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你又不懂经营。你老人家吃住这么舒服靠啥?还不是靠那些不要脸的贱货吗?这年头要脸就吃亏就没好日子过,县长都可以嫖娼,咱老百姓怕啥。”
“啥,你再说一遍?”
花二看花铁匠脸抖得厉害,充满火药味,要是他胆敢再回敬,花铁匠肯定投出炸弹。那炸弹会炸得花二头晕眼花。他刚出院,花铁匠不可能动手打他,可得唠叨他小半天。他和花铁匠天生犯克,话没投机的时候,他喜欢的事,花铁匠嗤之以鼻;花铁匠喜欢的事,他嗤之以鼻。爷俩僵得很重,先前当花铁匠手下兵,他是硬着头皮听花铁匠的唠叨话,如今翅膀硬了,他再也不听花铁匠那些没完没了的唠叨话,可也从不顶撞,能避尽快避。他居然牵了花春桃的手向居室走去。花春桃醉得快昏过去,全身麻酥酥地跟花二进了屋。花铁匠见了,脸抖得愈发厉害,那是兴奋的抖,花二能相中个女人不易,要是眼前的姑娘能做他的儿媳,他也算有个盼头。他活了一把年纪,快七十的人膝下没娃领,心里老不是滋味。花妖镇像他这把年纪的人哪个不是子孙满堂,他出去空落落孤独得跟秋天的蚂蚱差不多。他拍了睖睁在那里的花大肩膀:
“儿啊,加把劲找个对心情的姑娘结婚吧,结了婚,为咱花家开枝散叶,你爹我死了都值。”
花二重整旗鼓的第一件事是把月红酒店翻天覆地改造一番,除了恢复原样,还接了层楼,八层变成九层。九层完全是游乐区,啥好玩的都有,游戏厅、麻将室、台球室每天玩者爆满。此外,花二重新招聘了服务小姐,捎带招聘了服务男生,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鸭子。鸭子招牌在顾客中扩散开,省城里一个穿戴讲究、珠光宝气、梳盘头的女人来花妖镇观赏观音庙住进月红酒店,花二打眼一看,知道女人有钱有势。省城里的女人是稀客,花二高看一眼,觉得若是能把月红酒店的优势扩散到省城里,拉来一批省城客人,他的生意会越做越火,于是满腔热情款待了对方,安排她住进最好的房间,还坐下和她一番闲扯。言谈中得知漂亮女人是市委组织部阚部长的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直跳,同时产生计谋。镇长无缘无辜被拿下,现在他成了镇委会最不起眼的办事员,整天跑东跑西办些芝麻小事,镇委会哪个办公室人手不够便呼他帮忙,再不就是镇委会谁家办红白喜事要他张罗操办。
花二知道安排他当小丑职务是金福所为,像他当年送给金福的羞辱一样难挡。至此花二和金福的冤仇越结越深。装潢店被烧、几次三番去装潢店找他小脚、月凤的坟墓被掘、镇长职务被撸都是金福所为,他和金福可以说是血海深仇。刹车失灵事件虽不明确,但他猜测也肯定和金福有关。花二把仇恨深埋在肚子里,打理完酒店生意,一天不落地往返镇委会,见了金福跟没事人一样,乐哈哈地和金福打招呼,仿佛两个人从未有过纠葛。对此金福心里很不着谱,不知花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直敲鼓。晚上躺在那里,眼前总能出现花二那种深刻假笑,以及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的样子。每每他都会着魔似的扑棱坐起,点了灯,围上被子发愣好长一会儿才能安定情绪,同时往县里跑的次数越来越勤。每次去县里都不空手,不是烟酒,就是钞票,再不就送上几条活蹦乱跳的鱼,为此花东兴接待他时总是一副喜眉笑脸。去的勤,花东兴眼角周围的褶子也越来越稠密,不笑的时候,那些线般的皱纹松松散散地揉在肥厚的肉里,很像木雕之痕。
车子没了,花二没急于买,不是没钱,而是想深藏不露,骑着那辆放在库里很久的雅马哈满街招摇。人问这不是花老板吗?咋不开车了?车坏了再买一辆嘛,留那钱做嘛呀,钱这玩意像大姑娘一样不中留,留久了肯定发霉。花二还是一脸假笑,假笑定在脸上很久,直到对方看不见,他的笑脸瞬间变成铁关公。金福看到他落魄的样子,吃不准他的想法。又不好去月红酒店查看,见到花二又没发问,憋得他整天大喘气。花春桃的分内事,他分给单张子,单张子老好人一个,什么人都不得罪,哪怕对方是捡破烂的,只要他认识,他也能一阵点头哈腰,对上级更是恭维得每天点头哈腰数次,谁是上级,他都说蜜话,送笑脸,距离二里地,他能手抬得老高向对方打招呼,如此多年的颈椎病竟给他不断点头哈腰治愈,脖子再也不发酸地疼。金福很喜欢这个唯命是从的单张子,打算让单张子以喝酒为名去趟花二的酒店探察下虚实。单张子虽老实听话,却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的那种人,金福去镇委会上班恰好和单张子打了对面,单张子忙三火四一阵点头哈腰,脸上笑容跟着嘴巴一起动。
“镇长,咋来这么早啊?”
