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法老的宠妃终结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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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尤阿拉斯礼冠

艾薇觉得自己的问题很自然,但是可米托尔却骤然沉默,似乎她并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即她猛地拍了艾薇一下,“别说我的事情了,说说你的男人。”

原本是很轻松的话题,这时一下子变得酸涩起来了。艾薇喝了口酒,闷闷地回复道:“我喜欢的人有了老婆,连孩子都有了。”

可米托尔推了一下她,“你少来,陛下才两个妃子,还那么重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他可是埃及的王。”

艾薇愣了一下,然后有些郁闷地说:“你说什么,他是我的哥哥。”

可米托尔也糊涂了,栗木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难道你还不明白,陛下对你这么好,大家都看得到。”她顿了顿,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地回复,“不会吧,你喜欢的不是陛下?这世界上还有女人会拒绝陛下?我还是那句话,你可真是太特别了。”

可米托尔的声音很尖,回荡在空气里不免有些刺耳。艾薇无奈地摇摇头,喝过酒的脸颊有些许发红, “我解释不清楚。”

可米托尔叹了口气,“不会吧,你要是不喜欢陛下……”她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语句戛然而止,尾音回荡在空空的庭院里再融进无尽的沉默。

艾薇心情低落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心里有千斤大石压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也希望,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地活在这个年代的女孩。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自己喜欢的人。可以和自己的好朋友尽情地讨论关于他的事情。为能够见到他而开心,能够听到他的话语而心跳不已。只是如果这事儿,靠努力就能希望的话……

握住杯子的手更加用力,小小的指甲仿佛要嵌进泥塑的杯身。艾薇摇摇头,“你想太多了,他想的不是那些事情。”

风吹过树荫,发出沙沙的声响。

可米托尔有些尴尬地指指艾薇的身后,转角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白衣的拉美西斯静静地站在那里,琥珀色的眸子在月色下显得清冷而孤独。

艾薇看到他的那一刻,心猛地跳了一下,然后变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米托尔显然是喝醉了,她也没有用正式的礼节,而是半跪下去,双手把杯子举得高高的,“陛下,您来得正好,酒正美味。”

拉美西斯慢慢地走过来,淡淡地说:“可米托尔。”

“是,可米托尔帮您斟上?”

“回去。”

他的命令简洁而冷漠,这一下就让跟他打交道很多年的可米托尔酒醒了一半。这个面瘫的法老王,心情越差的时候,表现出来就越平淡、越漠然。她有些担心地看看艾薇,却顶不住拉美西斯无声的催促,慢吞吞地行了个礼,“那可米托尔就先告退了。”

出于义气,她最终还是尝试着鼓起勇气说:“要不要我先送艾薇殿下回去……”刚说了一半,拉美西斯就看过来,她立刻没骨气地一垂头,“可米托尔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

“啊……”艾薇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可米托尔已经匆匆地三步并两步地跑掉了。友情肯定是重要的,但是和自己的小命掂量掂量还是命比较重要。艾薇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不安。而回过头来,拉美西斯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从她手中拿过杯子,将里面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斟满,又全部喝干。然后继续。直到他把两个女孩打算享用一晚上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才转过来,月光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晕染得他的表情一片模糊。

空气里酝酿着似乎一触即发的情绪,而他却一直沉默。艾薇很紧张地站在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不会是因为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而不爽。那如此,她是否需要解释点什么。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可以解释什么。

二人沉默地僵持了好久,他似乎总算决定好了要说什么,他说:“我有东西要给你,回你的宫殿去。”

艾薇还没到自己的寝宫,就已经看到透过繁密的树木满溢出来的辉煌灯火。白衣的侍者恭敬而整齐地站立在自己的房间里,原本算得上颇为宽敞的屋子被挤得满满的。他们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珍贵的礼物。白色的纱裙,黄金的饰品,巴比伦的面纱,赫梯的乳香,上好成色的绿松石、天青石与猫眼石,各种颜色的假发,尤阿拉斯的礼冠……很快,屋子里就被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塞得满满的。

