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抬着头,只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当然可以杀我。但你也要信守诺言,放这些兵士一条生路。”
赫梯的攻势已经停止,但却依然是在利用强弩对地面进行压制。因为体力原因,埃及士兵的抵抗已经势渐微弱,而拉美西斯率领的突围依然没有显著成效。艾薇用余光看着,心里却不免焦急……停止吧,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雅里唇侧的弧度终于收敛,棱角分明的唇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直线,最后又化为一阵淡淡的叹息,“也对,经历了那么多,你心中或多或少总有那几分优越感。”
艾薇用力摇头。与艾弦一样的面孔,却说出这样自弃的话语。她真心觉得对不住雅里,却无法承诺更多。若这个时空,他真执意要她死,她……
“看你这样的反应,我倒有件事问你。”雅里打断了她的思绪,随即挥手令退了四周的卫兵,低低地说,“我以为我是忘记了过往发生的事情,但仔细想想,很多事情却是未曾发生过的。我想,那些或许是幻觉,但你如今的样子,怎会和我有一样的记忆?”艾薇一愣,也对,雅里并不知道消逝的时空的事情。正在思考如何开口,雅里又补充道,“你还是不要再骗我,你也不想让谷底几千埃及蛮子就这么惨死吧?”
“好,我告诉你,你先不要动手。”艾薇连忙打断说,“你忘记的是另一个时空里发生的事情,但是历史因不同时空点的选择而变,那段时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因为我选择让它消逝……”
雅里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来,冰蓝色的眼里看着她竟有几分惊异,“你有这样大的本事?”
艾薇语塞,她怎有这样大的本事,不过是荷鲁斯之眼的本事。但是想想还是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雅里,于是便咬咬嘴唇,“总之这个时空只是大体相同,很多细节是不一样的。比如我就未曾遇到你……”
因为她是来自历史外的人物。历史重写,她的切入点自然变化,但是变来变去,也未见得变得更好。心中自嘲,脸色便也阴晴不定。
雅里眯起眼睛,沉默了好久,然后突然轻笑,冷冷地说:“这么说来,那些事情确实都是发生过的了。你自己来招惹我,从牢里救出我,又同意和我打赌,到最后你却不过是踩着我达到你自己的目的。那个时空里我真是窝囊,竟让你如此玩弄于股掌,还心甘情愿地一次次放过你。”
冷漠的言语间,竟有了几分抹不去的恨意。诚然,雅里通过秘宝之钥得到的记忆都是另一个时空里的,在这个时空里,二人的交集少得可怜。心中刚刚对艾薇有了几分好奇与喜爱,却骤然想起了过往的那一切,巨大的反差使得他的自尊无论如何无法忍受,终于难控怒意。
说要杀她,绝非儿戏。
他轻轻挥手,士兵从后面押解出一名满身血污的年轻人。他穿着赫梯高阶的军服,艾薇正好奇,雅里又一摆手,一个士兵便用剑柄卡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浓黑的血几乎结成了硬痂,挡住了他的面孔。艾薇只扫了一眼,就不忍将视线再度移开。平日里熟悉的哥哥的样子,现在却毫不在乎地做着这样冷酷的事情,“你到底想怎样……”
“你再看仔细。”他冷冷地说。
艾薇没有办法,只好强迫自己再度看向那名男子。棕发褐眼,不就是另一个时空中,被拉美西斯安插在雅里身边的图特?
就在她认出他的那一刹那,雅里轻轻颔首,架住他的士兵就狠狠地推着他,猛地将他向谷中推去。事情来得突然,图特仿佛染满血污的破布一般,就这样落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谷中埃及的乱兵中。
“那个时空里,就是这个小子坏了我的大事。此次卡迭石之战,我还可能输吗?”雅里微笑着,那略带轻佻的笑容使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如此残暴的统治者联系在一起。艾薇心里一沉,此次埃及落入如此境地,归根到底不是因为那两个假扮为牧羊人的赫梯间谍,而是雅里已经有了关于这一战的知识与记忆。
但是拉美西斯并没有。
她想保护历史行进的路线这件事,是否太幼稚太单纯。历史总会按照它自己的方式达到应有的结果,她真是太狂妄,妄想自己可以撼动它半分。
正午。炙热的阳光化为猛毒的那迦哈节,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光线宛若锐利的毒针,深深地刺进他们的身体。图特从高地被推落至谷底,没有铠甲保护,转眼就被摔得血肉模糊。士兵本来就已经十分不安,此时却有身穿赫梯高级将领服饰的人掉落下来,他们更觉得奇怪。有人抬头看向了图特掉下的方向,随即他们发现金发的艾薇公主已经奇迹般地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艾薇公主?”
