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颜回侍候青璃穿衣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殿下今日心情好得很,每日躺在床上,连头发都不愿束,今日破天荒的竟还叫他给他换了新衣,头发更是束了几次都不满意,最后到底自己动手别了一根白玉骨钗,才稍觉满意,照了镜子几次,还郑重的叫他拿出了那颗珊瑚红玉耳扣,他的耳洞长年不戴差点长满,他戳了几次,殿下的耳朵都拽红了,这才扣上。
青璃照了照镜子,这才点头叫他传饭。
换新衣,束新冠,还戴上了老夫人送给他的耳扣,他家殿下,这是怎么了?这耳扣在青黎男儿鲜少有人佩戴,不过在飞凤花语,可是大有说道,一般订婚男子佩戴单只,已婚男子才戴双耳。
辰时刚过,颜回正在后园指使小厮打扫,忽然一个小厮跑了过来:“颜总管!有客来访!”
“谁啊?”他一边向大门走去,一边暗自猜测。
那小厮飞快说道:“不知道,直说叫你前去引路,拿的是殿下的腰牌!”
颜回加快了脚步,大门之外停着一辆马车,车边站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他拿着马鞭靠在马车边上,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俊俏的小姑娘。
“请问这是……”吃不准这是哪路大神,颜回踌躇开口。
话未说完,车帘一挑,只见一个女子伸出了一只手,马车边上的小姑娘侧身去扶,车内人下了马车,她身披毛领大红斗篷,头梳桃花双心髻,脸上一双大眼微微眯着,竟是云府的小姐!
“颜回,是我!”
“啊是云小姐啊!快请快请!”
云想衣冲他的方向瞄了一眼:“颜回引路,我等在后,去探望五皇子殿下!”
颜回应下,走在前面。巧巧搀扶云想衣走在后,不多时便到了青璃卧房,他听闻云想衣前来探病,原本歪着的身体登时躺了回去。
云想衣在巧巧的搀扶之下,坐在了桌子旁边:“殿下,现在身子好些了么?”
桌子离床好远,青璃哼了一声:“你若叫给你肋骨打断,便知道好不好了!”
“殿下勿恼,是我下手没有轻重了。”
这说的什么话,青璃只觉得云想衣今日有些奇怪,她竟然一直盯着他看,难道他装扮一下,就这么惹人注目了?
正暗自揣测,颜回端了一杯茶奉到了云想衣面前:“小姐喝茶!”只见她伸手去接,一手却打在了颜回身上,那旁边的小姑娘一把接过了茶水,放到了她手上,她这才握在手里。不对,很不对。
青璃突然大叫一声:“云想衣!”
她又看过来,她的眼睛!青璃不敢置信的坐了起来,因牵动了伤口登时又躺了回去“云想衣!他叫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云想衣嗤笑:“殿下才发现啊,衣衣的眼睛瞎了。”
青璃一手捂住胸口,他脸色不虞,额角已是出了密密轻汗:“谁、谁做的?”
“没有人,”云想衣笑道:“是我自己,不想再看这大千世界。”
“胡说!”青璃咬牙道:“是上次那个毒对么,是林瑾玉对么!你还在护着他?”
云想衣皱眉,她的世界现在一片漆黑,没有光亮,没有颜色,没有一切。可娘说得对,好多事都不能只求解脱,人生很短,纵然不愿面对,也要潇洒转身,我手中有剑,莫负我!……
“听闻,“她撇开这个话题“殿下有个好去处,能治衣衣身上的寒毒,可有此事?”
昨天太子走后,蓝夜和云母登时围在她的床前,唐三在门外把风,先是蓝夜说了那日林中发生的事,原来蓝夜察觉前面有人,她双手拢于袖,金针在手,当她大喝一声,回答她的竟是架在她颈子上的薄剑,她问是谁,那人笑言说五皇子请她前去做客。五皇子青璃?她料定不会伤她,金针出手,只想拖得一时是一时,三郎回来就好办了,可那人似乎知道了她的意图,她看不见,只听见前面叮叮几声,那人撤剑打开金针,她二人缠斗一处,最后终不敌来人,被人打晕带走,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被人软禁,稀里糊涂的后来又被太子殿下送回了云府,就在她离开五皇子府的时候,五皇子青璃又召见了她,叫她带给云想衣一块腰牌,还说寒毒有治。
他竟然知道他的寒毒,云想衣不得不感叹,这个皇子不假单,期间,白家树师徒又来探病,云母不胜其烦将其赶出了府去,云想衣心中怀疑,可还想证实一下,她终于忍不住问了蓝夜,她的爹爹,到底是谁?
