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泉水突然流经心里,我的心变得柔软起来。看着面前的沙翼,好像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孩,真想伸出手摸摸他的头。
沙翼见我没说话,以为我默许了,迅速把方便面桶移过去,拿起小小的叉子就开始挑面条。可是面条调皮得很,他挑了几下也没挑上几根。
一米八高的恶魔沙翼竟然斗不过这小小的面条,要是有记者在,这估计也能上新闻头条吧。这家伙真是太滑稽,太可爱了!
我紧闭嘴巴,偷偷地笑了起来。
经过不懈的努力,沙翼已经制服了方便面,正在大吃特吃。不好,他吃了,那我吃什么?再说了,那叉子可是我刚才用过的,上面沾着我的口水呢,他怎么就不嫌弃呢?
“放开我的方便面!”这一声大吼充满了气势,我仿佛变成了一个要拯救弱小的超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沙翼仿佛被我的气势震慑到了,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我,双眸如同夏夜闪亮的星星,没有了凌厉的光芒。他的嘴边还挂着几根面条,嘴角处还有几滴辣椒油,十足一个偷吃被发现的可怜样。美少年装起可怜来,简直要萌翻天了!
可是我很饿,不能因为他萌,就把方便面全给他吃吧?
“这是我的面,不许吃了!”我伸出手,想把方便面桶移过来。可是他身子一倾,双手把方便面桶护住,还瞪着我,好像在说“你再抢,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只是一桶方便面而已,他至于这样吗?难道这就是他整我的新花招?可是已经吃了那么多好吃的,他应该吃不下了吧,何必拿自己的肚子开玩笑呢?
“咕咕……”我的肚子又发出抗议了。
看他这阵势,明抢可不行,我得智取。
“算了,你先吃吧!”我收回手,假装大方地说道。
他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又用叉子挑起了方便面。
上帝啊,为什么我的方便面要进到他沙翼的肚子里?
我心生一计,拿出手机对着沙翼拍起照来。照片里的沙翼抱着方便面桶,脸都快埋进去了,几根面条被他咬着,还有一部分露在外面。
在我面前,他是无法无天,那在其他人面前呢?哈哈,没想到我伊漾也变得聪明起来了。
“看你吃得这么香,我拍了张照,留个纪念。”我边说边把手机在沙翼的面前晃了晃,成功地制止了他的吃面行动。
他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应该也没想到自己吃面的样子会这么恐怖吧。
“如果我把这张照片发到微博上去,你说我的粉丝会不会成倍成倍地增加呢?”
“不要发!”我和他之间好像一下子交换了角色,他手上还紧紧地捏着叉子,撒娇似的嘟囔着,“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吃方便面。要不你吃一口,我吃一口,我们轮流吃?”
想过他无所谓的样子,想过他用初恋体验社的规则压我,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乞求我。他堂堂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难道真的是第一次吃方便面?为了这廉价的方便面,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恶魔……
既然一桶方便面能有这么大的魔力,那我就勉强同意吧。
“我同意是同意了,不过这第一口得由我吃。”话音刚落,他就把叉子递给了我。
我接过叉子,毫不犹豫地挑起了面条,放进嘴里,根本忘记了去想这叉子上沾着他口水的事。
看着沙翼虎视眈眈的样子,我只得把叉子递给他。
他好像总结出了用叉子挑面的经验,一下子挑起了好多面条,并且仰着头,把面条全部塞进了嘴里。我连忙夺过他手上的叉子……
“喂,这么慢,快点吃!”
“吃面要斯文一点好不好?我可是淑女!再吼,我就用叉子叉你!”
