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月已经恢复了淡定,冷静开始跳跃脑海。仔细想来,方才凤倾玥好似在帮凤倾璃解围。两国使者都在,依照凤倾璃的脾气,方才端木清和国师的话足够让他愤怒或者做出一些有碍国与国之间邦交的事。凤倾玥一个软钉子抵回去,倒是不动声色暂时化解了端木清的咄咄逼人,倒是没想到国师突然又询问起他的婚事来。
这一切的转变看似有些突然,然而却又似乎理所当然。因为凤倾玥没有半点惊讶,反而很从容优异的一一回答国师的问题。秋明玉有一种错觉,似乎凤倾玥是要借这个机会向她表明心迹。似乎,从今以后,他与她之间真的只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他眼底那一丝柔情隐藏的,是一种决绝,甚至……绝望。
她心颤了颤。
绝望?为何绝望?仅仅只是因为曾经错过如今爱而不得所以心如死灰?
不,这应该在很久以前他就明白了。他眼中的绝望,并不单单如此。
她抿唇,脑海中涌现许多旧事,那些朦胧之中听到的断断续续的对话,那些斑斑驳驳的血迹……
“原来如此。”
国师叹息一声,“原来世子是伤情所至。”
凤倾玥只是笑笑,并不反驳。他低着头,看着空空的酒杯。他不抬头,是因为害怕看见她望过来的目光,也害怕他期冀的抬头看到她的目光落在另一个人身上。如此矛盾又如此挣扎,如同在他生命里挣扎的斑驳血痕。那些看不见的黑暗里,那些荣光背后的牺牲和孤独。
是的,他在逃避。
一生清明一生理智一生清醒一生冷静的他,面对任何刀锋剑雨阴谋诡计以及那些不能言诉的灰暗下浓浓的血腥仇恨都不曾退缩皱眉的他。却在此时,害怕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
不可谓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他一生不惧任何风雨,却独独害怕她眼中没有自己的影子。他宁可抬头的时候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他宁愿在她转身的瞬间抬头捕捉那一瞬的芬芳盎然。然后,将那一缕芬香一寸寸留存心底,刻入骨髓之中。也不愿在怀着满腔热情,抬头时却看见她冰冷漠然的目光。那会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剑,刺碎他的心脏。
疼痛,无法呼吸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
所以,他只能逃避。
然后在逃避中自欺欺人。
曾经,她的眼眸中也倒映过自己的影子。虽然,很短很短,然而足够他铭记一生。
国师又笑了笑,“世子痴情痴性,那女子也算荣幸。”
荣幸吗?凤倾玥在心里问自己,这一刻他很想抬头看对面那女子是何反应?他知道,凭她的聪慧,自然听得出他口中之人是她。到得此时,他已经顾及不到阿璃听到这番话后会如何,也顾不得去关注身边那些异样的目光。他只知道,此生已然错过太多。哪怕是最后一刻,就让他任性一次吧。过了今天,他还是那个人前笑若春风却又无人入得他眼的王府世子。
从此这跌宕人生,这繁华人世,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徘徊。再微笑的去面对,那些永远无法改变的黑暗结局。
当初既然那般选择,就注定会失去很多。那些本不应该加注在他身上却也无法推卸的责任和使命,那些流光的年月,那些原本应该有却被他因成全而自私放弃的生命救赎。
罢了,这一生,就这样吧。
他微微闭眼,面上笑意如水。
国师又忽而话音一转,这次带上了几分认真。
“本座曾听闻世子与贵国馨怡公主青梅竹马,曾经还因馨怡公主伤情十年,未曾踏出王府?后来好不容易馨怡公主回京了,却不想阴差阳错,佳人另嫁他人。却不想世子如此情深意重,至今念念不忘。”
她此言落下,大殿中的人俱是一愣。这才想起来以前凤倾玥和郑馨怡之间的传闻,又想起孝仁帝之前为洛王进京举办的宫宴上,太后曾有意给凤倾玥和郑馨怡赐婚。却不想凤倾玥因大皇子之故而婉拒,后来郑馨怡又不守妇道和荣亲王长子凤倾翔私通。
当然,这件事虽然被太后下了禁令不许传出去。但是皇宫中哪有什么秘密可言?而且那天晚上那么多人,这等大事,早就私下里传开了。不过碍于皇家颜面,无人敢挑衅而已。
为了遮掩丑事,太后将郑馨怡赐婚于凤倾翔,却不想还未大婚就身死。原本以为如此水性杨花的女子,凤倾玥纵然心有所恋,如今也该淡忘了才是。是以刚才他说起‘独一无二’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想到郑馨怡身上。
此刻听国师所言,莫非凤倾玥还对郑馨怡念念不忘?
凤倾玥也似乎怔了一下,秋明月以为他会默认,却不想他温雅而又坚定道:“国师误会了。馨怡公主乃是六皇叔长媳,兄弟妻不可戏的道理,晚辈还是懂得的。”
呼——
多少闺秀都轻轻吐出一口气。
“哦,是吗?”国师也象征性的意外了一下,而后又笑意盈盈道:“原来是本座误会了,世子莫怪。”
她举杯,对着凤倾玥遥遥一敬,而后话音一转,多了几分认真。
“世子痛失所爱,心中伤怀无可厚非。然而家族延续,子嗣传承,乃尔辈之责,世子可别沉浸过往伤痛而忘却此身。”
孝仁帝忽然眯了眯眼,眼底乍现一道冷光。他巴不得镇南王从此绝后才好,为此不惜算计多年。这个西戎国师倒好,先是纵容自家公主口出妄言,如今更是干涉到大昭一个亲王世子的婚事。这西戎的国师,管得也太宽了些。
不能这么下去,凭他多年帝王生涯历经多少刀锋剑雨多少厮杀沉淀出精湛的目光,也看不透这个国师。所以,不能让她掌控了先机。
刚准备开口,却不防身边一直静默的皇后淡淡笑了笑。
“国师说的是,只是年轻人嘛,少年轻狂为情所苦很正常。本宫这个侄儿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一旦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姐姐和姐夫虽然心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由着他去。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他自己就想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