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飞扬:第十六届新概念作文一等奖获奖者佳作A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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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葬我以风(1)

FM调频106.8

文/王宇昆。

生命中注定,偶然的发生,必定有必然的结果。

一、最后一碗肉丝面

如果说这两个女生的相遇纯属偶然。

升入初中二年级,调整班级后学校开了一上午漫长没有营养的师生大会,大会结束的时候校园里剩下的三个年级早已经放学冲去了食堂,因为在礼堂最后一排加上拥堵在门口的人群导致哈伦到达食堂的时候,盛饭师傅们已经在收拾饭菜了。

当哈伦看到身旁打饭口还有最后一碗肉丝面时,内心顿时充满希望,可是,这碗肉丝面突然被个一袭长发的女生给端走了。

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凉水,肚子咕噜咕噜响。

食堂里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端着仅仅装有一碗蔬菜汤一个包子的餐盘,哈伦坐下来,却看到刚刚端走肉丝面的女生坐到了自己对面。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吗?”声音像面条一样柔软绵长。

哈伦看着对面女生手中的肉丝面露出渴望的眼神,对方似乎读懂了哈伦的心思。

“可以吗?”女生用手晃了晃目光呆滞的哈伦。

“不可以!”哈伦收回视线,咬了一口手中小葱豆腐馅的包子。

长发女生似乎没有管哈伦的意见,径直坐下,优雅地吃起面来。

“喂喂喂,我不是说不可以了吗?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哈伦突然将视线对准女生,目光似匕首。

“我明明看见你这里一直没有人坐,凭什么我不能坐在这里?”和外表给人的感觉不同,女生似乎更强势一些。

“凭什么,凭你抢走了我的肉丝面!”

九月的空气像炸开了一样。

二、冤家路窄

下午新同学自我介绍的班会,冤家路窄在哈伦身上似乎得到了证明。

“大家好,我叫刘梓瑶。”本来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的哈伦突然看到讲台上站着的是中午在食堂坐在自己对面的长发女生,一下子睡意全无。

真是冤家路窄,看来以后得躲着她走了。

“刘梓瑶同学是初一期末考的年级第一名,来到咱们班,同学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么好的榜样啊!那么,梓瑶同学,这学期你跟哈伦坐吧。”听班主任念到自己的名字,像是被上帝揪住了小辫子。

什么,不可以!哈伦意识到自己即将和冤家成为同桌,内心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哀号。

可是一切哪有那么简单。

“作为年级的最后一名,哈伦你一定要多向梓瑶同学取经呀。”班主任一句话突然引发了班里的一阵唏嘘,哈伦对这种赤裸裸的讽刺无可奈何,只好以无所谓翻白眼的动作回馈。

合并桌子,成为同桌。

难道死神就要降临?

“你好,我叫刘梓瑶,对于今天中午的事情我先向你道歉,以后我们要好好相处。”长发女生有着如此琼瑶的名字和一张清秀的脸颊,让哈伦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想起肚子饿了一下午……“我叫哈伦,我喜欢睡觉,不过不打鼾,讨厌告状小人,不喜欢学习,不喜欢写作业,不喜欢……总之没事的时候最后不要打搅我。”

等哈伦说完一大溜个性宣言,刘梓瑶已经坐定拿出笔记本和试卷开始演算了。

哈伦转过身去,把头埋进了胳膊里。

“靠!谁往我的桌布上洒香水了。”突然一声惊呼,让正在自习的全班都吓了一跳,可刘梓瑶却岿然不动。

三、第一次完成作业

体育课带头领操,短跑第一,各科成绩名列前茅,是同学们的小老师,会书法会古筝,钢琴十级,还会变魔术,身兼学生会主席、班长数职,工作学习依然井井有条,诸多光环一层一层环绕着刘梓瑶,红榜上每期光荣头条都是她,旁边通报栏却总是贴着哈伦的大名。

如此鲜明的对照,就像同桌的两个人一个人用粉红色的桌布一个人用暗灰色的桌布。

这强烈的粉色像是捕捉蜻蜓的网兜,追着自己,想要一下把自己缚牢。

哈伦一下子惊醒,原来是做噩梦了。

桌边是还没写的作业,同时是语数外三门科目科代表的刘梓瑶每次都会在放学的时候在黑板上写下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然后给哈伦抄写一份。