艾薇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己旁边的拉美西斯,“你之前已经送了我好多东西了,放不下了。”

“你觉得这个住的地方小吗?”他看了她一眼,没有犹豫地说,“那么等登基礼结束后,我让梅他们再修一间新的宫殿给你吧。”

艾薇拼命摇头。

他便继续说:“过几天就是登基纪念日,这次我打算把你介绍给各国的使者。这些衣着装扮你可以随意挑选。”

“要把我介绍给他们……为什么?”她有些不安地看着这一屋子过分华丽的物品,然后又恍然大悟了起来。也对,银发的艾薇公主之前不被王室所喜爱,这样的场合想必是没有出现过的吧。现在要让她出席,必然要从头到脚精细地准备一番。

就在这时,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一般,拉美西斯也继续说道:“当然是为了将艾薇公主介绍给大家……奈菲尔塔利,不管你是否接受这个身份,你有着她最后的记忆,也是她这一生最为有意义的记忆。于我,你足以代表她的全部。况且,现在埃及王宫上下,早就把你当做了艾薇公主的转生。”

他三言两语就抹杀了另一个艾薇作为个体的存在。艾薇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她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周遭华丽的赐品,眼神最终停留在了被一个站在角落的侍女拿着的嵌蛇头礼冠上。她一怔,随即说道:“你让由侧室而生的公主佩戴尤阿拉斯礼冠吗?她以后嫁人的时候怎么办?”

他淡淡地回问道:“是吗?”艾薇一时语塞,不知他这不冷不热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于是接着这个空当,他又继续说了下去:“奈菲尔塔利,你究竟是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艾薇其实是彻底糊涂了。

尤阿拉斯礼冠承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巨大的权力、巨大的荣耀,也有无可比拟的责任。往往一国的王后,才能获得此殊荣。真不能理解他为何会没有原因地就将这一切轻描淡写地赏赐给这个侧室而生的公主。

于是她不明状况地猜测道:“你不用因为古实的那件事对我心有愧疚,那是我自愿的,保护你是每个埃及子民的责任。况且最后牺牲的是艾薇公主,不是我。我还是好好地活着,你看。”

她伸出手,向着他的方向轻快地摆动着。他却沉默了,可以看出,他压抑的表情下暗涌着复杂的情绪。但是终究,他只是保持着冷静,仿佛当做没听到她说的话,径自说着:“我能给你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多。”

艾薇伸出的手僵硬在了那里。

他也并不急切,只是慢慢地说:“你试试,向我提出要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一直认为你很聪明。”他的话里带着几分不快。

艾薇皱了皱眉头,歪过头,晃了晃手里的礼冠,“你真的要把这礼冠给我?那它所代表的东西,最后可也都算我的噢。”

法老的礼冠上往往有两个象征符号,代表下埃及的荷鲁斯,以及代表上埃及的尤阿拉斯,二者同时出现,即代表了上下埃及两权合一。在法老与“伟大的妻子”进行结婚仪式的时候,法老会让王后佩戴尤阿拉斯礼冠,代表她将拥有掌握部分上埃及的权力,也是对她的尊重。历史上,拉美西斯有六位妻子,数百位侧妃。但是能够掌控这样权力的人,不用想,一定就只有目前他唯一的王后——奈菲尔塔利。就算她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她也是知道的。

拉美西斯与奈菲尔塔利,是历史安排好的结局,缇茜提起过的,“唯一”的未来。佐证就是千年后无数壁画上的图案,文书上的记载和世人的口耳相传。黑色直发的埃及女子,戴着尤阿拉斯礼冠,塑像被刻在神化的法老小腿侧,证明着无限的宠爱。那张面孔的特征十分明显,在现代恶补了好多埃及历史的艾薇,几乎一眼就可以确定,拉美西斯的王后就是那位美丽而虔诚的女祭司。

