事务繁忙,云天都没有时间耽搁,他将她搂在胸前,两个人共乘一骑,却是刚刚动身,她便觉得身子不适,嚷着要下马,还未等云天都将她抱下马,她便是吐了出来,两个人顿时惊呆了,她以前骑马很溜,可从未晕过马啊,这个状况是……
顾不上回京,云天都在光元找了家医馆,经过大夫的切脉,证实了他们心中的想法,元青筠有了,多么的不可思议,成日盼着的时候,他不来,不经意的闹别扭,他却偏偏来了……
那日云天都发火了,他郑重的告诉元青筠:“以后再不准离开我半步!再不许胡思乱想!”
元青筠后知后觉,她惊喜的小心翼翼问他:“天都——,你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我想的那些都是没用的啊,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了?“
……
后来元青筠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云天都对她真的宝贝得紧,他心中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再后来她问他,她这么个人,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吟诗作对,他喜欢她什么呢?
他那时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给她解着缠在一起的头发喃喃道:“真是个笨蛋!”
她不依,继续问。
他扳过她的身子,将儿子放到她的怀中一起抱在胸前,很久才说:“其实就喜欢你这个贤良淑德的劲头!”
贤良淑德,这个她不沾边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