“老师要我帮助你,到时别说我什么也没做。”哈伦一直觉得对方的言语和眼神有轻蔑的嫌疑,她义务职责一样每天留给自己一份作业,抄写的字体整齐工整,如同她柔顺的长发。

长这么大头一次失眠却赶上小区半夜停电,无聊的哈伦竟然打开了手电筒。

没错,哈伦在写作业。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第二日,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作业优秀完成的同学,念到哈伦的名字时,全班不约而同发出惊诧的声音。

“有什么好惊讶的,都给我安静!”值日班长刘梓瑶突然起身维持秩序。

此时的哈伦被身旁人的一声大吼给惊醒,赶忙问刘梓瑶发生了什么。

“话说你怎么突然完成作业了,今天三科老师都表扬你了!”放学的时候刘梓瑶问道。

“闲的,游戏通关了无事可做。”

四、斗志

大概是因为老师的鼓励,此后哈伦偶尔写写作业,成绩也有了些起色。

体育课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想去班主任那儿请假的哈伦走到门口,看到刘梓瑶正在里面,便停住了脚步。

“梓瑶,最近哈伦的成绩提升得很快,这孩子学习习惯很差,你要多帮助帮助她,当然前提是不要影响了自己的学习哦。”老师冲着刘梓瑶笑。

“你放心吧,老师,虽然哈伦的成绩不好,但我会尽量帮助她的。”刘梓瑶抱着作业本出来,正好遇到门口的哈伦,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好像自从小学得完最后一次大红花后就渐渐习惯了被别人说差,被别人鄙视讽刺的生活。这一切对于哈伦来说如蚂蚁对大象一般无关痛痒。

但这次却不同,从老师和刘梓瑶的交流中哈伦仿佛感受到了另外一种物质。

内心好像燃起某种富含斗志的东西,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重要的是告诉刘梓瑶。

从小到大,从未有过。

五、广播电台

班主任宣布要组织学校广播电台的时候,班里像是炸开了锅。

“头一次搞个花样出来,又是应付检查。”哈伦自言自语。

“听学生会的老师说这次好像是来真的。”刘梓瑶好像是在回答哈伦,但哈伦只是“嘁”了一声。

“有意向的同学,可以找我报名。”

下了课便看到很多同学已经向班主任要了报名表。刘梓瑶作为学生会主席,自然负责起了这次广播站的成员选拔工作。

晚上回到家,心事重重的哈伦没有打开网游,而是一个人躲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背诵了一遍《岳阳楼记》。

第二天课间,哈伦主动提出要帮刘梓瑶发作业。

“有什么阴谋?”刘梓瑶问。

“没事,只是想拜托你让我进广播站。”本来以为很好办的事情,却得到对方不屑一顾的拒绝。

“一切都要按规定程序进行,我可以给你报名表。”刘梓瑶递给哈伦一张报名表,“先搞好你的学习再说吧,别那么不切实际。”

明明小学的时候曾经是班里的诗朗诵主力,明明还参加过电视台的少儿主持人选拔大赛,一切一切到这里却被打了折扣,因为成绩差就被冠以“不切实际”或是“虚荣”的帽子,这让哈伦不好受,却更加坚定了信心。

六、埋在心里每天回家开始练习准备好的竞选稿,甚至有时候练习到忘记吃饭,可如此卖力却依旧没能通过选拔。

万分沮丧的哈伦因此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搭理同桌刘梓瑶。

“我知道你在埋怨我。”刘梓瑶这次率先打破沉默。

“何必跟不切实际的人计较。”哈伦收拾好书包超过刘梓瑶向前快速走去。

“你等等!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实力不够呢。”刘梓瑶追上前去,抓住了哈伦的袖子。

说实话,哈伦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实力,竞选那天的一个小事故,导致演讲的过程出现了差错,可是哈伦一直认为自己前半段演讲得出色是可以掩盖住后半段的失误的。

可这一切在刘梓瑶眼里叫作自欺欺人。

“那个说要走规定程序却没有任何竞选过程就能成为广播站站长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哈伦的怒火仿佛被点燃了,突然回过头面向身后的刘梓瑶。

