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伶迷蒙之间,张开双眼,身子却已如飘絮,无根无依,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
一道金色斧影,如曦光逐开黑暗,不可阻挡般的向她落了下来。
有发丝断开,有血滴凝住。
她已无力抗拒,旧伤新痛,一同袭来,光已要落到眉心,她想:这就要死了吧!她忽然想笑一下,嘴角已微微翘起,可下一瞬。
她怔住了,不,是愣住了!呆住了!
一道苍白的剑光,横在了她眉心前,金斧下!
握着那苍白的剑,是那苍白的手,然后是那熟悉的却苍白了面容的昔日少年!
“叮!”清如金铃,重若钟鼎,在她的脑海炸响。
恍惚间一只手把自己拉回了石门里,然后,清眸倒映中的那个侧脸转了过去,成为了一个宽厚的背影,渐渐的也似在远去、后退。
她想挣扎一下,却发现握住自己的手十分的有力。
燕小安绝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一个青年,抵住那一斧,那要夺走苏小伶性命的一斧。
他也没有时间去想,只来得及扫上一眼他的侧脸,一个几无血色的青年。
于此之际,前冲的身体,一把揽回了苏小伶,头也不回的逃了。
※※※
静默!
大厅之中,自斧剑相接后,所有的一切都突然静了下来。
谁都没有再动,也没人去追那两个逃跑的人。
都好像呆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唐言珵飞到一半,也停了下来,冷冷地看着石门前那两条人影,那飞来的人,衣角似还没有完全在狂风中平静下来。
他们的法宝仍粘在一起,
四目相触,有冷霜闪电掠过。
沉默没有持续多久。
“王宗景!!”一声刺耳的大喝。
所有人都不禁侧目,唐明风眉头也是一皱,这声音实在是太过让人不舒服。
一个红衣女子飞入厅中,白纱罩面,看不清容颜。她冷冷地看了一眼突然救下苏小伶的苍白青年。他也同时望来,目光只冷冷一触,便都各自移开了。
“金斧尊者...”声音还是那般嘶哑刺耳。
“徐梦红,这里何曾有你什么事了?”金斧尊者阴沉的脸,已经要滴出水来,而声音冷的仿佛要把这水再冻成冰。
王宗景收回苍白的骨剑,转过身,看也没再看金斧尊者,道:“红姐,我们走吧。”
“站住!”金斧尊者厉喝。
而王宗景仿若未闻,继续走他的路,口中淡淡道:“既然这里是下去的路,那副门主一会也就要到了。”
他看了一眼白纱罩面的徐梦红,便向远处走去,脚步沉稳,不疾不徐。
仿佛这里任他来去。
四周魔教众人,俱不作声,额头却已见汗。
徐梦红看了看金斧尊者,半晌,眼神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犹豫了一下,竟也仿若理所应当的一般,随王宗景走了。
自始至终,金斧尊者除了一声大喝便没有了其它举动,脚步没动,金斧未出,就那样注视着他们二人远去,直到,大厅里又安静了下来。
唐言珵深深皱眉,眼芒深深闪动,随即竟是将嘴角勾起,一甩袖袍,看向它处。
金斧尊者手里还提着那把斧子,缓缓闭上了眼,随后又缓缓睁开,和那一群教众,缓缓地走回了大厅中央,而其中一人漠然地将神龟抛给了刘承岭。
刘承岭吓得不轻,忽然一阵怪叫:“神龟呀!神龟,您老人家...”
