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只远远隔着帘子朝里头望了一眼,因顾廷紘常年吃药,这屋里便留下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儿,黄氏拿出娟子捂住鼻子,忙转身出来,走到蔡姨娘跟前,迟疑片刻,才冷声道:“已经给二爷说了,张大夫到底来不来看我也拿不准。”
便是如此,蔡姨娘已经激动地忙跪在地上磕头,“谢夫人开恩。”
黄氏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得了,虽不是我生的,好歹是老爷的儿子,你们好好照顾着。”
说着就逃也似地出来,又去看了顾廷雯和顾廷茜,两姊妹在一处做针线,黄氏在屋里陪着她们说了一会儿话。转身出来时,恰好瞧见对面顾廷雅从回廊上经过。如今衣裳一日比一日穿的少,顾廷雅姣好的身段虽穿着旧衣赏,也显露无疑。
黄氏冷笑一声,见顾廷雅没瞧见她,她也懒得去打照面,看着她那张好似受了略带的模样,黄氏就觉得难受。带着珍珠从后门出来,直接回到富贵堂。
吴妈妈早就在屋里候着,见黄氏进来,忙满脸笑容地迎上来,“夫人这是去了哪儿?外头是暖和,日头也出来了。”
黄氏在榻上坐下,唉声叹气地道:“还能去哪儿,为了老八的事儿去求老夫人和侄儿廷煊。”
吴妈妈随即笑道:“还是咱们夫人仁慈,大太阳底下跑来跑去,本来事儿就多,偏什么都离不开您。不像……”
说着说着就不说了,黄氏挑挑眉,冷笑一声问道:“不像什么?”
吴妈妈目光闪烁,见屋里只珍珠一人,便凑过来低声道:“夫人大概还不知道呢,估计用不了多久,秀珠姑娘就要出去了。”
黄氏嗤笑一声,“她早该出去了,像她这样忘了本的人,若搁在我这里,早早就打发走了,哪里由得她兴风作浪,也只大嫂那样的软心肠,吃了一辈子的药,眼睛都被药蒙住了。”
吴妈妈赔笑两声,顺着黄氏的话点了点头,又道:“奴婢就只觉着,二奶奶瞧着多温和的模样,却不想竟有这样的手段,先把丫头红袖打发走了,丫头盈袖她到今日也没问过。秀珠姑娘的心思,还有谁不知?如今也不知不觉地除去,连老夫人都站出来帮着她呢!”
黄氏想到自己嫁给顾守成那会儿,他屋里已经有了一位姨娘,不觉自嘲地笑了笑,叹道:“这就是所谓的命吧,偏她能遇上侄儿那样的人,也该她享福的,羡慕也没用。”
吴妈妈陪笑着点点头,又道:“昨儿九爷回来,奴婢瞧着他带了好几袋东西,今儿特意打听,才知道是从南边带来的种子,说是二奶奶要的。”
这话让黄氏微微一愣,遂抬头盯着吴妈妈,问道:“你可打听出来是什么种子了?”
吴妈妈见黄氏有些紧张,忙笑道:“夫人不必担心,就是去年二爷和九爷买的什么金豆,在南边没种出来,那东西也不知能不能吃。”
黄氏倒没因吴妈妈的话真的放心下来,端着茶杯怔怔发呆,她管着家里的事儿,自己的铺子和自己的庄子,还有老夫人的庄子。老夫人虽精明,对账目这些却是不甚明白,外头的生意是二老爷和顾廷煊同时经手,都入了官中。家里每个屋里月例开支都是一样,但那点儿银子还不够她花十天,纵然把别处的挪了来用,也顶不了几天,自己的庄子年年有手艺,可家里还有两个女孩儿,一年比一年大,横竖也没几年就要出阁……
想到这里黄氏不耐烦,盯着吴妈妈道:“你多留意那边的动静,我就瞧着她不是个安分的。”
吴妈妈见黄氏如此,琢磨着想说些宽慰的话,笑了笑道:“不用夫人吩咐,奴婢心里也明白。不过奴婢倒觉得夫人无需这般担心,二奶奶的出身摆在哪儿,纵是个水晶做的七窍玲珑心肝,要料理一家子的事儿岂是那般简单?横竖还有咱们三奶奶呢,等她生了哥儿,夫人一手调教,总比那没调教过的,瞎摸索强。”
这话倒说在了黄氏心坎上,笑了笑慵懒地靠着后面的引枕,漫不经心地道:“话虽如此说,老夫人对她的好,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老夫人若是执意要她去管,难不成我还能不交出来?”
吴妈妈笑道:“夫人这话说的,那也要夫人愿意让她管的顺畅才成啊。夫人为这个家出了多少力,大伙都是知道的,就连老夫人也不能不顾您的功劳不是?”
“得了,这些话你也不知说了多少遍,你不嫌烦,我还烦呢!”
黄氏虽嘴里如此说,吴妈妈心里明白这样的话她最是爱听,少不得又说了一些献媚的话,黄氏正听得高兴时,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王夫人打发婆子来给夫人请安。”
黄氏忙坐直了身子,吴妈妈和珍珠过来给她整理衣裳头饰,待打理好,黄氏才道:“请进来吧。”
一时之间只见两位身穿绫罗绸缎体面的婆子在小丫头带领下进来,虽说是来请安,站在黄氏跟前也只略略福福身,黄氏就忙叫珍珠和吴妈妈过去将两位婆子扶起来,笑道:“快坐下吧,我们这样的人家没有你们家那么讲究。”
两名婆子客气地笑了笑,始终抬着头,倒不觉得低人一等,想做出清贵的模样更来,偏又做的四不像。黄氏瞧在眼里,只在心里冷笑,见两位婆子故意将手腕上赤金的镯子露出来,更觉可笑。她这屋里瞧着虽不十分的富贵,那些个摆件,有几样是这些婆子能拥有的,不过是奴才罢了,到了这里真把自个儿当成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