历史上他虽然也曾迎娶过自己的妹妹,甚至女儿,他对她们的宠爱都远不及对奈菲尔塔利的万分之一。她自得到了艾薇公主这个身份的那一刻起,就确定自己没有可能获得与在另一个时空里同等意义的宠爱。

眼镜蛇的眼睛散发出冰冷的光芒,她水蓝色的眼睛里映出他凝滞的身影。

她似乎想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或她似乎在刻意地从他身上寻找到让自己失望的可能,她已经习惯了失望。因为她的失望,才顺应着历史真正的走向。

但是,他说:“嗯。”然后又补充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礼冠。”

那一刻,她愣住,头上的礼冠好像变成了烧热的烙铁,她迫不及待地从头上摘下来,不知所措地拿着,又放下,但又觉得不妥,于是又拿起来,递回了一边恭敬的侍女手上。

“我不要。”

他怔住,好像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了她的回复。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子,表情却阴森得很。

周围的女官都垂着头,低着眼,不敢出声。

他终于停了脚步,挥挥手,房间里站得整整齐齐的女孩子们立刻如释重负一般,拿着礼物就向外退,只依照他的命令将那礼冠留在了艾薇的床头。

他缄默,她却沉不住气了,总觉得很憋屈,一横心,就把心里的不快全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已经照你的意思顶了艾薇公主的位置,跟你回了王宫,你也借着我的存在攻入了凯尔迈,我不想再做更多的事情了。你也快些履行承诺,替我找到那个人,给我荷鲁斯之眼。”

她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巨响。她一抖,看他已经一掌拍在了自己身旁的木桌上。上面的花瓶随着桌面的震动剧烈地晃动,终究是掉了下来,砸在青花石的地面上,哗啦一声变成了碎片。

瓶中莲花的清香在室内漫溢开来,他的双眼却血红地盯着她。

门外的卫兵听到屋里的巨响,紧张地跑了进来,看到二人对峙而立,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艾薇有些恐惧地退了一步,然而,她还是战战兢兢地、不要命地继续说了下去:“你,你要仅仅是想利用我,就要给我相应的酬劳,不,不是吗?”

他就那么看着艾薇,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她不安的样子。

他终于叹气,沮丧地低声道:“你可真是个笨蛋。”

“什么?”艾薇没有听清楚。

他于是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登基纪念日,你可以挑你喜欢的衣服、首饰、鞋子,没有喜欢的可以叫他们去做,但是礼冠,你就得给我戴这一副。”

看到他的样子,她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却是极度的抵触,她有些激动地向前走了一步,“可你答应过我——”

但是话却说不下去,他没有表情的脸上仿佛清楚地写明白了拒绝二字。他甩手转身就要离去,艾薇跟上去了几步,他却突然回头,沉默中带着几分疏离,他倨傲站立的身影甚至带着一丝冷漠。艾薇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到了嘴边的话反而说不下去了。他这才对着屋外吩咐,“检查艾薇公主的房间,确认没有异常。”

他走了好一会儿,艾薇才觉得自己方才紧张的心慢慢平缓了下来。

拿到尤阿拉斯礼冠那一刹翻腾的各种思绪,渐渐地被梳理、划清。她冷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要她带着尤阿拉斯礼冠出现在各国的众使臣面前,高高地抬起她,想必有着其他的考虑。无论她如何盘问或是激将,都不能直接告诉她的考虑。

她回首,看向被放在自己床头的尤阿拉斯礼冠。精致的礼冠宛若沉重的大石,狠狠地压在她的胸口。她于是轻轻地呼了口气。突然,外面又有异常的响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了起来,寒意随着神经逆向渗透回头皮。她紧张地抬起头,猛地看向床侧的窗口。月光被挡住,一个身影出现在窗外。那人并没有一晃而过,而是逆着月色,停留在那里。看不清楚的面孔,却能感到他似乎在执著地看着艾薇。房间过于静默,他的呼吸仿佛近在眼前。他似乎在思考着,要不要与艾薇说话。要不要走到房间溢出的光线里,和她见面。

