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剧烈疼痛,花二想大解,精明小伙起初没答应,但眨眼工夫花二就把一泡臭烘烘的稀屎便在铁栅栏内。臭味一杆杆透过铁栅栏往出冒,熏得精明小伙直呕嗓子。花二来第二泡稀屎的时候,脑筋急转弯,想出逃跑策略。这回精明小伙放行了花二,只是他疏忽大意了,把花二的一只手铐在外面的木板障子上,他转身回了仓库,以为万无一失,他在那里看守花二只能凭空闻臭味。花二蹲在那里拉痛快后产生逃跑念头,他用那小子给的抽烟纸揩了屁股,然后试着往起努力拔铐在木板障上的那只手。木板障有些活泛,他又一用力,木板障居然拔地而起,花二撸掉手铐,打算出逃之际,那小子恰好走出仓库,边走边问花二完事没。花二捡起木板障以迅雷之势砸向那小子,那小子的头被打破,花二顺手捡起一根草绳子三两下捆住他,又把他拖拽到仓库内绑在桌子腿上,最后脱下带血的衣服堵住那小子的嘴。
一切出乎预料又在预料之中,花二干得利索漂亮,他忍着肚子阵痛,带着满身伤痕,一瘸一拐地向夜总会走去。由于脱掉一件衣服,身子给冷风吹得直打战。好容易抵达夜总会,他四下巡视几眼,四下和往常一样安谧。他依旧很谨慎,没敢直接迈进夜总会。他站在楼下向三楼小蝶的房间望去,里面亮着灯,他心里一喜,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啪地打在小蝶房间的窗上。小蝶那时在和谁通电话,听到窗户有响动,回头望一眼,又继续打起电话。里面没反应,花二又用小石块砸在窗户上,小蝶在意了,撂下电话直奔楼梯。出了夜总会,一眼瞧见遍体鳞伤的花二。
花二只穿了件薄T恤衫,外面沾满血迹,脸上也是道道血痕。为不引起别人注意,小蝶让花二隐藏在楼门旁,自己进去取来墨镜、礼帽和大衣。花二穿好它们跟随小蝶进去,果然没人认出。进了小蝶的房间,花二没敢逗留多长时间,他知道看守那小子不好弹拢,没准已经挣开绳套,尽管他打的是难解的梅花结,可绳是草绳,用力挣个把分钟肯定开解。花二简单擦了把脸和胳膊上的淤泥,淤泥是那些家伙打他时往身上浇水形成的,不好擦,碰到没结痂的伤口如同盐撒在上面。换好衣服,小蝶要他去省城躲一阵子,说省城她有一处隐秘房屋,位置偏郊,没谁知道那个地方。
花二从车库开出车,小蝶进去向带班经理交代一番,匆匆坐进花二的车。
车子出了镇子没多久,惨重的一幕被花二撞上。花春桃横卧在马路中央半个多小时,血凝固在路面上,此时她已完全没了力气,可以说气息奄奄,尚存的一点意识让她眼睛半睁半闭,她在寻求救助者,黑天暗地没一个人打这条郊外路行走,哪怕遭遇上流氓绑匪,她也觉得有些盼头。然而除了狐鸣狗叫什么都没有,她趴在冷冰冰的路面上,绝望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花二本不打算下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他现在的情况危机,不允许耽搁半分时间,时间对他来讲就是生命和胜利。可他不能不下车,马路并不是很宽,花春桃横在中央,两边都很难过车,总不能从人身体上轧过去,即便是具尸体也不能。这是大多数开车者的戒律,不然车子沾上晦气,人也就跟着衰。花二跳下车直奔横卧者,花春桃隐约听见车子声抬起沉重的头,见车子停下,她双手合一,上帝呀,你真是不灭我花春桃。那熟悉的步子在月光下晃晃而来,看清了,那是花二的步子。花春桃激动地喊了句“花二”,却喊不出声。花二来到近前,月光恰好照在花春桃惨白的脸上。
“春桃,怎么是你?你怎么了?”花二蹲下身急切地问。
“我,我是为了去派,派出所看你,才……花大在前面的深坑里……快救他……”
花二把满身血迹的花春桃抱上车,转过头又去那个深坑里救出花大。花大的头受了严重创伤,人已昏厥过去。带着两名伤者回花妖镇断然行不通,两个伤者都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个是一奶同胞;一个是他曾经云雨过的女人;虽说他对她始终没有深厚感情,始终是种被迫接纳关系,但毕竟和他有过千丝万缕瓜葛,他无论如何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倘使那样,即便他抵达安全地带,心也会不安,人这辈子和畜生不同的地方就是有颗良心。他得带上他们去省城,连花县都不敢留步,他栽到花东兴这种势力小人手里,得绝对精明才能逃脱他的魔掌。花县到处是花东兴的耳目,自从花东兴当上一县之长,耳目越来越多,只要花东兴一个电话,满街的耳目如同蚂蚁大军。