蓝夜也不想瞒她,犹豫再三终于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那日祖师爷卜了一卦,说丢失了一百多年的太祖灵牌,被后世送了回来,他醒来之后派人下山寻找,果然在山下救了昏迷不醒,服装怪异的她娘,她的娘亲,云霓裳,不知来自何方。
她的身上果然有太祖灵牌,要知道这灵牌莫名消失已经一百多年了,灵牌本身并无他用,只是面上藏有机关关扣,里面有兵符一枚。自此祖师爷收她为徒,她自上山之时就医术高明,行医手法怪异,可上山之后,任祖师爷祖师叔伯怎么教,武功阵法她就只是学会了一点皮毛,闲暇之余云霓裳就画画,先是别人不知道她画的是什么,后来她即将下山之际,全部交与了祖师爷,原来她一直画的是兵器图,上面诸多兵器暗器,伤人杀人竟是威力无穷,直叫人心惊。
当时随它下山有两个丫鬟,一个非白,一个剑红。云霓裳懒得取名直接化名云娘,她三人在三国游玩,云霓裳追求者无数,说也奇怪,她们在山上那么多年,游历八年,她二人都是越长越成熟,她却一直是一般模样,总是倾城国色竟似年龄从未变过。
云霓裳行事怪异不容于世,后来历经各种情殇,遇见白家树,她自觉名字粗俗,又改名若樱。其实她们已不知她多少年纪,她的模样仍是少女一般,白家树一直陪着她,等到他二人成亲,青黎云家独子云五名原是她的爱慕者之一,在她的撮合之下娶了剑红。
而非白,与白家树的大徒弟轩辕简相恋,后来白家树娶妾,云霓裳伤心欲绝,她二人大闹喜堂,她亦是与阻拦她们的轩辕简决裂,在青瓷的接应下返回天山,之后便有了云想衣,云霓裳手执太祖灵牌继承了仙主之位,期间收徒无数。
也就是说,白家树真的就是她那个混蛋爹爹,她早已经猜到了,却突然又不敢相信,不能接受。蓝夜说云霓裳曾将她托付给云家,朱剑红这才演了那出戏,其实她们仅凭气味就能认出她,何须看脸?云家夫妇早就知道那是张假脸了,至于青瓷那日突然出现,却不知为何了。
——“想想?”青璃缓了一会儿,这才挨过剧痛,刚才发力过猛,牵动伤口,疼得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云想衣更甚,竟然坐在那发起呆来。
——云想衣回过神来:“殿下,您就直说吧,什么条件,云想衣想要买下那处地下温泉!”
——“买?”青璃一手轻轻按在胸口伤处,缓扯的笑容慢慢漫延:“那是父皇赐予家母的,你可真敢开口!”
——云想衣起身,示意巧巧扶着她上前,巧巧扶着她走到床前坐下,她摸索着按在青璃的断骨处,按了几下。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床上言道:“断骨续接膏,一个月便可下地。”
——青璃拿起来看了看,放在枕边,他仔细打量着她,她的眼睛仿佛看着他,又仿佛没在看他,想着她看不见,心中又升起阵阵恼意,他戴了珊瑚红耳扣呢!
——“三件事,温泉归你。”
——云想衣点头:“说吧。”
——“第一,”青璃笑道:“我要你进宫亲自和父皇说,要嫁给我。”
——云想衣所片刻,点头道:“可以。”
——“第二,”青璃眼瞳突然转过一丝厉色:“我要你答应我,与林瑾玉再无瓜葛!”
——云想衣失笑:“你怕我帮他?”
——“你答不答应?”
——“好!”
——“第三,”青璃神态微妙,他突然笑道:“你身出手来。”
——云想衣伸出一手,被他一把握住,使劲一带竟半身压在他的身上,顿时便听见他一声闷哼,然后拽住她的手一路向上,放在了他的左耳之上,她不明所以,刚要起身,青璃哼哼道:“这伤……总是你伤的,怎么这般无情……”
——云想衣愣住,刚才那一下,他很疼吧,她顺着他的手摸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在他的耳朵上:“是什么?”
——青璃转过脸:“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给你看看。”
他的鼻息就在脸庞,云想衣有些慌乱,没多想,连忙起身,巧巧早在一边着急了,一把将自家小姐扶起来坐到一边。
——“这就是你说的第三件事?”云想衣不解。
——“嗯。”
——“不是太祖灵牌?”
——“不需要!”
——“好,这三件事简单,那地下温泉……?”
——青璃惬意道:“你先去宫中求婚……”
——云想衣:……
云想衣进宫面圣,云天都扶着她,竟是一路畅通无阻。她二人慢慢走在御花园,转过这个转角,就是皇帝政事内殿,云天都将她放在御花园的石阶之上,便去圣前通报。
不多时,皇上召见,云天都将她引进内殿,云想衣看不见,所以并不知道内殿还有别人,那皇帝老儿先是问了她的病情,然后又说了几句青璃的不是,直说将他肋骨打断还是轻的云云,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婚事不能那个作废,云想衣刚好顺着他意,只说婚事由皇上做主。皇帝自然高兴万分,这时忽然听见一人在殿内说道:“父皇!这是谁啊?”
云想衣如遭雷击,只听见皇帝青幡哈哈大笑:“怪朕糊涂了,忘记与你们引见一番,此女乃是云五名,云将军的女儿云想衣,衣衣,这是朕遗失在世的八子青玧,说来也是巧啊哈哈,你是遗失之女,他是遗失之子啊哈哈……”
是啊,真是巧,世界还真是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