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铁匠说完吧嗒起烟来,花二知道这关总算蒙混过去,至于日后花大是否出院,以及花铁匠是否追究花大病情,花二全没在意,花二想现在说花大病情好转,不等于日后永远如此,花大迟迟不出院,他可以向花铁匠解释花大病情复发。花二自从去省城倒卖房屋,练就一身嘴皮子功夫和说谎本领。花二在说实话上吃了几次亏,之前按实际情况介绍的房屋全都低价出售出去;说谎夸大其词,把死角说得天花乱坠,以装潢头脑替买家设想,再把旧房屋装潢一番,不但为他赚得不少利益,而且还抬高了他的知名度,说经他花二出手的房屋个保个像新房子,尽管有些住户住进去不久发现房屋弊端,可却说不出什么来,之前从花二那里接手房屋时已经看个遍,满意得大牙直往出龇,如今发现被花二装潢掩盖进去的铁管子往出渗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里咽。
花二在县城里兜了几圈,挨家商店转了转,买了几条好烟,给花铁匠留下两条,剩下的两条给了花东兴,那会儿县里正在掀起学习孔繁森热潮,花东兴是学习小组长,大会小会向领导班子演讲孔繁森事迹,会上演讲得声情并貌、热泪盈眶,说孔繁森如何廉洁、如何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拍桌子发誓一定要向孔繁森那样,为党为人民鞠躬尽瘁。会议一散,花东兴完全忘记说了什么,孔繁森的光辉形象逐渐在眼前暗淡,取而代之的是物质和美女。花东兴平常日子除了向上巴结,就是结交像花二一样的生意人,为那些生意人开绿灯,从而获取满兜钞票。花东兴兜里有了钱,从不积攒,拿了钱人不知鬼不觉地去高档场所消费一番,钱多时,他就找机会去省城花销;钱少时就去花二的月红酒店花销。去省城的酒店或者高级会馆,他拿出假身份证递给服务员,一脸平和,丝毫没有紧张。假身份证是他花费很多工夫获得的。
他在电线杆子上看到一则做各种证件的小广告,于是找到公用电话打了那个电话,结果那个电话让他一连扑几次空,电话有震铃声,却一直没人接,他感到唐突,索性一直打下去。十几分钟后电话里终于有人搭上话,那人要他去狮子口街等他,要了他的联络方式,他想了想还是把手机号码告诉给对方。他打车去了那地方,结果什么人也没等到,只好气急败坏地离开。离开的半路上,那人来了电话,要他返回狮子街口,他为了假身份证只好听人摆布硬着头皮返回狮子街口。那人这次果然现身,用黑布捂了他的眼睛,费了很长时间带他来到一个棚户区。他的眼睛始终被蒙着,但凭借七拐八拐且坑凹不平的路,他知道自己已不在市区。不久,那人带他进了一间房屋,里面很闷,还有股霉味。他被那人按坐下,那人就再没理他。那人噼里啪啦打开什么,问了他的姓名和出生年月日,他逐一做了回答,只是没说真名实姓。那人问完就再没声音,他知道那人在制作假身份证,身子仰向椅背迷糊一觉,不知过多久,那人推醒他,说了句“走吧”。那人带他离开制作场地,摘了蒙布,亮出假身份证,要他付一千元,他立刻明白自己挨了宰,可是为隐名埋姓取悦生活,他只好掏出一千元买下假身份证。
有了假身份证,花东兴连酒吧那种地方都敢光顾,和吧女唱歌嬉闹,最后嬉闹到床上,完全是公子哥做派,平常日子的严谨朴素换成嬉皮笑脸和满目贪婪。嬉闹完事,他返回县城又变成那个严谨朴素的花东兴,下属进副县长室征求意见或者请批公文,花东兴始终是正襟危坐,端着发黄的旧瓷缸喝南方粗茶。花二进来时,花东兴就是这个样子。通过一段时间接触,花二对花东兴的性格了如指掌,知道花东兴不随便接待没预约的客人,马上作了解释,他不请自坐下,脸上浮现恭维的笑容,从皮包里抽出两条玉溪烟放到花东兴不算档次的办公桌上。县委主要领导全都换了小班台,花东兴吩咐秘书还用之前的四腿桌,秘书不解其意,花东兴解释说,现在生活富裕了,但不能忘本,四腿桌好好的换掉不是可惜了,再说学人家孔繁森就要有个样子,领导首先要带头嘛。至此后,秘书逢人便夸赞花东兴是个廉洁奉公的好领导。廉洁奉公的好名声散出去,花东兴暗地里的小把戏越来越频繁,一有空闲,贼偷般左瞧右看地溜出县委大院,甩特务似的七拐八拐一阵才去该去的地方。
见了玉溪烟,花东兴没像对其他人那样做掩饰,在月红酒店做过的事,花二一清二楚。花东兴摸了下玉溪烟,欢喜得眉毛挑了几挑,迅速拆了包,从里面抽出一盒放进兜里,剩下的十九盒被他迅速地放进抽屉里。花二诡谲地扫视一眼花东兴,心里嘟囔句“虚伪的家伙”,嘴上却说出相反的话:
“花县长,只要你喜欢抽这烟,我花二保证供上溜。”
说完,花二偷看一眼花东兴。花东兴舒眉展眼地笑着回道:
“好,好,好,有你这个朋友垫底,我花东兴是这辈子吞云吐雾到死不愁啊,花总,今后有啥事尽管说,你现在已是省人大代表,好好干,我保你前途无量,等花妖镇镇长退了位,我保你担任副镇长。”
花二此次来访花东兴本没打算过问政事,听花东兴这么一说,脑袋立刻发炸,他知道花东兴是要提拔金福做镇长,自己做了副镇长,岂不还被金福踩在脚下?心想这次没白来县城,这个重要消息要是晚一些知道,他豁出的本钱就泡了汤。他留在花妖镇,目的就是要整垮金福,入党、当人大代表,全都是为了复仇,他不能在最后一刻输给金福,心想既然你花东兴放了担保话,我花二也就不客气,弄翻了台,我还有最后一件撒手锏,那就是花东兴腐败的全部录像。花二收回笑容,直截了当地说:
“花县长,我要当镇长。”
“你说什么?”
花二回答得更加不卑不亢:
“我说我要当镇长。”
花东兴的眉头瞬间锁住,眼睛里充满乌云,乌云里带了闪电,脸一绷紧就显得很弯,他转悠下旧瓷缸子,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一圈:
“这恐怕行不通。”
“为啥行不通?”
“提拔干部是有标准的,你没当过一天领导,论资格空缺,论经验负数,要是提拔你当镇长,那就是违规操作,是突击提拔干部,我虽说主管花妖镇,可也不能一手遮天,也得听人家一把手的意见,还得常委会通过才行。”
“花县长,你别拿我花二当白痴行吗?你刚才许诺说要我当副镇长,那就不是突击提干了?再说镇长是个多小的芝麻官你心里清楚,我保证当上镇长后,把花妖镇的落后经济搞上来,到时你这个副县长不也跟着荣耀吗?”
花东兴先前向金福许下重诺,要是违背诺言,金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想了这一层,花东兴干脆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冷脸拒绝了花二:
“花总,副镇长我可以考虑兑现,但正位绝对不行。”
花二的脸也冷得吓人,刚才的热情一下子被寒气笼罩住,花东兴抽出一半的玉溪烟停在特殊时段,不知放进烟盒还是干脆拿出点燃。花二利落地起身,给了花东兴一句半晌回不过气的话:
“那好,咱们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