而虽然从未见到他的脸,艾薇却直觉地相信,这个人与她必有渊源。在究竟是要叫侍卫进来,还是要轻声向他发问之间迟疑了一秒,而就在这样僵持的一秒钟,那人突然一晃,又在黑夜里隐去了身影。这一刻,突然身后有人迟疑地叫了声:“殿下。”

她浑身一激灵,紧张地转回头去,反而吓了刚刚站在自己身后的朵一大跳。

“啊,是你啊。”艾薇松了口气,才想起今天是法老准许朵进宫探望自己的日子。于是她连忙又说,“对不起。”

朵有些担心地看着艾薇,问道:“陛下刚才好像很生气地走了出去,出了什么事吗?”

艾薇连忙挥手,“没有没有,没事了。”随即又顿了一下,开口问,“卫兵都还在吗?”

“嗯,是的。”

“围着这间宫殿?”

“依照陛下的意思,似乎还是有百十来人围着。但是因为怕打扰殿下休息,除了门口外,内厅的部分只敢在围绕的青木外十五步左右的距离照应着。”

看来,是这十五步的距离给了那个人机会接近自己。但无论如何,能够绕开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想必是绝顶的高手。他是否就是之前那个对自己怀有恶意的人……若是如此,以他的身手,想要不顾一切地伤害自己,甚至取了自己的性命,似乎都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他每一次筹划与行动都狠鸷歹毒,一环套着一环,目的就是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然而他费尽各种努力见到了自己,却只是站在窗外,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没有采取任何冒进的行动。其后,是怎样深远的想法?他接下来,又会有怎样恶毒的计划?

想到这里,周身忽然骤起寒意。她站在数百名士兵层叠保护的明处,而那个人却如同暗夜的影子,静静地潜伏着,一声不响地随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而她却根本无法猜到对方可能的身份。虽然早前和卡蜜罗塔结下了梁子,但是以她的胆量,断然不敢在法老亲自加重兵保护的时候,下这样的毒手。目前的她也没有这个动力和必要,因为事情一旦败露,得利的莫过于她的死对头——王后奈菲尔塔利。

而可能是罗妮塔吗?罗妮塔的父亲,一个在自己女儿被判罪时站都不愿站出来的父亲。她摇摇头,将这个猜想也否决了。除了这些人,她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还做了什么遭人嫉恨的事情。她作为艾薇公主被拉美西斯接回王宫,虽然似乎颇受宠爱,但是于他人看来,也不过是恢复到了嫁行古实前的状态,法老也并没有公开表露出半点要加赐她地位的意思……

不对,除了这副尤阿拉斯礼冠。

它象征着下埃及的权力,她若戴着它出席法老登基纪念日,便象征着地位的提升。尤阿拉斯的独一无二性,加上艾薇公主已被承认的王族的血统,会使她成为大埃及帝国上下最有权力的女人,这份权力将大于名义上的王后——奈菲尔塔利。

这样来看,无怪乎有人要杀死她。

不对。这样还是解释不通——拉美西斯赐予自己尤阿拉斯礼冠的事情,发生在那些厄运的到来后,也就是说,这个人在她知道自己可能得到尤阿拉斯礼冠之前就动了杀心!

