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关系感动你一生的156个爱情故事(影响一生的故事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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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也许,我们一生都不理解母亲

有一阵子,母亲只要一拉开话匣子,就开始把往昔的事情统统翻腾出来,像念流水账一样说了一遍又一遍。

起初,我们对母亲讲的事情还很感兴趣,因为大部分内容都是我们以前从没听到过的。我们竟然不知道,母亲的经历是如此丰富。她从十几岁参加工作,不管是工作还是个人生活,都遭遇过很多起伏挫折。母亲先后失去了三位丈夫,以至于我们现在的兄弟姐妹几人并非同父同母。第一次晓得这个情况,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面面相觑。据母亲说,我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姐姐当年因故送人后至今无法找回。当母亲一一讲到我们过早去世的父亲时,我们都不由得会泪流满面。而她是笑着的,沉浸在回忆里,娓娓道来。我们随着她讲到的事件或震惊,或意外,或惊喜,或悲伤。我们顿生感慨:母亲已经老了,我们却才刚刚了解她一部分的生活啊!

自此以后,母亲一有空就开始频繁地重复她的“往事”,每回都是老一套。

过去,我们从没觉得母亲唠叨过,她对我们说话一向是简明扼要,我们始终认为她的语言像她的人一样干净利索。偶尔,母亲也会侃侃而谈,为了尊重她,我们都毕恭毕敬地不作声,通常情况下我们只是以应付差事的态度哼哈地迎合着她,从没跟她进行过深入细致的交流。或者以为,我们跟母亲毕竟是两代人,除了母子亲情,便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代沟,各种问题、事情也没有必要彼此交换什么意见;或者以为,跟自己的母亲就如同跟自己的身体一样不需要再有什么进一步的了解了,觉得那反倒是一种疏离和客套。我们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可如今,母亲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呢?她的唠叨简直成了全家人避之不及的噪音,我们不但不想跟她交流了,而且开始害怕母亲开口。我们想,是不是所有离开了工作岗位的、上了年纪的女人都会表现出这一面呀?我们私下议论说,母亲是不是把她那些曲折的经历编成了大部头的演讲稿,连标点符号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

姐姐们开始抱怨:“妈真有点烦人!”

我哥说:“我看她是没工作干了,闲的!”

准也没有意识到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后来,每当母亲再唠叨不停,我们就悄悄地躲开她,屋里冷冷清清的只剩下她一个人自顾自地絮叨着。当意识到我们都不在了,她会戛然而止,有时也不能马上停下来,她就自己再嘟囔一阵。

有一天,母亲的老朋友张叔张姨从外地来看望她,母亲根本不顾什么礼节,也没有寒暄客套,很快又开始翻来覆去说起多少年以前的事。可是,我们惊奇地看到,三位老人的谈话气氛非常热烈。她们像少年一样充满激情,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又开怀大笑,宛如又亲历他们当年那熟悉的岁月,情绪在时而欢悦时而悲伤中起伏升降。随后,又会冷静地用今人的眼光和心态去审视当时的情形。我们不以为然,我们以为人老了都会是这种“老小孩儿”的样子。

自张叔张姨来过之后,母亲有相当一段时间心情很开朗,嘴里时常有滋有味地哼几首小调,最明显的是,她好久不再唠叨她那套“故事”了。她开始积极关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并力所能及地帮我们做这做那。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她都细心询问,提出中肯的建议。那个时候,为了母亲的晚年,我们基本推辞了离家远行的工作,希望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可母亲会开导我们鼓励我们不要为了她耽误工作。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母亲的唠叨又开始了,愈演愈烈,真使我们头皮发麻。不知是不是因为嫌母亲太烦人,三姐和四姐甚至忍无可忍地直接指责母亲:“祥林嫂,烦不烦啊!没事干吧?去外面跟老年人跳秧歌去!”好像在母亲有了唠叨的毛病之后,我二哥和二姐也不怎么回来看母亲了,二哥和四姐开始经常出差。

我们都忙了起来,不经常回家看母亲了。每次回去,都远远看见母亲站在小院门口翘首张望。每次离开,又都是母亲孤单的身影站在小院门口目送我们。我们也都请求过母亲随我们去住,可她拒绝了,她说不习惯。我们又征求母亲的意见要求搬回家来陪伴她,她又说她已嘈杂紧张了将近一生,老了想一个人清净。我们问:“那你想我们不?”她就哈哈大笑说:“你们翅膀都这么硬了,还想让老太太为你们操心哪?”她说她不再为儿女着想了,她要闲下来一个人好好想想自己的事。以母亲说一不二的性格,我们只能都依了她。有时,我们也希望母亲不再这样“强硬”,希望她提出要求让我们陪在她身边。可是,我们与母亲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柔的情节,我们也好像不记得母亲在我们面前流过眼泪,印象中的母亲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难以攻克。不过,我们看她身体健康,精神爽朗,于是也就很放心地离开她去经营各自的生活了。

在大约将近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发现母亲新添了一个毛病,就是长时间蹲厕所。我们一回家,她就不停地往厕所跑,一蹲就不出来。从厕所出来了,就是不住地笑,很简短地重复一两句总共几个字的话,常常重复着重复着就立即停止了,然后还是笑。我们猜测:母亲是不是长了痔疮啊?母亲一生都是个很讲面子的人,得了这样的病她可能不好意思在儿女们面前说出来,而且又最怕我们劝她去医院。碍于母亲的面子,我们也没多问。

有一天,我们姐妹几个分别往家里打电话,电话打了一整天母亲都没接。平日我们不在家时,每人每天都会给母亲拨一次电话,都是响过一两声她就拿起听筒接听的。我们觉得有些蹊跷,就给邻居打电话询问。邻居帮我们到母亲那边看过,一回电话就火急火燎地让我们赶快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了。

母亲在使用管道煤气烧热水后忘记了关阀门,煤气中毒离开了人世。母亲静静地蜷卧在那里,嘴角挂着一丝安详的笑容。她的爱犬欢欢紧挨着躺在她身边,陪她一同去了天堂。这一情景,给我们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她轻轻地一个人走了,没有给我们添一点麻烦。突然,我们觉得自己是多么愧对母亲啊!

在母亲的遗物中,我们发现了她的病历,病历上显示,母亲得了早老性痴呆症已经两年时间了。天哪!我们的母亲!这一下,好像母亲在世时所有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都有了答案。她竟然用她生命中仅存的毅力,与病魔抗争,她为了不拖累我们,竟对我们隐瞒了她的病情这么久。而处在这种状态下的母亲,竟然也从不向儿女要求一点点关爱。为了不使我们厌烦,她竟然以蹲厕所的方式抑制她面对我们时控制不住的话痨。

我们口口声声说爱我们的母亲,可我们曾经真正理解过母亲吗?当母亲希望把她内心深藏的东西向我们倾诉的时候,我们都在干什么?如果我们最初像张叔张姨那样与她耐心沟通,她可能会避免病魔的侵袭。而我们却让母亲带着儿女对她的不理解孤独地离开了人世!

好在,我们惟一能得到一些安慰的是,上帝亲手为母亲合上了双眼,母亲最怕疼痛,上帝爱她,就为她免除了这个痛苦。

水,最普通的一滴,带着草根的湿度,愿意永在青春里透明,更喜欢水姿态的多样性。

姐姐们开始抱怨:“妈真有点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