“那不是艾薇公主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议论声四下响起。士兵的心里充满困惑,但又有几分扭曲着的期待。既然艾薇公主已经被送了上去,赫梯总该要信守诺言,放人吧。受了重伤的布卡靠在谷侧,听到众军莫名的骚动,也跟着抬起头来。骤然看到艾薇公主神奇地站到了高地,他连忙命人到谷口向拉美西斯报信。
送信人踏着谷底层叠的尸体,拨开错落的埃及士兵,一路赶到谷口。谷口的将士早已杀红了眼,总算是看到了一点成效,法老正打算派人将谷中士兵调来增援。送信人举着文书,没时间读,情急之下送信人将内容大声念了出来。那一刻,四周的副官都没了声音。拉美西斯站在原地,握住剑的手竟有了几分颤抖。他想了片刻,才似乎终于明白了那报信人口中,“艾薇公主被雅里钳制”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扔下一句简短的命令,“继续攻打。”副官们正松了一口气,可他却自己转身,向谷内冲去。好容易赶回来的多莫立刻跪下,紧紧抱住他的小腿,“陛下,艾薇公主是为您的突围而去,您若又杀返回去,就是白白浪费了公主的一片心意!”
他说得诚挚,可拉美西斯怎可能再听进去半分。他几乎是用剑背毫不留情地狠狠戳向多莫的背脊,连攻十数次,直到他一口鲜血喷溅出来。或许是因为战乱,或许是因为对求生的欲望,四周的副官一并跪了下来,将拉美西斯围在中间,“陛下,事关我国整军的死活,请您三思。”
高地之上,雅里扣住了震惊不能言语的艾薇,细长的指节仿佛尖锐的利器,要深深地刺进她的骨里,“难以置信,真是难以置信。在另一个时空里,你竟可以如此对我。”
图特的身体摔在黄土之上,转瞬摔成一块肉团。艾薇已经万念俱灰,她从历史舞台的退场,不过是早晚或方式问题。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帮助埃及拖延时间……等到这场战争的“转机”。
她便说道:“每个历史总会有所不同。这个时空里,你已经大获全胜,我任由你处置,你便依照约定,放了埃及的残兵败将。”
雅里冷笑不语,艾薇正欲多说,突然几块石头凌空飞来,艾薇下意识用手去挡,石头纷纷飞落,只有一块砸到了她的额角。早前在南部得到的旧伤再次受创,鲜血慢慢溢出,沿着脸颊流下来滴在黄色的沙地上。艾薇随着垂下头去,落在地上的,正是当时被他夺走的三枚秘宝之钥。雅里松开了她,她便蹲下身去,将宝石捡了起来,捧在手中。雅里宛若如所料般,慢慢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你果然是不属于这里的人。你看着我们,就好像看着一些纸上苍白的文字,你的心里就记得这几块破石头。”他顿了顿,竟自嘲地笑了起来,“好,你就好好收着。”
那笑里分明带着怒意。是啊,她好像一直在找那几块秘宝之钥,但现在找到了,又如何呢。缇茜分明说过,集齐秘宝之钥,并非为了找到荷鲁斯之眼。那块可以让她回到未来的石头已经永远地破碎了。现在,就算拿着这几块价值连城的宝石又如何,她既无法改变既成的未来,也无法逃脱退场的命运。
看着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雅里竟有了几分报复般的快感。
可就在此时,原本应该在不远处待命的卫兵,突然仓皇地冲了上来,他焦急地说着什么,但是雅里的注意力却骤然被远处的骚动吸引走。
阳光照落在了无生气的沙地上,泛起残酷而冰冷的金黄。而谷外,此刻,铺天盖地的金色旗帜从奥伦特河的方向涌来。深蓝为底,金色为主线,旗帜上描绘着初醒长啸的雄狮,士兵们蓄着整齐的黑须,半披着红色的斗篷,左手持锋利的重剑,右手持巨大的尖盾。他们步履整齐,缓慢地,却坚实地一步步向峡谷逼近。
“亚述人……”雅里眯起眼睛,刺眼的阳光让他的眼角变得干涩起来,他几乎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觉。他眨眨眼睛,又仔细地看过去,这一刻,金色光芒下的亚述军团显得格外清晰而耀眼,耀眼得令人心生不安。
那招摇的旗帜,正是那萨尔一手编组、亲自培育的狮子军团。
但亚述刚刚发生内乱,那萨尔想把自己的地位巩固,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他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更没有理由插手埃及与赫梯之间的争端。
没有理由吗?