“喂,我是男的,应该多吃一点。”
“你是男的,就应该让着女的,再说你刚才已经吃了那么多了。”
感觉没过多久,我也没吃几口,等再轮到我时,我用叉子在方便面桶里怎么搅,怎么挑,也没挑起一根方便面。
沙翼显然在他吃最后一口时已经发现了这点,这会儿又靠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笑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他的笑容是那么无邪,想象着我以后的生活里会充满了这种笑容,竟然也释然地笑了起来。可是当他的目光对向我时,我们的笑容都变得僵硬起来,赶紧避开彼此的目光。
5
昨天的噩梦没有重现,这一次沙翼乖乖地埋了单。可是自从吃完方便面以后,我们就一句话也没有说。
现在,我们走在酒店的回廊上,他在前,我在后,谁也不搭理谁。
想着我们竟然坐在一起吃方便面,而且用的是同一把叉子,我就觉得脸上很烫,甚至不敢看他。那他呢,觉得这样和我吃方便面是一种耻辱,所以不想面对吗?
不知不觉中,我们走到了大厅,那盏大吊灯发出的蓝光和紫光忽隐忽现,在我的眼前形成一片梦幻般的场景。我突然觉得和沙翼一起吃面的那一幕也变得不真实了。
“沙翼!”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走在我前面的沙翼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终于停在了某处。
这一刻,在我眼里,这偌大的大厅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沙翼一个人站在那里,如同雕塑般,似乎站立了一个世纪。他不再是那个和我抢方便面的沙翼,他又恢复了他的傲慢、高贵,在或蓝或紫的光影里站立着,仿佛他是妖,我是人,遥远得多看一眼也是奢侈。
沙翼朝声源处走去,而我愣在原地,看到他和三个人会合了。年长的老爷爷因为穿着笔挺的西装,显得精神矍铄,慈爱地看着沙翼。这位老爷爷让我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那个中年男人同样西装革履,一看就是成功人士。而中年男人身边的女孩娇小可爱,长发披肩,温柔地笑着,透着一种别样的风采。她看着沙翼,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爷爷,你怎么在这里?”沙翼开口了。
“在这里当然是吃饭啊!”老爷爷爽朗地笑了笑,随即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中年男人和女孩,“对了,沙翼,这是你林伯父,还记得吗?他们一家早前移民去了英国,在你小的时候也常来家里玩。”
沙翼看向中年男人,微微一笑,礼貌地问候了一声“林伯父好”,却随即将目光转向女孩,不说不笑,只是呆愣着。
我情不自禁地移动脚步,想走近一点,看清楚沙翼是怎样的眼神,还有,他认识这个女孩吗?
可是我又不敢走得太近。
女孩没有说话,老爷爷又说道:“沙翼,这是沐晨,林伯父的女儿。你们一起读过幼儿园的,你小时候还老黏着她……”
原来他们是认识的,还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我张了张嘴巴,那一声惊讶的“啊”却没有喊出来。
“爷爷,我知道了。”沙翼打断了老爷爷的话,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却未曾离开女孩。
“林伯父带着沐晨在国外待了十来年,还是觉得祖国好。当然了,主要是他的宝贝女儿沐晨要回来,这不,就都回来了。”老爷爷看起来是一个健谈的人,“我今天是来给他们接风洗尘的。走,一起回家,我们好好聊聊。”
说完几人朝酒店门口走去,我想叫住沙翼,却像哑巴一样,完全发不出声音。伊漾,对于沙翼来说,你始终是那个被遗忘的人。
我托了托背上的书包,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书包的重量,可是心里那种似乎被大石头堵住的沉重感,要怎么去减轻呢?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好像我跋山涉水已久,完全没有了力气,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了,可我还是得走。
“喂,干吗慢吞吞的?快点来坐车!”
好熟悉的吼声,是谁?
我循声望去,在心里呼唤起来:是亲爱的“扑克脸”,他没有遗忘我!等等,亲爱的?伊漾,你叫得太肉麻了吧?
见我还在原地没动,沙翼便大步朝我走来。惨了,他又要趁机来拽我的胳膊或者手腕了!趁他得逞之前,我跑了起来,我好像被哪个神仙施了法,瞬间变得身轻如燕。
我和沙翼一起来到他的车旁,那个叫林沐晨的女孩也站在那里,巧笑倩兮,美得超尘脱俗。
“沙沙哥,我可以坐在前面吗?”她小小的红唇轻启,声音娇而不嗲。
她看起来楚楚动人,这样的要求,谁都不会拒绝吧?
