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抬头看着她,眼神里流动着奇异的光泽。
“阿睿?看来传言的确没错,你跟司徒睿走得挺近的。”
秋明月原本想倒床就睡,闻言眼神冷了一分。
“你果然在我身边按有眼线。”
凤倾玥不否认,只是轻轻道:“青儿,我知道你初到西戎孤立无援需要帮手。但是……”他顿了顿,似斟酌了一会儿才道:“你还是和司徒睿保持距离吧。”
“保持距离?”
秋明月忽然笑了起来,“那你是不是也该跟我保持距离呢?世兄?”
后面两个字落下,凤倾玥怔了怔,眼神黯淡了下来。
“你还是在怪我。”
秋明月冷淡的看着他,不说话。
须臾,凤倾玥又恢复了一脸的从容平静,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失落只是秋明月的错觉一般。
这个人一向都会演戏,这要搁在现代,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影帝。
她在心中冷讽嗤笑,面上便多了几分不耐。
“你要是再不说你的目的,我就喊人了。”
凤倾玥似乎笑了一笑,“我已经说了,我来给你接生。”
对于他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秋明月已经淡定了。
“好啊,我看你到时候以什么身份进宫。”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颇有几分玩味儿的打量他。
“哎,你会易容吧,又那么会演戏。如果扮作产婆的模样,嗯,大抵还是会瞒过不少人的。毕竟,你有经验嘛。”
凤倾玥得庆幸她寝殿里的茶壶是空的,不然如果此刻他在喝茶,大抵会被这句话惊得喷出来。
这女人,平时看着端庄。有时候又冷得跟冰块儿似的,脆弱的时候一碰即碎——
忽然想起之前在帝寝殿,她亲手杀了端木皇,浑身颤抖在司徒睿怀中哭泣的模样。
她此刻的淡定和平静,是刻意伪装的坚强吧。
她有时候看起来冷血无情,实际上还是心地善良的。
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弑父这种行为,只怕在她心里留下了不浅的阴影。
如果今夜自己没有来,或许她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宣泄那些本不应该属于她承担的罪恶和责任。
心口忽然有些痛。
这个女子……她何其的无辜?
那些本应该属于男人的血腥和杀戮,怎能全都加注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她应该如世上万千少女那样,养在深闺享受父母的宠爱,出嫁以后得夫君爱护疼宠,不沾染这天地间所有浑浊污垢才是。
然而——
秋明月原本今夜就心情不好,想要好好的发泄一通,久久见他不说话,心中更是不耐。
“你——”
“你不觉得只有宫女才能贴身呆在你身边吗?”
他突然开口,秋明月猛地瞪大了眼睛。
纵然是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秋明月,此刻听了这番话也不由得嘴角抽搐,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或者产生错觉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从前温润如谪仙的凤倾玥?他怎么可以那么淡定的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于是惊讶过度的她,突然爆出了一句话。
“你没发烧吧?”
哪知某人很淡定,微微一笑。
“你忘了,我是神医。”
言下之意是,我自己发没发烧我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发烧了随便一个方子就解决了。总而言之,他就想表达一个意思。
我很正常。
可这种正常看在秋明月眼里,却觉得非一般的诡异,非一般的不正常。
“你要扮女人?”她很怪异的看着凤倾玥,幻想着他穿上女装的样子。厄……貌似……倾国倾城?
她眼神实在过于暧昧和猥琐,以至于淡定如山的凤倾玥也不由得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一声,“阿璃没告诉你十多年前……”
秋明月立即就想起以前凤倾璃说他娘被大火烧死的那一晚,凤倾玥扮作宫女去救他。
“你想故技重施?”
她神色漠然,忽而眼神带了几分讽刺与凌厉。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凤倾玥怔了怔。
秋明月却已经倒床就睡,“一个从来对我谎话连篇一直都在做戏的人,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凤倾玥眼神里浮现几分黯然,“青……”
“鼎鼎大名的第一公子,从来都不做亏本生意,时刻想着的都是怎样算计怎样谋取最高利益。我凭什么相信你会为了我而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凤倾玥沉默了,眉眼隐在黑暗中,有种看不懂的深邃和凄艳。
秋明月盯着帐顶,语气越发讥诮。
“一个视责任与使命大过一切甚至连自己所谓的爱人都能痛下杀手的人,凭什么让我把腹中孩子的生死交予你的手?你的祖先灭了我祖先的国,你又几次对我有杀心,我如何能相信你又是在玩什么阴谋诡计骗取我的信任?”
“容烨风流多情,天下无数女子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又何必留恋一个怀着孩子的有夫之妇?”
“凤倾玥身份高贵素来又有贤明,一生之责在于大昭皇权江山,如今又何必假惺惺的来救一个敌人的孩子?”
她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累了。
“刚才躲在帝寝殿外面那个人是你吧?”她讥诮的笑了,“你看到了,我亲手弑父,丧尽天良,十恶不赦——”
“青儿。”
凤倾玥打断她,声音难得的有了一丝沉痛。
秋明月睁开眼,很认真的打量她,然而那眼神又似乎更多的还是讥嘲。
“不要以你这副面孔这样叫我,那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凤倾玥脸色似乎白了白。屋子里没有灯,然而她仍旧能够凭着高深的内力和天性的五识灵敏看清他的所有表情。
痛快吗?
不,原本她以为当她被那些欺骗所伤再说这些话来报复他,至少会心中快意。然而没有,心中除了疲惫就是荒凉。
她又转过头,看着漆黑的帐顶,声音淡漠而清冷,像这夜被血腥染透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