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呢?”她问身边的水梦。
水梦低头道:“娘娘许是在寝室,奴婢进去禀报,世子妃稍后。”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淑妃的声音散漫而清淡的传来。
“水梦,你下去。”
“是。”
水梦退了下去。
秋明月抬头,便见淑妃已经从内室里转了出来。此刻她已经换下了繁重的宫装。一袭浅淡的橙红颜色长袭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条橙红色段带围在腰间中间有着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在段带左侧佩带有一块上等琉璃佩玉佩挂在腰间,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在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更显妩媚雍容。
此时刚刚初春,天气已经趋近暖和。况且这殿内又有火炉,再怎么说大白天的也不至于冷。淑妃却穿了袄子。
秋明月扬了扬眉,福了福身。
“明月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挥了挥手,笑了笑。
“论起品阶,你在我之上,就不用那么多虚礼了。坐吧。”
“是。”
秋明月坐下来,抬头看着淑妃。
“不知道娘娘传唤明月何事?”
淑妃端庄雍容的坐着,脸上脂粉浅淡,美丽的容颜上没有丝毫的起伏波动。
她突然道:“你是不是奇怪,这殿内如此暖和,我却要穿袄子?”
秋明月愣了愣,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不过她也不是扭捏之人,随即点头。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淑妃低头笑了一下,眼神却渐渐浮上几分寂寥。
“在这宫里呆一天,便不适一分。这么多年下来,早就病入膏肓了。”
秋明月眸光一紧,不说话。
淑妃又抬头,面上笑意浅淡,眼神中寂寥却在寸寸加深。
“深宫寂寞而阴冷,谁能体会?便是穿了厚厚的袄子,又怎能熨帖心里的冷?”
她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袄子,似乎想要用那淡淡的温暖化去心里因这些年的宫廷倾轧和无数个寂寞的夜晚积聚成冰的冷意。
“琴姨……”
这个女人,从第一面开始,从她看向孝仁帝的眼神开始,秋明月就知道,她对那个男人没有感情。这些年不止是寂寞,还有恨吧。恨这华丽的牢笼,恨这宫妃的身份,恨那个男人永久无情的禁锢。
淑妃似乎被震醒,随后又无奈浅笑,面上仍旧雍容高贵,眼神却多了几分复杂和怜惜。
“明月,你还年轻,你不懂。”
秋明月抿唇,“琴姨想要告诉明月什么?”
淑妃顿了顿,目光似落在秋明月身上,又似乎漂移的转开,声音又恢复了寂静而淡漠。
“不要入宫。”她闭了闭眼睛,“永远,不要踏入这肮脏的宫廷半步。”
秋明月抬头,对上淑妃清明略带深沉的眼睛。
“心妍姐姐如果还活着,定然不愿意璃儿日后坐在那个孤独的位置上。”
“琴姨。”
秋明月差点惊坐而起。她知道凤倾璃的身世在很多人眼里已经不是秘密。只是没想到淑妃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来。
淑妃却又笑了,眼底忽然略过一丝光。
“你早就知道了吧?”她叹了口气,又道:“我很喜欢你。如果你能嫁给玥儿多好?”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琴姨?”
淑妃却不再笑了,眼神里那一丝复杂重现。
“只是可惜,玥儿他……”她低低叹息一声,“罢了,都是命。”
秋明月觉得今天的淑妃有些奇怪,为何无端端的提起凤倾玥?
淑妃向后靠了靠,似乎有些疲惫了。
“那个位置不好坐。璃儿他想报仇,我知道。可是皇位,从来都是由鲜血染就的。”她看向窗外,似乎那条延伸的小路,姹紫嫣红的尽头,看到曾经那座辉煌一时的宫殿。
“皇宫里的人都戴着面具生活,而心妍姐姐,是唯一真实的那个人。大家都喜欢她的明朗纯真。可惜那样的性子,终究不适合诡谲阴森的皇宫。”
她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并没有立刻吞咽,似乎在咀嚼着那青涩的苦味。也似乎在咀嚼着这么多年来那些寂寞阴冷的夜晚。
“她死了……死得那样惨烈。”
淑妃闭上了眼睛,“有一个云皇后已经够了,不要再有第二个了。明月,你和璃儿离开吧。离开这里的是是非非,永远不要回来。”
她看着秋明月,眸光认真而凝重。
“二十年前的是是非非是上一辈的事,不该再延续到你们这一代。很多事,并非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秋明月缓缓抬头,定定的看着淑妃。
“琴姨以为我们能走么?即便我们想走,也没人放我们走。”
淑妃张了张口,下意识就要将那句‘我帮你们’说出来。然而旁侧的乌梨木雕花屏风几不可查的动了动,她忽然闭上了嘴巴。
秋明月没有发现这细微的变化,微微一笑。
“琴姨若无事,明月便告辞了。”她站起来,笑得落落大方。
“改日琴姨心情好了,明月再进宫受教。”
她不傻,自然看出淑妃知道很多当年的事。只是淑妃似乎有顾虑。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可以等。
淑妃没有挽留,直到秋明月走出门口。她才看了那屏风一眼,语气淡淡萧索和无奈。
“出来吧。”
屏风里转出来一个人,白衣如雪,气质出尘,绝美的容颜上笑容淡淡。
“琴姨。”
淑妃又叹了一声,“想见又不敢见,又是何苦?早知如此,当初又为何那般躲着她?到如今,看着她嫁与他人为妻,你独自黯然神伤。”
她顿了顿,嘴角一抹苦笑。
“你爱她爱得沉重而无悔,她……哎,都是痴儿啊……”
凤倾玥表情淡淡,举止仍旧从容优异。面对淑妃一针见血的剖解,他没有否认也没有立即转开话题。
“琴姨如果不痴,当年也不会为了父王而自甘入了这深深宫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