“领导嘛,就得有个领导样,和群众一样点来去,那还叫领导吗?”
“那是,那是。”
“单张子,你等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单张子小心翼翼去了金福的镇长室,金福瘦小身材卧在宽大的坐椅上,显得更加瘦小,他极力挺拔着身子,以此增加些许高度,腰板给他时刻的挺拔直成一条线,走起路来,那条线一蹿一蹿的。单张子问镇长啥事,金福说这几天没看见花二,你去他的酒店看一下,把他的行踪做个笔录。去吧,我等你信。单张子完全明白金福的用意,又不敢违令,心里不愿意,嘴里却溜出“知道了”。
单张子一到月红酒店就和花二打了正面,他错过花二逼视的目光,这瞧那瞅了会儿,终于开口说,花镇长,你咋不去上班?金镇长找你哩。找我?他找我干啥?
花二听人叫他镇长,心里很舒服,没推辞,任由单张子随意叫下去。
单张子人很精明,只用眼睛看,不张口问。眼睛所到之处是一派繁荣景象,漂亮的地毯、好看的墙壁、典雅的音乐,人走在地毯上像是在飘,单张子觉得自己在天堂里了,羡慕得直咂嘴。花二非常清楚单张子此行目的,带单张子去没客人的房间看个够。看得单张子龇牙咧嘴,这么多年,单张子都没去过像样的酒店,偶尔肚子馋,也只是去街上小吃部吃上一碗馄饨或者一盘水饺。花二带他来到宽敞阔绰的饭厅,他的眼睛不够使了,饭厅的桌椅全是新式样,周围空气清爽淡雅,让人一下子来了胃口。
花二盛情款待了单张子,一桌子好吃喝,弄得单张子不知如何下筷子。花二东夹一筷子西夹一筷子往他碗里填菜,他才知道张嘴吃。花二的热情和之前任镇长时对他的友好,一下子拽紧他。酒足饭饱回到镇委会,他弄虚作了假,没实话实说,他洗了脸刷了牙,一脸苦相敲开金福的门。金福等得很心烦,单张子进来,金福如同见了财宝,眼珠子紧密盯向单张子,单张子还是那副恭敬样子。
“镇长,花二在忙生意。”
“生意咋样?”
“看情形不太乐观,店里冷冷清清。”
金福开心地笑了,随后摆了下手,意思是要单张子下去。单张子下去后,金福一脸淫笑,花二,你也有今天?挣不来钱,你就甭想翻身压在我头上。看来你小子不是卧薪尝胆,是在喝黄连。哼。
那太太脾气很坏,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派头,对服务员的要求苛刻得没边没沿,鸡蛋里挑骨头,硬说被罩有异味。服务员过去闻了闻,上面的清香能让人陶醉死,就回敬她说被罩香着呢。她一听,马上泼妇一样窜上前,你说哪块香?哪块?没办法顾客是上帝,服务员只好换下带清香味的被罩。被罩换了,她还是嘟嘟囔囔找到花二,理直气壮地坐在花二对面的沙发上,说酒店服务不到位,服务员根本不把顾客放在眼里。花二那会儿正琢磨如何整治金福、如何报复花东兴,官太太一坐镇,启开了他的思路,对啊,何不利用官太太打击他们呢?花二打眼瞧了下浪性十足的官太太,坏笑挂在脸上,说你等会,我派最好的服务员去服侍你,说到咱月红酒店就是进了天堂。
官太太前脚返回客房,后脚跟进一个长相帅气的小伙子。官太太直了眼丢了魂,她要的就是这种服务,脸上泛出桃红,上下打量几眼帅气小伙,问他多大年纪,小伙说二十一。二十一?你行吗?行。行就好,过来,先给我按摩下。官太太脱了身上的睡衣,裸着胸罩和淡粉短裤,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她已经好久没享受到性爱,丈夫工作忙,又患有性神经官能症,稍不如意犯了病,哪怕是正在激情中,身上的鸟东西也会缩成团。要不是为了官太太头衔、物质刺激、十七岁的儿子,她早就和丈夫分道扬镳。市委组织部长那是啥官衔啊,那是晋级市长的前奏。
权力有时要比市长来得实惠,提拔谁、上调谁,那是组织部长一句话的事。多少年来她跟着官丈夫沾了不少光,出国考察、团体旅游、各种宴会,身为部长夫人,她风光占尽,她不可能因为晚上那点男女事不如意就和丈夫分开。时代不同了,她不可能让自己孤单,也不可能像古代女人那样吊死在一棵树上。她苦闷时就去各种娱乐场所,碰到顺心顺眼男人,经常带回家。有一次趁儿子去姥姥家、丈夫去省委开会,她趁机带回个顺心顺眼男人。那晚星光灿烂,她也星光灿烂。不过星光灿烂没多久,她殷实听到有人开门锁,吓得连滚带爬穿好衣服,顺心顺眼男人被她塞进衣柜用衣服挡上,关了灯躺在那里假装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