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一直正襟危坐、一直紧盯花东兴,花东兴吃完狗屌尴尬难当之际,花二又把狗心推到花东兴面前,双眼射出毋庸置疑,随后花二说,这是狗心,人心不好,要经常用畜类心补一补,狗通人性,心也灵分,你吃了它,没准黑心变红、冷心变暖、花心变纯、淫心收敛,还犹豫什么,吃了它。吃完它,再吃狗尾巴,省得你做完坏事前怕狼后怕虎。还有狗腰、狗腿、狗眼、狗肺、狗肝、狗肚你都要吃,听说你的腰一见了女人就软得面条样;你的腿一见到利益就迈不动步;你的肺因抽过量的好烟而衰败;你的眼睛经常狗眼样看人低;你的肝被酒精麻醉成酒精肝;你的肚子一半薄一半硬。我还是那句话吃啥补啥,这里每道菜你都要细心品尝,别枉费我的心血。
“花二,你也未免太,太那个了吧?”花东兴情急下发出质问。
“我太哪个了?”花二带着浓重鼻音说。
“我这是人胃不是马肚子,咋能吃下这么多东西?”
“没叫你都吃,但你每样得吃一半,剩下的地方得装酒,别忘了我是请你酒宴,不喝酒那还算宴席吗?”
明知花二在整治他,可花东兴没敢挑明事实真相。他清楚花二是个半土匪半君子半中性半土半洋的人,惹毛了他,他会就地挖坑活埋他花东兴,还会亲自动手把那些东西硬塞到他嘴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得拿出十二分的精明应对花二。他心里数遍骂花二是小娘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杂种,是他爹没做好就成胎的王八蛋,脸上却一直堆笑应对花二。这是他一贯的伎俩和精明,遇到难缠的主,他就使劲赔笑脸,使劲说拜年话。
“这春桃也是咋事先不说一声你要宴请我,要是知道你宴请我,我打昨晚就留下肚子,别说这一桌子狗肉,就是再来它几屉肉馅大包子我也不在话下。如今这胃饱得不行,咋能吃动这些东西?”
“你甭跟我在这谈子午卯酉,我花二请客吃饭,客人放我鸽子或者闪了我,日后我花二还咋在世面上混?花县长,这点人生小常识你不会不清楚吧?”
“这儿不就春桃在吗,咱兄弟俩啥话都好说,何必为难兄弟我呢?”
“别学坐山雕那套在这说黑话,我听不懂。你就说吃不吃桌子上的东西?”
花二脸色骤变,严肃得跟二郎神下界捉拿孙大圣一般。花东兴只好收口,一道道逐一吃起来。换了正常宴席,就眼前这些东西,花东兴一个人能吃掉一大半。今天这场合分明是鸿门宴,分明是花二在整他,他吃得压抑、憋气又发堵,胃口自然掉价。胃口一掉价,嘴巴张合得势必慢腾,而且吃到嘴里的东西如同嚼蜡。为息事宁人,他硬着头皮吃啊吃,吃到炸得香酥酥的狗眼时,花二叫住他:
“等等,狗眼要配上酒才灵验,我们一人一瓶烧酒,听说这酒店的烧酒好喝又滋补,比得上昂贵的人头马和什么路易十三。喝足了酒再吃狗眼,你就再不会狗眼看人低。”
花二说着推给他一瓶一斤装的烧酒,自己也起开一瓶一斤装的烧酒,瓶盖一落,花二喝凉水般一口气干了一斤烧酒,又一口气吃了几对油炸狗眼,香巴巴咀嚼着,时不时还抽抽被塞着的牙缝。花东兴看了眼那瓶一斤装的烧酒,始终没敢大口喝。烧酒一般都属烈性,他得慢斟慢饮才不至于沉醉。他喝得悠闲自在,花二当即拍桌瞪眼地发出警告:
“花县长,你没看见我花二是怎么喝的酒吗?痛快点,不然我就按住你喝,到时不痛快的可是你。”
“痛快喝,痛快喝,不劳你费神。”
被逼无奈的花东兴只好硬着头皮喝下一瓶烧酒,一瓶烧酒落肚,花东兴瞬间神志有些恍惚,他平时只喝啤酒或上等白酒,酒量仅限三四两,如今烧酒喝了一斤整,他感到浑身着了火,嘴巴、身子全都不听使唤,大脑的精明智慧也被烧酒溶解得不剩半分。他开始讲真话,开始想什么说什么,开始肆无忌惮骂花二和花春桃,他这个举动正合花二意,花二正想找机会下手,机会从天而将,他怎能错过这样的天赐良机?在花东兴秃舌半语地骂花二狗娘养的杂种、骂花春桃贱人骂得起劲上口的时候,花二展开总攻击,一拳打在花东兴正脸上,那一拳狠又准,花东兴满脸蹿花被打倒在沾有狗毛的地面上,还没来得及哼唧,花二的身体重重压向他,武松打虎般向他身上、脸上、头上狠命击去,痛得他是一阵哭爹喊娘叫祖奶奶。