沙翼果然没有拒绝,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谢谢沙沙哥!”林沐晨欢喜不已,走到车门旁,却迟疑了一会儿,“咦,这里有人坐了呢,是个芭比娃娃,我抱着它好了。”说着,她抱起芭比娃娃,坐了上去。
沙翼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迟迟未关上车门,像是在想着什么。在林沐晨的提醒下,他才重重地关上车门。林沐晨像是被吓到了似的,收回了笑容,轻轻抿着嘴唇,抚摸着芭比娃娃。
沙翼没有理会我,直接上了车,我只好自己开门了。
车子疾驰着,我感觉沙翼这次把车开得快多了,要是超速就惨了,万一……
哎呀,我还是乐观点吧。沙翼这是在他的青梅竹马面前炫耀车技吗?可是他脸上的凝重并没有消退。
林沐晨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小声地问沙翼:“沙沙哥,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她那双晶亮的眼睛里透着隐隐的担心和害怕。
沙翼并不急着回答,看了看林沐晨,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怀中的芭比娃娃,脸色更加难看,慢慢地从口里吐出两个字:“没有。”
林沐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芭比娃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直等我到家下了车,都没听到她再说过一句话。
沙翼一直阴沉着脸,我下车的时候,他也没有说什么。
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曾经有过某种牵扯,过渡到现在,更是说不清楚。可是我莫名地有些慌乱,想要去弄清楚他们之间的牵扯,却又如此害怕。
6
进入初秋,有了一丝凉意,习惯将窗户敞开的我,不得不走过去关上窗户。
远远望去,在万家灯火的映照下,那高高低低的现代建筑层层叠叠、熠熠生辉。夜幕幽蓝,隐约有一颗星星在闪烁,我觉得它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一阵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缩进被窝里。我看着在被窝里陪着我的芭比娃娃,怎么也睡不着,无数个问题困扰着我。
“芭比,你说林沐晨是沙翼很早就喜欢的女生吗?”
尽管不愿往这方面想,可我还是问了芭比娃娃,即使它不会给我答案,只会睁大眼睛看着我。
一定不是的,沙翼都不怎么和她说话,就算给她开车门,那也只是一种礼貌……
我做着各种分析,想要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却始终说服不了自己。哎呀,是又怎样,与我有关吗?
我烦躁地用被子将头蒙住,只有禁止我这颗脑袋运转,才能睡个安稳觉。
“呼呼……”没一会儿,我的呼吸就有点困难了,我赶紧把头从被窝里伸出来。
我在哪里见过沙翼的爷爷吗?那慈爱的笑容像……对,像4岁那年送我芭比娃娃的老爷爷!如果是这样,那沙翼不就是……
上帝啊,老天爷啊,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事吧!
我一下子坐起来,像是被噩梦惊醒了似的,愣了一会儿,然后中邪似的往右边一倒,却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让我瞬间又坐直了。原来我压到了芭比娃娃,它肯定被我弄疼了。
“对不起啊,芭比,我不是故意的。”我把芭比娃娃从被窝里抱出来,向它道歉。
当我的目光停在它被剪掉一截的头发上时,它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小男孩,噘着嘴巴大叫:“我最讨厌听到‘对不起’了,更不喜欢说。再惹我,小心我把你的头发剪掉!”
“不要啊!”我尖叫着把芭比娃娃扔在了地上。
小闹钟的秒针在快速地走着,我定睛一看,11点了!平时这个时候,我已经进入梦乡了。
床上的手机屏幕也是一片漆黑,不如打给莫小洛吧。我连忙把手机拿过来,拨通了莫小洛的号码。
“臭伊漾,死伊漾,干吗打电话来啊?我正在网上‘偷菜’,你是来抓贼的吗?放心,你的菜我还不屑偷呢!”电话那头,莫小洛噼里啪啦地说着话,好像在我的耳边放了一串鞭炮。
“小洛,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的那些菜都送给你,我还帮你偷哦,还有……”我不停地说着,得让她知道电话这头有个我,免得她“偷菜”偷得忘乎所以。
这招果然奏效,莫小洛投降了:“别念经了,我好好听还不行吗?伊漾大小姐,到底有什么事啊?”