除非设计这一切的人,一早就知道她会被放到这个位置。

念头的崛起令人措手不及,但却出乎意料地合乎情理。

艾薇不想怀疑这件事情,她甚至不希望自己的思绪会有一点偏近那个方向。但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向朵发问:“朵,说说看,最近宫殿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朵的表情很迷茫,似乎全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发问。

她强笑了一下,“比如登基纪念日啊什么的。”

朵或许会像往常一样给她讲一些有趣但却无关紧要的事情。若是这样的话,她便下定决心彻底摒弃自己方才那令人沮丧的念头。但是这次朵却没有。她只是沉默地想了一想,然后说:“马上就是登基纪念日了,宫里所有人都在忙这件事情。奴婢已经不是底比斯宫殿的女官,所以只有在陪伴殿下时才会进宫,只似乎听说陛下好像会在登基纪念日有比较特别的事情要宣布,所以大家都很紧张……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是怎样的事情呢?”

“不知道,可能是与国政相关的,奴婢一点也不清楚。”但是她又顿了一下,然后又似乎犹豫着是否该说出口。艾薇于是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又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接着说,“听王宫的匠人说,陛下前段时间连夜打造了尤阿拉斯礼冠。”

艾薇停了停,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给女眷所制的尤阿拉斯礼冠,难道全埃及上下不是只有一个吗?”

朵只是沉默,视线却有意无意地扫过艾薇房间里的礼冠。

百般抵抗,但是怀疑的种子依然悄悄地在心底发芽,生出了一片阴影。艾薇继续看着朵,直到她有些局促地又重复地说了几次“老奴真的不知道”。

心里只是一次次地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冬时他说的每句话。拉美西斯既然能将王室最高级别的杀手,暗暗地埋藏在自己身侧,此番必然也可以做出类似的事情。尤阿拉斯礼冠,几次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死神,以及窗外不明身份的人……在各国使者即将聚集一堂的等级纪念日前夕,这一些就仿佛是埋藏的伏笔。一个接着一个,更加频繁与真实地向她逼近。

她被勒令待在这间豪华的宫殿里不能离开,但自己却不可控制地向着未知的方向被推去。

手里拿着的尤阿拉斯礼冠好像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开来,将她撕扯成碎片。

得到法老万千宠爱与重视的公主,在各国使臣聚集在底比斯之时出了什么意外,法老大怒,遂出兵复仇。怎样看都是完美的剧本,努比亚之战的最佳续集。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意识里被祭奠,就变得根深蒂固起来。她想过一百种可能,但是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如此不信任这个曾经用生命去保护自己的人。一开始,对冬的话语产生动摇,或许在那之前,在更早的时候,拉美西斯将她送到古实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不信任他对她的所有表现。包括温柔的话语,看似认真的承诺。

心里无助极了,虽然想要坚强起来,却突然觉得异常疲惫。而最沮丧的是,自己不能控制的,对自己深深所爱之人的猜疑。

可越是爱,想到会被利用、被背叛,就越觉得痛苦,痛苦到无法呼吸。

她突然捧起那顶尤阿拉斯礼冠,狠狠地向地上摔去。

朵已年迈,看到她这样的举动,却没有反应过来拦住她,制作精良的礼冠被她以全力摔向青花石的地板,象征全埃及女性可以得到的最高权力的尤阿拉斯装饰,被从中折为两半,红宝石制成的蛇眼滚落出来,在地面上旋转,发出叮叮的声音,最后寂寞地停止在空旷的大厅里。

朵先是愣着,紧接着变得很害怕一般低低说着什么,随即突然跪倒在地上。

艾薇站起来,掀开内室的帘子,对着听到巨大声响感到惊讶从而在外面待命的侍女们慢慢地吩咐:“摔坏了东西。”

她们犹豫了一下,然后匆忙却整齐地走进艾薇的宫殿的内室。在看到被摔损的尤阿拉斯礼冠时,她们恐慌地跪倒在地上。艾薇做的这件事情,与弄坏中国皇后的凤冠、搞破皇帝的龙袍基本上是相当的罪行。

况且,她摆明是故意的。但是当事情发生后,她自己也有点后悔。

虽然不过是出于冲动的泄愤,但是她这样的行为,不啻宣告一件事,就是——她不想活了。如果她之前的怀疑不幸是真的,以拉美西斯的性格,就算现在不动她,在利用完她之后,也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但刚才朵也说了,这个礼冠只是复制的道具,那样的话,就算她摔坏了,应该暂时也没关系吧。至少,在他的计划完成之前……

