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若瑶笑着点点头,一同到了百寿堂正屋,刚坐下,就听到吕氏叹道:“也不知廷煊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刚琢磨着,再过两三个月,秀珠就二十岁了,她的事儿才叫人心急。”
那是吕氏着急,童若瑶倒不急,说不定秀珠也不急呢。
敏惠神色微变,问道:“姨妈心里可有人选?”
吕氏笑容淡了几分,目光怔怔地落在敏惠身上,道:“我没什么眼力,又没出门,她如今虽在我名下,熟悉的都知道她以前是丫头……炎儿倒是提到了一个人,可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什么地方,他们又一直没有回来,你说……哎,你如此我心里难受,若是她命不好也……”
敏惠垂下头,童若瑶忙道:“秀珠的事儿倒是不难,兴许老夫人知道也不一定,再说,好不好老夫人总要看看,母亲也能略放心些。”
吕氏一叹,勉强扯出一抹笑,见敏惠神色不好,拉起她的手微笑道:“你婆婆已经说了那些话,相比以后也会收敛许多。”
敏惠点点头,童若瑶在心里叹气,如果邱年生真的能改好,敏惠的坚持倒是还有那些价值,可邱年生能改好么?还有吕氏,她已经亲眼目睹了邱年生的人品,竟然还和敏惠一样对邱年生抱有希望。
童若瑶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只觉得凄凉,纵然是六月艳阳天,也无法改善那股子从心里透出来的凉气。为敏惠不值。
总之,敏惠的事儿要等着邱年生的转变,而秀珠的事儿,在吕氏心里也同样重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让吕氏慢慢淡忘了秀珠狠辣的一面。
也好,这样的人留着也叫人不安心,还不如眼不见为干净。
说好了明儿请安的时候,就向老夫人问问。不料,正说着秀珠从外面进来。自之前她抱病后,老夫人就免了她请安的礼,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大伙不愿见她,所以也乐得轻松,这两三个月从来没有踏出百寿堂一步。也就这几日才出来和大伙一起吃饭,其他时候基本都在屋里,像隐形人一样不知道做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旦她这样出场,好像总能发生点儿什么,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见秀珠端端庄庄走到吕氏跟前,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本来就清瘦了不少,如今衣裳穿的单薄,看上去更是弱不禁风,本就叫人心存怜惜,又哽咽地说道:“义母不用再为秀珠操心,秀珠心意已决,愿长伴孤灯为义母祈福。”
她嗓音哽咽,却说得无比坚定,叫人动容。
吕氏怔了怔,果然动容地道:“你这话休得再说,即便要说也等你哥哥回来。”说着示意范妈妈扶她起来。
秀珠直挺挺跪在地上,微微垂了头,却任旧能看到两行清泪自眼眶流出,“这些日子秀珠已经想明白许多事儿,以前是秀珠自不量力,以为留在义母身边,便能将义母照顾好,十几年来不敢有丝毫差池,如今有了二奶奶,义母的病果然好了,可见秀珠多么无能,什么也做不好。眼下,唯一能做好的,便是为义母祈福。恳求义母体谅秀珠一片赤心,以后不能常伴义母左右……”
话没说话,吕氏已经红了眼眶,“你怎么会如此想?不过是没遇上良医,与你何干?别再说这样的气话了!”
这一出又是唱的什么戏?童若瑶下意识地去看敏惠,说实在话,秀珠说的这样诚恳,童若瑶还真想帮着她劝劝吕氏,可惜不能……
秀珠接着道:“我说得皆是肺腑之言,也是秀珠长久以来想好的。我只恨是女儿身不能在义母膝下侍奉到老,也没有表小姐和二奶奶这样的福气,恳求义母就随了秀珠的心吧。”
敏惠是没福气的,嫁给邱年生那样的混账,重点是后面一句,童若瑶是吕氏的儿媳妇,自然是要侍奉吕氏倒老的。童若瑶深深吐口气,她不是容不下秀珠,而是容不下秀珠的非分之想。
“姨妈,既然秀珠已经这样说了……”敏惠试探性地开口,童若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恰好对上敏惠移过来的视线,她竟然替自己说了。
吕氏心里如一堆乱麻,似乎还不相信秀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心疼地落下来泪来,道:“你先起来,好好儿说……都是我害了你,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可,你曾想过,你的后半生漫长的岁月可如何过?”
秀珠动容地道:“义母在世我只求义母平安健好,倘或义母……在生时不能侍奉左右,到了那时候总能侍奉义母左右。”
几年前,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一条灵巧的舌头,才把佘秋云给逼死了。她口口声声说要长伴孤灯,却又流露出要伴随吕氏身边的愿望,却被她说的一点儿也不矛盾。童若瑶垂着头,自己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虽然知道吕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也让自己浑身不自在。
“十妹竟有这样的孝心,就更不该让母亲难过。我们刚才还商议着你的事儿,要请老夫人相看准了才定下,母亲正高兴着,你却说这些话,一旦入了佛门,更没有可能侍奉母亲。”
吕氏自然不愿秀珠出家为尼,童若瑶这一番话也算是劝秀珠,顺便提到她出阁的事儿。如果秀珠任旧坚持,那就只好反过来劝吕氏,就成全秀珠这一番“孝心”了。
而秀珠如果不坚持,那么她也不是诚心实意的。众人的目光皆落在秀珠身上,只等她如何说,可等了许久,也只听见秀珠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