双目对视,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彼此。

“没错,从一开始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一个记仇的人,小气私心如你,现在全部暴露无遗。”刘梓瑶甩下冷冷的话一个人走开。

“你这是在逃避!刘梓瑶!”哈伦觉得内心堆砌的铁塔突然崩塌。

“欢迎收听时代中学FM调频106.8电台,今天是电台开播第一天,感谢各位同学的收听。”广播里甜美的声音对于哈伦来说再熟悉不过,“我是今天的主播刘梓瑶……”

自从那次争吵后哈伦主动向老师提出了换同桌,于是刘梓瑶渐渐走出哈伦的生活,只是每天都会听到的广播里那个温软的声音让哈伦无法忍受,下午第四节自由活动课,广播站播送时间,哈伦甚至起身剪断了连接的电线。

气愤随着时间的摩擦越滚越大,像雪球一样,最后给彼此重重一击,如烟花爆炸溃散。

这种心理在哈伦的身体里膨胀,就算每天只是擦肩,也不希望再见到刘梓瑶。

七、还是朋友

哈伦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在洗手池前竟然看到了刘梓瑶,想直接走掉。

女生俯在洗手池前,对着洗手池呕吐,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哈伦本可以直接走掉,但却被女生喊住了。

“哈伦。可以帮我个忙吗?”女生说话的声音磕磕巴巴,语气带着病腔。

哈伦还是径直走出了厕所,迈出了两三步内心却在纠结,当走到走廊转角的时候还是折了回来。

“你说吧。”哈伦看着有气无力的刘梓瑶。

“我不知道吃了什么,现在胃特别难受,已经吐了一节课,等会儿是广播站的播送时间,你能不能先顶替我一下。”刘梓瑶没等说完又弯下身子吐了出来。

“我这种水平岂不是砸了你的摊子,我凭什么帮你?”哈伦没好气地回答女生。

“拜托你了,我现在很难受……”眼前的刘梓瑶突然坐倒在哈伦前面。

“欢迎收听时代中学FM调频106.8电台,我是今天的主播哈伦,感谢各位同学的收听。”过了把主播瘾的哈伦第二天就收到了广播站的任用通知。

“喏,给你的,从没想过你的声音那么好听呢。”眼前的刘梓瑶双手递给自己一份“广播站节目播送安排表”。

“我是看在众多听众的份上才帮你的……”哈伦接过文件,斜靠在墙上。

“我知道,不过还是要感谢你,不仅要感谢你帮我代播,还要感谢你送我去医院。”刘梓瑶突然拉住哈伦的手。

“其实我昨天才知道你之所以顺理成章成为广播站站长是因为校长的亲自任命,而且我竞选失败你也有替我向学校提出二次申请,之前都怪我的嫉妒和无理取闹。”哈伦第一次给以刘梓瑶微笑,这笑容里面不掺杂任何感情,仅仅是微笑。

“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老房子

文/姜羽桐。

晚春将近结束,我抬起手腕看表,指针藏在暮色里埋葬了时间,只听得秒针“嘀嗒嘀嗒”绕着圈跑。

单车向右拐进一条小径里,没有路灯的狭长石路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借着明亮的河一般的月光延伸到看不见的黑色尽头里。

这一带多是低矮陈旧的平房,间或会有几栋剥落墙色的老筒子楼穿插其中,在城市高楼大厦的衬托下,仿佛成了旷野一般的存在。风从中刮过,把沿途杉树的青葱叶片拂弄得沙沙作响。我从一处点了灯的巷口下车,手扶着单车向前推,侧着身子慢慢往前挪,找寻出口处那一点微亮的光芒。

身后那盏夜色中的微弱街灯,只在我回头时闪出一抹乳黄色的光晕。

爷爷坐在楼下,怀里抱着他捡来的小黄狗,他用手理顺小狗身上结成团的毛发。

三层高的老楼从我的角度看起来略微显得倾斜,就那么毫无顾忌黑魆魆地压下来,把人的倒影重重叠住。一团漆黑。

“阿爷,我回来啦。”我取出卡在车杠下的锁,把车锁在楼下茂密的老榕树下。

树的叶子像只蝶轻盈盈地舞在风中。

“回来了啊,累不累啊?”爷爷伸手去接我的几本资料书。他身后的那只小狗一颠一颠地蹿到楼上去了,楼道里安装不久的声控灯亮了起来。

“啊,今天老师拖了会儿课,他总是这样,也不管天黑不黑的。”

“多是为你们好的。饿了吧,上去吃饭。”

两只大翅膀的白蛾子从角落里飞出,直愣愣地扑到灯泡上绕着翩舞,脏乱的水泥楼道上投下两个细微的淡淡的阴影。少顷,电灯又灭了。

“你爸妈大概这几天就回来了,听话点,别总溜出去瞎玩。啊?”