花二任凭他怎么喊叫也没轻易心软,他继续拳打脚踢着花东兴,花东兴满脸满鼻子流血,花春桃连忙上前制止。起先,花春桃以为花二是要言语整治下花东兴,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冷眼观战局,她对花东兴也是恨意丛生,要不是他独断专行整治花二,她怎么会不惜丢性格抛颜面去求他,还忍受了难以忍受的许多痛苦。花东兴表面上给人道貌岸然一身绅士相,脱了衣服,他就是一条癞皮狗。他身上有鱼鳞癣,一层层往下掉,裆下的鸟东西总带股臊臭味。那长了鱼鳞癣的双腿压向她,还有那臭烘烘的鸟东西逼近她,她就拼命去想古往今来的名妓。比如,近代北京八大胡同的小凤仙;明代的杜十娘;清末的赛金花等。她用她们来驱赶满身的不痛快和不自在,现今花二替她雪了耻,她是打心眼兴奋,可是当花东兴被花二打得满脸是血,她吓得尖叫出声,拼命拽住花二的胳膊。花二的最后一拳还是出击了,那一拳不偏不邪打在鸟东西上,花东兴一声惨叫昏了过去。花二起身扑了下衣服打算离开,被花春桃制止住。
“你把他打成这样一走了之,店主过来肯定会报警,到时对你十分不利。”
“依你看怎么办?把他带回花妖镇,还是送到县里他的家?那样的话不就等于我花二认输了?”
“你不用离开,他也不用离开。你赶紧装醉,我把花东兴脸上的血迹擦掉,估计他没大问题,只是那一拳打在那地方太要命,我给他灌点醋,他不到一刻钟就会醒来。你快耍酒疯啊,愣在那儿干吗?你耍得越厉害越好,我这就去叫店主过来。”
花二依然站在那里没动,花春桃急了,骂他一句“蠢货”,接着把话说穿了,说你装醉耍酒疯,日后啥责任都没有,你放着省心咋还不开窍?你既报了仇又让花东兴白挨一顿打,你这叫一枪两眼,也叫一箭双雕。说着花春桃打开四五瓶一斤装的烧酒,把那些酒全倒在水池子里,然后大喊大叫跑去后院叫店主。
花二从没装疯卖傻过,经花春桃一说利害关系,他装疯卖傻得逼真又形象。他砸翻酒桌,撕了墙上的风景画,打碎一个酒瓶,用碎玻璃割破手指,手指冒出的血被他糊了满身,而后又把一空酒瓶子接了半下水,边喝边云山雾罩地破口大骂。等花春桃带店主过来,他径直扑向店主,嘴里不住地喊着“拿酒来”。店主捺起性子扶他到旁边的沙发上,他屁股一挨沙发,人就打起呼噜。花春桃清楚他是做样子,对店主说,你算一算损失,我照数付给你,然后,你给我们腾个房间,今晚恐怕走不脱。
店主横眼瞅了下饭厅,除了桌子被掀翻,墙上的风景画被撕,再就是满地血珠,没啥损失。店主说付足住店钱,一餐桌的狗肉钱,外加几瓶子烧酒钱就成。说完店主背起躺在地上的花东兴大步流星向后院走去,从后院返回又来背花二,花二人高马大,他背得很吃力,花二的脚全蹚在地面。店主把花东兴、花二安排住进一个房间,单独给花春桃安排了房间。花春桃不放心花二,拒绝了店主的好意,说要守着他们,以防万一。
店主也没勉强,但暗下犯了嘀咕,这女的长相俊俏,俩爷们不会是争风吃醋动了武把抄儿吧?这年头漂亮娘们多,贱爷们也多,哼,想想真是不划算哪!店主回头对银盘大脸的老婆说,那女的看样子挺和顺,可不一定是好货,好女人哪能单枪匹马和俩爷们混一块?银盘大脸老婆拧了下店主的耳朵回说,你懂个屁,现在时兴这个,那城里的舞厅里两男霸一女动刀子戳死人的事你没听说过啊?你真是个老土豆子,啥新鲜事都不知。那两个男的没死一个,就算咱店吉祥。别一见女人就评价人家好货孬种的,我要是长相跟那小娘们似的,我也出去浪骚,这年头人活着谁不图个快活?店主照准银盘大脸的屁股就是一脚,银盘大脸躲闪开,店主那一脚踢在门框上,疼得他直哎哟。银盘大脸母鸡下蛋般嘎嘎咯咯大笑着忙活去了,边刷碗碟边哼唧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