一切听天由命吧,他们命大就能挺过去;命薄,他也没办法。总之他尽力达到日后不落下什么遗憾就成。他拼命地开着车,尽管胳膊上的伤口疼得要命,他还是咬牙坚持下来。车子抵达县城时他没敢逗留多长时间,车子停在一个脏了吧唧的菜站旁,小蝶下去买来水和吃的东西,车子就疯狂地启动。因为心虚,花二觉得满县城的人都在看他。中午将至,车子终于抵达省城。花大依旧昏迷着,花春桃流血过多也昏迷过去。花二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劲闷头开车,他准备遇到医院就停车。小蝶在车里几乎喊破喉管,她一会儿喊花大、一会儿喊花春桃,唯恐他们在昏厥中死去。
终于迎来第一家医院,花二没管这家医院大小,把车停靠在医院前门,然后迫不及待地跑进医院叫来担架和几名医护,花春桃、花大被抬进医院,他掏出小蝶事先准备的逃生钱,从里面抽出两个人的住院费交给医院,又花钱雇一名看护,就和小蝶离开医院,打算先去小蝶的房子定居下再返回医院看他们。小蝶的房子靠东,那家医院靠西,路途相隔很远,开了四十分钟的车才抵达小蝶那座房子。花二歇下脚,浑身刺骨的疼痛再次袭来。小蝶把花二扶到床上,花二的后背一着床,疼得他立刻侧过身。后背全是伤口,几乎没好地方,有鞭痕、有烫伤、有刀伤、还有拳击的青紫,这些伤口只要一碰,火烧火燎地痛。前胸也如此,好一点的地方就属两侧,两侧狭窄,他们不便打,给漏了下来。
“小蝶辛苦你了,要是我花二有东山再起之日,一定报答你的大恩。”
“搁这儿说什么呢?咱们之间用得着这么客套吗?我小蝶仰慕你花二是条汉子,愿意跟随你风吹浪打,不然不会舍弃省城的繁华去小山小庙的花妖镇。伤口疼得厉害,等会儿我泡些温毛巾敷上,保你消疼。小时候淘气,跟男孩子爬墙、蹦大坑,经常摔得鼻青脸肿,我妈就用温毛巾敷伤口,伤口很快消肿减轻疼痛。你呀也累了一整天,闭上眼睛,一觉醒来太阳又是新的。”
“小蝶,你真好。”花二眼内闪出泪光说。
小蝶诡谲地一笑:
“你知道就成,别到春光灿烂时忘记我小蝶,我呀就偷着笑喽。”
精明小子找遍花妖镇也没找到花二,甚至连夜总会的每个卫生间都查个底朝上。所长没瞒花东兴几日,花东兴便风尘仆仆来到花妖镇。所长吓得汗珠子直往下掉,当花东兴要求去见花二时,所长战战兢兢地起身,眼睛不敢正视花东兴。
“带路啊,还愣在那儿干吗?”
“花,花县长,花二这小子跑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花二他跑了。”
花东兴怒不可遏地揪住所长的衣领,愤怒扭曲了他的脸,也扭曲了他一贯的文雅,你他妈是吃干饭的吗?我看你这个所长是当到头了,看个人都看不好,你说你还能做啥?回家日老婆抱孩子吧。
“县长,我也不想弄出差错啊,只是花二那小子太本事,我可是派精兵把守的呀。”
“精兵个屁,我给你半个月时间找回花二,否则,你也别想当这个所长。”
花东兴气势汹汹离开派出所,金福狐假虎威跟在身后,也学花东兴的样子,虎着脸对所长说,你听见没有,尽快把花二找出来,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花二,多派些便衣。他可是咱花县长煞费苦心抓到的党内异己分子。花东兴回头瞪他一眼,他才觉出用词有些不当,随口改为花二这小子生活作风太不检点,居然搞到上级领导头上,把人家婆娘当老婆睡……
话没说完,金福突然想起省里来的浪娘们,他也像所长一样出了一脑门子汗,人是他亲自打开门放行的,虽说是被逼无奈,可毕竟人没了,花东兴同样不能饶恕他。他在离开派出所的瞬间想出撤身计策,这撤身计策可以说天衣无缝,花东兴就是想怒也怒不起来,他把罪责嫁祸到花二头上。
“县长,遭了,花二这一出逃肯定带上那个浪娘们。巴掌大小的花妖镇,哪块地洼哪块地高,花二这小子闭着眼睛都能猜中。那浪娘们藏的地方不算难找,就在关押花二斜对过的屋子里。花二能逃出来自然有办法找到浪娘们。县长,要不要去那屋子看一眼?”