“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就回来了?”

爷爷扶着楼梯手缓缓转过去,我紧跟在后头。“啪嗒”一下,灯亮了。爷爷干瘦的背脊挡住光,我的眼前一片暗影笼罩。他回头看我,自问自答的口气:“也该回来了。”

我不曾接口。耳畔传来稀稀疏疏的杂音,白蛾子团着温暖的灯泡不知疲倦。

跟在爷爷后头,穿过二楼里狭长逼仄的走廊,我握着钥匙借着楼道里的微光寻找锁眼。

然后灯就灭了,我怔了一下。那个瞬间,不知所措。

下午第三节课后有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我跑到天台的椅子上坐了会儿。其实也不为什么,不过是教室里乱哄哄的让人觉得不舒服,便出来透透气了。太阳没有落下去,只是把浅薄的云层晒得彤红,仿佛融化了黏在一起。我想起小时候人家在平底锅里熬的红糖了。

顺着椅子躺下来,我跷起腿仰望天空。崭新的文睿大厦拔地而起,站在繁华的长街上,浑身通透明亮的玻璃把日光反射得异常绚烂。仿佛新贵般,它吸引了许多人羡慕的眼神。而它的背后,依稀可以看到老筒子楼的轮廓,它孤独破旧地瑟缩在城市的角落里,委屈着等待死亡。像个老人,被驱逐出了蓬勃热烈的生活。

这时候,我想起路途中邻居的对话:

“老王头,你听说了没有,最近这一片要拆了。”

“听谁说的?不就是前面那一片房子给划进去了,拆得到我们这儿吗?”

“怎么拆不到?你听说了没?以前厂子里的那个老郑,这回子得了这么多!”

赵嫂伸出四个指头,炫耀似地在王叔眼前晃了一下,目光里带着意犹未尽且万分期待的意味。

“是吗,这可真是走运了!啥时候咱们也搬出去,住一住那些大楼房!”

我推着车子从他们身旁过去,赵嫂极其肯定的语气让我心里也为之一颤。离开这里,早已成为父辈们,甚至我们这些孩子渴望的东西。我很快也意识到,父母的回来可能真的与这些有关,这让我越加相信关于房子的谈论。

操场上穿着各种颜色球衣的学生交杂在一起,夕阳如淡淡的红色雾霭在城市差不多半个天空里漫延开去。星期六的清晨我和爷爷回了老家一趟。汽车穿行在两座山峦之间的沙砾路上,裸露的岩石上冒出几株青葱的野草,背后站满了翠绿挺直的树木。汽车是很久以前的,我费力摇开车窗把头伸出去看山腰上那棵极为秀丽的黑松木,它屈曲盘旋的虬枝极为苍老,汽车开得不快,但两旁的山壁似乎不断地碾轧上来。我想这大约是错觉。

沿着这条只容得两辆车子并行的小道北上,汽车驶入原野,视野也逐渐开阔。

暖暖的午后阳光从背后的山顶上流下来,金黄色的日光点燃了空气中的每一粒粉尘,使它们看起来带着绚烂的色彩而显得不真实。天空中没有鸟儿,几朵轻盈的云彩擦过我探出窗口的视线,这般美丽。

村口的大槐树下围坐着几位老人,还有洗衣的妇女。爷爷走上去与他们打招呼,我站在一旁只是讪讪地笑着。路旁开着几朵鸢尾花,几个孩子蹲在一旁用手指小心地拨弄。大概是我盯着他们看,孩子用戒备的眼神打量我,其中一个用手背蹭了蹭鼻子。我朝他们做了个鬼脸,他们反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