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双鞋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双鞋很精致,明黄锻料,绣着栩栩如生的金凤凰,前檐缀着祖母绿石,华贵非常。正如同那个人,高高在上,雍容华贵。
当时的正宫皇后,她的姐姐!
荣太妃突然闭上眼睛,想要斩断那许多年被她刻意封存在脑海里此刻却不断涌现的记忆和痛苦。那些在挣扎中徘徊,在徘徊中寂寞的日子……那是她一生的噩梦。
曾经以为她走出了那个噩梦,却不想,那仅仅只是另外一个噩梦的开始。从此,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那个梦。二十年前,她走出了那座埋葬了她一生最美好年华,埋葬她一生悲苦喜乐的宫廷。以为走出了那个噩梦,然而时隔二十年,这个噩梦却再次延续。
这世上,有些人,永远也不会放过她。就像这森冷宫阙里永不消退的殷殷血迹,只多不少。
郑馨怡走到秋明月面前的时候,她正在细心的给凤倾璃夹菜。
“世嫂。”
秋明月一愣,抬头对上郑馨怡微笑的眼睛,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郑馨怡端过侍女奉上托盘中的酒杯,对秋明月笑笑。
“那日一别,馨怡为世嫂风姿折服,甚是想念,只是一直无缘拜访,心中难安,今日得此机会,特意敬此薄酒一杯,还望世嫂莫要嫌弃。”
此时大殿渐渐安静了下来,甚至连舞姬都退了下去。纷纷注视着秋明月和郑馨怡,目光各有不同。凤倾璃有些不悦,这个女热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秋明月却已经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微笑浅淡自若。
“公主言重了。”
她看了眼郑馨怡,举止谦和,神容得体,无一不体现着她尊贵的公主身份。
“昔日久闻公主大名,心中早有好奇。不想那日偶然得见,实是荣幸。公主既然尊我一声嫂子,那我就不谦领受了。承蒙公主看得起,这杯酒,该是我敬公主才是。”
郑馨怡目光微有变化,秋明月却已经以袖掩面,仰头喝下杯中酒。她大方优雅,言语温和毫无骄纵或者盛气凌人,让围观者倍添好感。
“公主,请。”
她将杯口对准郑馨怡,眼神笑意晕开。碧火通明的大殿,炫目着迷人的光彩,在她眸中投下潋滟的波光。却刺得郑馨怡目光微缩,心口那股郁堵之气又开始缓缓散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绽开端方大度的微笑。以袖遮掩,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却将杯中酒水倒在了袖口里。
当她将空酒杯对准秋明月的时候,脸上笑意更浓。这世上,能当得起她敬酒的人能有何几?
“公主果然海量。”
旁边有人赞了一声,接着蜂拥而至的夸奖声此起彼伏。
“公主不禁貌体端合,行止谦卑,更是冰雪聪明,容人雅量。”
“公主风姿绝代,又兼身份高贵,世上少有女子能及。”
“心慈宽和,悲悯众生,乃世间女子榜样。”
各种各样对郑馨怡的表彰声不绝于耳,秋明月心中好笑又嘲讽。不过是敬个酒而已,这些整日吃饱了没事干的所谓文人雅士也能给郑馨怡按上那么多的优点?但凡刚刚自己扫了郑馨怡的面,只怕顷刻间就会被这些人的口水淹没。这就是皇家威严啊,这就是太后恩宠有加的公主啊。身份等级之差,千里之遥。
想必现在早就有人听说太后有意将郑馨怡嫁给凤倾玥为妻,赶着巴结吧。
众人纷纷乱乱的赞扬声中,郑馨怡适时的红了脸,回头对着众人福身行礼。
“各位大人夸奖,馨怡愧不敢当。”
“公主切莫客气。你以公主之姿,于佛寺修行十余年,无人指点教导,却兼得品貌出众,德行言功,是为天下众女子楷模。世子妃方才一杯酒,实乃众生所愿。”
哈!秋明月差点笑出来。这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敢情郑馨怡是拿自己做跳板,博得好名声?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笑得有些嘲讽。
吃斋念佛?心慈宽和?
若非时间场合不对,她真想大笑三声。
吃斋念佛不是应该心如止水潜心佛道么?为何见了男人还脸红心跳春心萌动?心慈宽和不该众生平等么?利用丫鬟强取豪夺自己所念之物,又是为何?
这样虚伪做作的女人要是拿来做天下女子的楷模,这世上所有男人还是打光棍比较好,省得祸害下一代。
郑馨怡显然很乐意受到众人的追捧,言语虽然谦和有礼,但是眼底的得意以及虚荣心被满足的骄傲却漏不过秋明月的眼睛。
她顿觉无趣,这样的女人,连和她过招她就觉得是一种侮辱。
对面,宇文砚端着酒杯揶揄的对凤倾玥道:“柏云,你这个准未婚妻,收买人心的本事不错啊。”
凤倾玥淡淡的坐着,面上温和清雅,八风不动。一只手握着桌子上的一杯酒,酒液香醇清冽,闻之便觉迷醉。他目光缓缓自那杯中清液离开,看到明显有些不耐烦,眼神轻蔑嘲讽的秋明月身上,忽而便勾唇笑了笑。
这一笑宛如昙花初现,转瞬即逝。郑馨怡刚巧抬头,捕捉到他收回眼神的瞬间嘴角还未完全收敛的弧度,以为他是在对自己笑。她眼神瞬间亮了,心跳如擂鼓,未曾喝酒却早已晕红了双颊,真真是粉面诱人。
薛雨华一直刻意不去看秋明月,直到郑馨怡敬酒,他才那么瞟了一眼,此刻见她粉颊染霞的摸样,不由得微微蹙眉。
“柏云,你当真要娶她?我可是听说太后准备今日就给你和馨怡公主赐婚了。”
凤倾玥低下头,脸上仍旧泛着淡淡的笑意。那种掌控一切,又似乎脱离尘世喧嚣的笑。带着几分超脱的淡然,以及……化不开的孤寂悲怆。
薛雨华怔了怔,蹙眉,低声道:“柏云,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馨怡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这样的女人,面善心恶,假仁假义,虚伪又做作,还是敬而远之的好。要真是娶回家去,你这辈子就别想安生了。”
宇文砚颇为赞同道:“文建说得对,柏云,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可心机不浅。你要是真娶了她,八成她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整天的粘着你,让你不胜其扰。趁现在太后还没有下旨,你还是趁早做好打算为好。实在不行,你可以让五舅舅给皇上暗示几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