这才打破了诡异的沉寂。
※※※
王宗景和徐梦红先后走回了刚刚栖身的石门里。
西门和敖奎都难以置信地盯住王宗景,只不过敖奎眼里更多是担忧,而西门的眼里更多的是冰冷的寒意。
“小王...你...”敖奎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王宗景靠到一旁,垂着头,眼也不抬,双手交叉抱着肩膀,显然是一副不想开口的样子。
西门眼角抽搐了一下,也靠到另一边的墙上,默不作声。
徐梦红跟着踏进来,目光扫过他们三人,沉默了一下,冷冷道:“等副门主来了,再说吧。”
随即她转过身,望向了厅里。
※※※
那里
大厅之中,石台之上,众人在石台前围成一圈,那个神龟门硕果仅存的刘承岭站到了最前面,而那只号称“神龟”却被蹂躏惨了的大乌龟则不知何时爬到了石台边缘,在刘承岭不断轻声地催促下,慢慢向前爬去。
当这只神龟靠近流淌在石台前那条小小血河时,它龟壳上的那一幅隐晦的图案居然缓缓清晰起来,在一片静默和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那隐约变换成一个青钟之像。
同时,这座大厅里突然仿佛从哪里传来了一阵悠远凝实的钟吕之音,回荡在众人耳边,可是当真去聆听时,却又发现根本就没有这样奇异的声音。
伴随着这奇异而若隐若现的钟声,那条血河里的血水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波动起来,从最初的平缓开始荡起了水波,浪头从小到大,很快就变成了波涛汹涌,随着神龟继续向前,慢慢爬到了血河之中,血河里的血水忽然一阵喧嚣,赫然是迅速向两边倒退而去,露出了一条通向石台的道路。
同时,笼罩在整座石台上的血腥之气,登时也为之低落不少。
刘承岭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慢慢站直了身子,唐家二人也是面露喜色。
金斧尊者仍是一语不发,走到人群前头,站到刘承岭边上,向那石台瞄了一眼,只见这个时候血河中的血水似乎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所逼迫着不停倒退,最后更是逆行向上,沿着石台边缘的血槽倒灌而回,渐渐都汇聚到石台最高处的那法阵中。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淡了很多,众人看着这幅诡异的景象,一个个都是面色古怪,这些人中也多有见多识广的人物,但似这样的场面还真都是第一次看见。
眼见所有的鲜血都被逼到那法阵中心,让那原本深邃的法阵突然呈现出一大片鲜艳的红色,站在刘承岭旁的唐言珵微微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同时目光落到石台一二层上那些外貌凶猛的兵俑身上。
刘承岭踏上一步,轻轻拍了一下神龟的龟壳,那只大乌龟随即停下了向前爬行的脚步,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刘承岭从腰间一个包裹里拿出一株药草,递道神龟的嘴边,大乌龟一口咬住,卷回嘴里,开始慢悠悠地咀嚼起来。
这药草拿出之后,散发出一股药香气息,看来并非是普通草料,而是可以入药炼丹的某种灵草。
或许是刚才破去血阵立了功劳,唐言珵看向刘承岭的目光便温和了许多,在他喂食完神龟之后,对刘承岭道:“这些兵俑有没有问题?”
刘承岭转头仔细看了一阵,迟疑了片刻,苦笑道:“这个不算风水阵势,小老儿当真不晓得了。”
唐明风的目光落到那只大龟身上,在它龟壳上的那图案上凝视片刻,道:“这只乌龟背上的图案似乎颇为神妙,有什么来历渊源么?”
刘承岭心头一跳,低下了头,装着向那龟壳上看一眼,脸上掠过一丝异色,但随即恢复了正常,道:“这只神龟乃是本门祖传下来的灵物,生来就是如此了。”
唐言珵在一旁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我说话算数,你且退后。”
王宗景四人中,徐梦红一直默默注视着大厅里的动静,突然厅里一声大喝“速退!”
“轰!”
就在大喊出声的同时,猛地发出一声轰鸣。
沉默的王宗景也不禁向厅里望去。
只见腾腾黑气转瞬间便把整个石台最上方完全笼罩,随后,两双血红色的充满凶戾之意的巨大眼睛,出现在黑烟深处,伴随着这两双凶眼出现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啸声。
※※※
燕小安抗着苏小伶跑了好远,只觉她比小灰沉的多了,实在是累的不行,只好把她放下来歇一歇。
他以为她晕了,便要把她平躺放下,再检查一下伤势。可燕小安刚把她放下来,她就毫无声息面无表情地缓缓站了起来,吓了燕小安好大一跳。
“小伶姐...你醒了?伤的重不重啊!伤口也没有迸裂?”
苏小伶怔怔的,清澈的双眼毫无焦距,颓然地靠在石壁之上,“啊...?”
“小伶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没事,我们快点躲远点吧。”
燕小安四处看了看,没有追兵,只有一只猴子在“吱吱”的轻叫。
“我们按记号原路回暗河那里去,既然那些黑衣人是神龟门,我们就从他们的盗洞出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好”苏小伶茫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逃过来时的方向,迷离而又忧思,似乎在期翼着什么一般。幽幽地道:“你又救了我一命。”
“不是我,是有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救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燕小安没有发觉苏小伶的异样,他低着头,他想还是自己太弱,回去也只能是累赘,只希望救他们的人不会有事。现在只能逃跑,但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然后闭上了眼睛仔细回忆自己刚刚转了几个弯,换过几次方向,他忽然觉得最近自己经常这样逃命,十分考验他的瞬间记忆能力。
有两扇木门的是通道间的石室,只有一扇石门的石室大多是空的,位于通道一侧。按原来的路就会回到石厅,是不可能往那里走的,只有找到地宫通道的大致分布规律,回到进来时通往石厅的隧道的前一段。这才能找到标记回到暗河。
燕小安想了半晌,只能暂且认为地宫是方形简单分布的,尝试一下找到回去的路。
便在此处又做了不同的记号,道:“小伶姐,我们走吧!”
苏小伶似乎还有些恍惚,道:“好。”
“嗯”燕小安应了一声,刚要迈步,却忽地一震。
前方不远处的一处拐角,传来了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