“当然要去看一眼,我们已搞丢花二,那女人就是唯一的法宝。要是她果然被花二带走,你同样脱不了干系,前走带路吧。”
屋门大开,里面除了一股霉味什么都没有。花东兴脸色惨白得跟肺痨症患者没分别,失落、愤怒、挫败一时间砸向他,他眼内喷出愤怒的火焰,那愤怒的火焰烧红眼球,但愤怒的火焰无的放失,只有徒劳地燃烧。像金福预料的那样,他想冲金福开火,却无从找到确凿把柄。人是让金福看管的,但他没交代捆绑那女人,还吩咐金福好生招待那女人,说那女人果真是上级领导夫人,他们都有退路。话撂在那,如今出了事,他没法向金福发火。要是那女人果真被花二带走,金福就是在场又能如何?但他为了让金福尽快找到花二,还是一副阴沉的铁公鸡脸。
“金福,人在你这弄丢了,你赶紧想办法打探到下落,整天撅达个屁股就知道拱官,也不动脑想想,官是那么好当的吗?想当官得做出业绩,懂吗?啥叫业绩?你平时工作不失误,有突出成就,别人做不到的,你都能做到,这就是业绩。”
花东兴头都没回一下,带着满腔失落和怨怼上了车,人一到车上,向司机一摆手,司机倏地开了车。车子一溜烟开出花妖镇,后面卷起一溜尘土。那些尘土像是在护送花东兴,一直尾随车屁股不肯散去。金福站在原地眨巴几下眼睛,通体上下麻酥酥不靠谱。花东兴每次来花妖镇都是吃过午饭或晚饭打着响嗝满嘴油汪汪地离开,这次花东兴刚到就离开,说明生足了他的气,他要想占领镇长宝座,必须找到花二或者那个浪娘们。当晚,他宴请了汪明,想在汪明口中套出策略。汪明是啥人?那是个猴精,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人。金福在黔驴技穷的情形下死马当活马医了,你还别说,汪明这个死马还真活了,他在满嘴珍禽、满嘴香辣酒的感应下,居然答应金福回省城一趟。
“老金呐,你也别急成猴样,过两天我回省城省亲,捎带查探花二的下落。我敢打保票,花二肯定在省城落脚,省城那里他有许多根脉,抓住哪一条都能庇荫。”
金福一听喜上眉梢,连忙端起酒杯向汪明敬酒。
“老弟呀,若能找到花二,兄弟我就是全部家当送给你也心甘情愿。你说人要是点背喝凉水都塞牙,最近兄弟我是办啥啥不成还落一鼻子灰。这个花二,他妈就是条野驴,你说他妈老实做生意多好,偏看好当官这行当,偏跟我争夺镇长位子,没他搅和,兄弟我是滋滋润润当镇长呢。”
汪明浅笑了下,小口抿了杯中酒,嘘出好滋味,夹了口鸽肉,慢条斯理地嚼起来,嚼得方正圆润,像他平常做事那样有条不紊。他在琢磨该不该兑现许下的诺言,该不该像以往那样吃喝完扑扑身了事,该不该替金福打捞花二这条大鱼。他是书记,金福现在还是个副镇长,尽管暂时代替花二的镇长职务,位子也在他下,即便他扑扑身了事,金福又能咋样他?不过,他这次对花二失踪倒是有很强烈的好奇心,单凭他的好奇心,他就想回省城当一把福尔摩斯,于是他话说得非常动听。
“老兄,不要趟火嘛,一切包在老弟身上,你就放心在家里喝小酒吧。”
金福一听,感动得一双鼠眼眨巴几下,仿佛要从里面挤出点什么。一瞬间金福似乎忘记汪明是个游刃有余的奸臣,他的脑袋全被镇长灌满,认为只要能找到花二,或者找到那个浪娘们,他就会有锦绣前程。两个人喝得晕晕乎乎时结束就餐,送汪明时,金福的一条腿险些跪地,他喝得太多,也太猛,有些类似舍命陪君子。他身子歪斜地送着汪明,临进屋前没忘记告诉汪明,说那浪娘们额上有个米粒大小的美人痣。
汪明走出金福家的院落,星辰四溢,照得马路亮堂堂,他歪斜的身影东一转西一碰,步子踉跄得没法形容,好容易到了镇委会的宿舍,他哇地吐了出来,吐得淋漓尽致,连胆汁都吐了出来。那些好菜好酒顷刻间变成垃圾,所有的承诺也被垃圾埋没。不过,他的确回省城省了亲,但没打算费力劳神去找花二或者那女人,好奇心早随着呕吐懈怠,可是,一次意外会友,他和那女人竟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