她沉默地看着地上金光闪闪的残骸,周围的侍女沉默地用余光打量着她。

屋里静谧至极,她慢慢地吸了口气,还是说:“算了,收拾起来。”

如果他一定要把她怎么样的话,就算她再多么不愿意,也只好……逃离他的身旁了。

没有电器、网络、声色光影,时间总是会流逝得更加缓慢。艾薇弄坏了象征下埃及权力的礼冠,硬撑着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很酷很冷静的样子,其实心里很惴惴不安,躺在床上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担心反而就会不担心。喝过朵给自己泡的羊奶茶,头刚放到枕头上,不过数分钟的时间,她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睡得死死的。

这次睡眠来得深长,连梦都没做一个,后来想想,她说不定会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傍晚——如果拉美西斯没有在第二天的清晨回来找她的话。

他来的时候,她还缩在床榻里沉沉睡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却骤然看到拉美西斯安静地坐在床边,琥珀色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却一言不发。她吓得几乎一口气没上来,他却直接抬手将一沓莎草纸扔到她的床上。似乎是男人的画像,至少有数十张。艾薇看看手里这些莫名其妙的肖像,又看看他。他坐到她床畔的凳子上,双眼盯着她,“你看看。”

她摸不到头脑,于是翻开了那些莎草纸画,一张一张地看了起来。似乎是几十个不同的外国男人的画像,长相虽然大相径庭,却有一些共同点,比如皮肤很白,比如眼眶是陷进去的,比如瞳孔是有点发栗色的颜色。

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她看这些。于是她抬起头,又一次看向他,却发现他一直在小心地看着自己——不,或许说观察着自己更为恰当。她一愣,他已经不着痕迹地把视线移开,嘴里淡淡地说,“没有认识的人吗?”

听到这句,她似乎终于彻底清醒了,随即想起了昨夜他们的争执以及她摔坏礼冠的事情。顿了好久,她也没有回答。看她沉默,他就把那些画像又拿了回去,草草地收拢了一下,漠漠地说:“既然没有,我就拿走了。”

艾薇连忙接到,“我可以亲眼见见他们吗?光看画像还不太能确认。”

他瞥她一眼,嘴角勾起冰冷而优雅的弧度,“现在,可能不太方便,不过你放心,”他看着她,安慰一般地说,“以后如果找到更相像的,会再来找你确认。”

艾薇觉得他今日的态度稍缓了一点,至少这是拜托他那么久之后第一次将画像给她带回来。稍微放心了一点,嘴里道了谢,将手里的画还给了他,坐着等他离去。他却淡淡地说:“别着急,说点正经事。”

他将画随意扔到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副碎裂的黄金礼冠。一见到那被摔得几乎不成样子的蛇身,艾薇的表情就僵在了那里。他的声音格外清楚,一字一句地印刻进她心里,“为什么弄坏尤阿拉斯礼冠。”

艾薇沉默了好一会儿,总算小声地解释道:“反正也是假的。”

他看着她一会儿,然后将礼冠向她视线的方向又挪近了一点,“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礼冠不是复制的。”

这句话一出口,她的声音骤然变得清醒得可怕,就好像她心底的不安一样,她又重复了一次,“这不是复制的?”

“全埃及上下仅此一副——现在被你摔坏了,你要怎么办。”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即眼睛又一次落在了礼冠上。朵提起过这是拉美西斯请人赶制的,那么就应该不是那独一无二的下埃及礼冠。她又抬头看着他确实略带微愠的脸,一时间也分不清楚到底谁在说假话,于是只好干巴巴地又问了一次:“你到底要让我做什么?”