“小洛,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女生……”迟疑了一下,我还是说出了连我自己也不想听到的一句话,“她可能是沙翼喜欢的人。”
“不会吧,沙翼喜欢的人不是你吗?”莫小洛是没听清楚,还是在继续“偷菜”?语气淡淡的,完全没有一丝惊讶。
“你别乱说,你从哪里看出他喜欢我了?”我急切地否认道,却在心里惊呼:沙翼喜欢的人真的是我吗?之前莫潇学长说“也许他是喜欢你的”,现在莫小洛又这样说……
唉,不可能的,他对我一点也不温柔,一点也不热情,一点也不体贴,也没有告白过……
“伊漾,根据我那么多次恋爱总结出来的经验,你们两个体验初恋都那么久了,所谓日久生情嘛,你们也应该彼此喜欢上对方了吧!”莫小洛又在炫耀她的辉煌恋爱史了。
什么跟什么嘛,我们的话题完全跑偏了,现在要讨论的不是沙翼喜不喜欢我,而是我认为另一个女生才是沙翼喜欢的人!
“小洛,我再说一遍。我今天见到一个女生,她应该是沙翼的青梅竹马,可能是沙翼喜欢的人!”我提高音量,郑重地说道。
“什么女生啊,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对于我否定了她的理论,她显然不服。
“一个连我都觉得很漂亮、很可爱、很温柔的女生,更何况是沙翼?反正我觉得他们俩有些不对劲,沙翼之前肯定是喜欢她的。”我的脑海里一浮现出林沐晨的身影,我的声音就越来越小,自卑感油然而生。
“伊漾,不是所有的男生都喜欢漂亮、可爱、温柔的女生,我看你就是受了爱情小说的毒害。”莫小洛开始了对我的批评,“你自己也说是之前,之前不代表现在,也不代表以后。我说你能不能自信一点啊?真是气死我了!”
“我就是圣夜学园里一个平凡的学生,你要我怎么自信啊?”带着哭腔和怒意说完这句话,我掀开被子,看了看身上的睡衣。那一头头粉色的卡通小猪简直就是我的写照,我明明就是一头宇宙无敌的笨猪。好想哭啊!不,简直是好想死!
“有情况!”莫小洛像一个大侦探突然发现了重要线索似的,大叫起来,“伊漾,你这么烦恼,该不是真的喜欢上沙翼了吧?”
“我……我……”我像是做贼心虚的犯人在铁证面前无言以对一样,慌慌张张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哈哈……”电话那头传来莫小洛夸张的笑声,这大半夜的,简直吓死人了。
过了一会儿,我才恢复正常:“不跟你说这个了。”可是莫小洛还在笑,我瞄了一眼地上的芭比娃娃,连忙下床把它捡起来,诱惑莫小洛,“你要是不笑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真的?快说快说!”莫小洛还真是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
我深深地看了芭比娃娃一眼,简单地说了它的来历。
“这算什么秘密嘛!”莫小洛显然有些不高兴。
“可是你知道吗?我今天见到沙翼的爷爷了,我觉得他就是那位老爷爷。”我的语气中充满了惊喜,可是很快又泄气了,“沙翼可能就是那个小男孩。”
“好吧,这也算个秘密,毕竟我是第一次知道嘛。可是,这有什么?这只能说明你和沙翼的缘分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了。伊漾,你和他那个什么青梅竹马可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哦!”
莫小洛说了一大堆,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担心的是,如果那个小男孩真的是沙翼,那他可是从5岁起就开始欺负我了,而且踩坏了我两副眼镜。他的恶魔本性是改不了的,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整我呢!
唉,再怎么样,沙翼也是一个美少年。比起我这个在莫小洛看来总是让她丢脸的好朋友,在她的眼里,沙翼对我的那些欺负都不叫欺负,而是叫魅力吧。
还是别说了,虽然没有得到安慰,好歹也说了这么多,我心里也好受了一点。
“莫小洛,你继续‘偷菜’吧,我要睡觉了。”
“别啊,我还有话要说呢……”
我果断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