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回来之后,温冉在床上躺了一天,为此受尽下铺刘菲菲的嘲笑。
她已是习惯,随意瞥了刘菲菲一眼,视线便落在对面的上下铺上,发现人都不在。林笙平常便总见不到人,只是童舟不在就奇怪了。每周一这个时间是她算好了时差跟远在英国的男友视频电话的时间。
“菲菲,童舟去哪儿了?”她好奇的问。
“社团活动去了吧。”刘菲菲不甚在意,“对了,吴教授刚刚来电话了,我替你接了,说的是报告的事儿,问你准备怎么样了。”
报告!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想着温冉就要起床,膝盖处却传来一阵疼痛,她哎哟一声又跌了回去。刘菲菲看她哀怨的模样,忍住笑,给她扔上来一管药膏。
“喏,赶紧抹抹。”说着刘菲菲扔上来一管药膏。
温冉接过药膏。白色的管身,冰凉凉的握在手里,愣了一下,思绪猛然回到昨天。
昨天回到B大已经很晚了,巴士司机把车停在了门外,同学们一阵怨声载道,温冉把他们集合简单交代了之后就让樊映泽带着他们回去了。等这群孩子们的人影一消失,她的肩膀就彻底垮了下去,她这个代课导员走马上任第一天就被累垮了,真想趴床上去啊,可惜不能。
温冉定定神,看向停在一旁的灰色车子。那人下了车,徐徐地向她走来。她打起精神,问道:“老师,这么晚了,您不回去?”据知情人士透露,这几天有一天晚上在B市市中心见过叶教授,很显然,他已经不住学校了。
叶以祯点点头:“等会儿回去,这个你拿着。”
咦?她纳闷地看着面前他递过来的盒子,竟然是治疗擦伤撞伤的药膏。
“回去记得擦,山石很硬,小心腿肿起来。”他缓声叮嘱,说完了却不见对面的女孩儿有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不由得开口唤她,“温冉,怎么了?”
温冉骤然回过神来,赶紧点头,忙不迭地说:“啊,没什么”一脸绯红地接过了药膏。
看着她这副紧张无措的模样,叶以祯无声地笑了笑,驱车离去。
回想起这一切,温冉嘤咛一声又一头栽进被窝里。她一定是被蛊惑了,一定是。而现在,她不得不去见这个蛊惑了她的男人。
周一的学院楼没有多少人,温冉带着报告向叶以祯的办公室走去。
她轻轻敲了敲门,只听里面应了一声,推开门,便看见坐在桌前的叶以祯。十一月末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休闲的棉布衬衣,袖口微微卷起,露出干净的小臂。
他正在忙,见她进来也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下。温冉随意瞄了一眼电脑屏幕,只见看见一堆曲曲折折的线,像是股票行情。难道叶老师也炒股?温冉坐在椅子上,开始想象叶以祯数钞票的模样。
今天天气不错,屋子里空调温度也正适中,温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有些昏昏欲睡。于是,等叶以祯忙完,再往沙发上一看的时候,某人已经自发自觉的进入了睡眠状态,不过双手双脚微微蜷缩,睡的不是很舒服,眉头还皱着。
那窝在沙发一角的嫩黄色的一团让叶以祯愣了一愣,而后又笑了一下。印象中这姑娘最爱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衣服,不是很扎眼,却很柔和。他缓缓走近,替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报告,视线扫过封面上那两个手写的大字:温冉。
娟秀的字体,却带有一种力度。就好像……她的人。他仿似想起了什么,有些恍惚,待他醒过神来,温冉已经悠悠转醒,眼神有点儿迷茫地仰头看着他。
“醒了?”他收敛了情绪,淡声问道,随即就看到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脸上一片绯红。在他面前,她到底还是一个容易紧张的孩子,“既然醒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他是笑着问的,神色温和。温冉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一想到他这么忙,还要匀出时间来辅导她这个麻烦学生,几乎是同一瞬间就想起了他曾经的“机会成本论”,下意识地赶紧坐好,认认真真的听他说。
叶以祯手拿着她的报告,点评道:“条例清晰,所给的例子也不错,能够充分的佐证论点。”听着他的表扬,温冉的心放下了一半儿,还没完全落地,就听见他意味深长的一声转折:“但是……”,原本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上去,温冉立刻紧张地看着那一张一合的薄唇。这不能怪她呀,对于叶教授这时不时的话锋一转,她可是怕惨了。
叶以祯仿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忙说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你这里面观点不少,也很明确,但是援引的多是名家的观点。属于你自己的便显得不多。”
温冉低下头,思索片刻,嗫嚅:“他们的观点就是我想说的。”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手指轻巧光滑的桌面,又问道:“温冉,那你是为什么要读这个专业?”
温冉微微一愣,有点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只见他目光柔和,抿唇轻轻一抿,带出点儿淡淡的笑意:“如果是热门,就业前景好,收入高之类的答案就算了。”顿了顿,他又说道,“这次,我想听个不一样点儿的答案。”
B大管理学院设了MBA硕士点。每年都会招收不少的在职研究生,其中不乏有些企业的中高层想要回炉镀金,为自己以后的事业铺桥搭路。这些人的学费不菲,为学院创收不少,许多老师也靠此赚了不少钱。互相得利,何乐而不为?只是,听他淡淡的口气,仿似对此并不感兴趣。
不一样的答案?温冉抬起头,望向他温润的眼睛,眸子微亮。
周五的演讲进行的还算顺利,尽管有众多老师在场,温冉还算是有条不紊地陈述了自己的观点,吴教授在观众席上向她和蔼地笑了笑,示意她做的不错。温冉笑了笑,收了东西快步走出报告厅,下一位等候的同学入场。
站在走廊里,她松了好大一口气,随即又忍不住微微一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只要是在公众面前讲话,她的声音都会紧张的不受控制的颤抖。如今总算好了一些,不是她不再容易紧张,而是她学会了克制。也幸好在座的都是她熟悉的老师,更幸好的是,他不在——
温冉缓步向前走去。空旷的走廊里只有高跟鞋行走时哒哒的回声,途径叶以祯的办公室,她愣了一愣。
要不要进去?温冉咬咬唇,正犹豫着,门从里面拉开。她抬头一看,看见一脸倦色的程北。
程北手里拿了几个厚重的课本,正往外走,看见她是也愣了一愣,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个微笑:“温冉,穿这么漂亮,干什么去了?”
一身合体的小西装,内衬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脚上踩了一双细细的高跟,确实跟她之前见到的那个小学妹不太一样了呢。只是,美则美矣,这样的天气,只怕也冻得够呛。
听到程北的揶揄,温冉面色一红。她微微侧身,向里张望,却不见叶以祯的身影,“程北姐,叶老师去哪儿了?”
“哦,飞香港了。那边有个国际型研讨会议,叶教授每年都受邀参加的。”
是这样么?
温冉收回身子,心底仿似松了一口气。而后愣了愣,又轻轻一笑。
外面天气不错,阳光透出一层薄薄的窗纱,几个碎金子般的光点筛落在墙边。那天他就是安然地倚在那里,温和地问自己。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凝视他良久,“老师,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微笑,仿似夹杂着一丝苦楚,“我跟他们是一样的。”庸俗,而现实。
赌气的答案,他听了笑了笑,仿若丝毫都不在意。
自以为瞒过。其实她不知道,在他看来,她依旧是一个想要隐瞒自己心事,却不懂得怎么说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