“那样的事情我不愿说第三次了。”他把礼冠放到一边,“修补的话还来得及,但是你给我解释,为什么要摔坏它。”

“我不是……”

“若不是用尽全力摔到地上,它根本不可能碎裂成这样。”

狡辩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彻底堵了回去。支支吾吾了半天,连拙劣的理由都找不出来,她只好低低地嘟囔,“对不起。”随即为了掩饰尴尬一般,她又抬起眼睛,无奈地坦白道,“不管你打算要我做什么,我就是不想要这个礼冠。它属于埃及的王后殿下,你伟大的妻子,你现在拿它来刺激我干什么。拿着我当棋子去布局还不够,连最基本的尊重能不能给一点。”

她鼓着勇气把话说开了,可话一出口,屋内却一片静寂。

他皱起眉头,看着她,评估着她的想法,过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说:“不明白。”

艾薇一愣,装傻?太厉害了,竟能装得这么像。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眼中依然是一片迷茫。突然,他侧过头去,不再看她,“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

他站起身来,俯视着她。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从他身后射来的光线,他的表情一片朦胧。

“我说过的话,拜托你记住。你想要的东西,直接和我说就是了,就算不拐弯抹角,我也会尽量满足你。”

这次换艾薇不明白了,但还没等她有机会把话问出去,他已经转身离去了。

自那以后,他似乎突然变得更加忙碌了起来,来探访她的次数也骤减。可米托尔依然是每天都过来给她讲解宝石的鉴定和制作方法,但也非常小心地不再提起那日拉美西斯的事情。从可米托尔的只言片语里判断,才大约知道他是在忙碌登基纪念式的各项事情,她便提出想要出去走走,或者至少去看一下阿纳绯蒂,结果却是被狠狠地驳回了。之前至少他还会找理由,而现在的回复就变成了,“登基纪念日之前,哪里都不能去。”

以保护她为名,而实际上,她已经被软禁起来了。想到这里,便觉得“事情不妙”。

那天他说“明白了”,到底是明白了什么。

一旦被与外界隔离开,就很容易失去对现实世界的黏着,减弱了自己对周遭事物的控制感进而变得无助而紧张。日子在安静的光阴流转里悄悄滑过。很快,离登基纪念式还有三天的时间。艾薇觉得再这么待下去,人就疯了,她一定要趁机溜出宫去玩玩,看看世间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那一日阳光灿烂,微风拂动。可米托尔心情极好地在艾薇面前又讲解了一通宝石的基本打磨理论后,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学徒准备打道回府。临行前被艾薇留下来喝了点上埃及送过来的酒,不禁颇有些神采飞扬起来。于是也就没发现自己的一个小学徒被艾薇绑起来锁在了自己的床上,而跟在她后面的两个学徒里,有一个是艾薇装扮成的。

发现这件偷梁换柱的事情时,她已经带着二人一路意气风发地走回到底比斯市区内的可米托尔工房。她如常向二人迅速地交代任务时骤然意识到其中一个小学徒完全是艾薇的长相。她愣在那里,手指僵直地指着那张精致的面孔,怎样也说不出话来,而这时另一个小学徒已经一下子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地说:“真的是殿下的命令……”

艾薇眨眨眼,拍拍可米托尔已经石化的肩膀,带着笑意地说:“算了,是我强迫他们的,还不是想多和你学学关于宝石的事情。”

可米托尔听到这个恭维,先是有些开心,然后又骤然低沉下去,“这样虽然您开心了,万一被陛下发现了我死十次都不够啊……”

艾薇顿了下,然后笑笑,“他那么忙,不会知道的啦。再说,我会准时回去。”

可米托尔挠挠头,然后对一旁站着的不知所措的小学徒说道:“去米克那里给我拿十颗红宝石回来,随便给我买两块砂纸去。”

小学徒忙不迭地点头,恨不得拔腿跑出这是非之地。

“等着。”可米托尔有些不耐烦地叫住他,“你就当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儿,今天下午谁都没来过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