他侧过头去,看到艾薇全神贯注的样子。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断靠近的亚述军队,她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指节泛出淡淡的白色。分不清是欣喜还是激动,但她似乎早已知道那萨尔的狮子军团会出现在这里了。那一刻,被背叛的恼怒莫名地涌上心头,雅里一手将她紧紧扣住,“又是你?”
亚述的军团如洪水一般渐渐涌向谷口,此时将谷口如铁桶般围住的赫梯军士彻底蒙了。而还来不及向雅里请示,两方的军队已经开始接触。这一刻,是敌是友已无需再作争论。亚述军团的先锋抡起重剑,如砍瓜切菜一般地轻松干掉了赫梯军队最外围的兵士。
论肉搏攻击力,没有人可以战过亚述。赫梯擅长使用战车与弓箭,但此时赫梯这一支队伍被夹在了谷口,身后是整装待发、实力充足而强大的亚述军队,而身前是困兽一般,已经杀红了眼的埃及部属。腹背受敌,不消两分水位线的时间,赫梯的军队已经开始渐渐溃不成军。
尴尬的是,雅里设计这支军队的目的就是要兵分两路,从两个方向对埃及进行打击。因此,两支分部之间的布局十分分散。准确地讲,由于埃及士兵堵住了出谷口的唯一通路,赫梯军队其实是很难会合在一起的。此时,亚述的军队,保存了强大的实力、选择了完美的时机、取得了地理的优势。
他们的出现,为埃及军队的突围带来了巨大的优势。
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局势产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巨大的逆转。埃及的军队抓准了机会,开始配合着亚述的进攻,全力突围。
第一支小队杀出了包围,紧接着,在部将富有煽动力的影响下,接下来的队伍也开始更加有组织地向外冲去。雅里一手拉着艾薇,一手举起令牌。谷中高地之上的赫梯部属立刻向谷口集中,紧接着弓弩便如雨点一般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脸颊突然受到重重的一击,响亮的声音让他愣了好一会儿。转头过去,艾薇紧紧皱着眉头。
“你答应过我的,以我的性命换埃及一条活路。”
安静的声音,却好像沉重的磐石,落在耳边,心口却闷闷地疼了起来,可表现在脸上的还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笑容,声音里还似乎带着淡淡的嘲笑。
“哦,是吗?那你自己说过的事情,又有几件兑现呢?”
二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凝滞成冰,而亚述军队没有浪费一分一秒,他们用长盾架起了严密的防护网,将由高而落的赫梯铁箭全部挡下,同时为埃及军队让出了位置,确保他们顺利出谷、撤退。亚述与埃及二军会合之后,势头更是无法阻挡。
卡迭石之战,赫梯十成的胜势瞬间烟消云散。
可就在这时,向外涌出的埃及军队中,独独有那么一小队逆流而行。
拉美西斯带着贴身的侍卫,冲回了谷中。
他满身的血污,而他坚定的样子,仿佛毅然的塑像。毫不犹豫地,向着原本的死亡之地前行而来。
在高高的台地上,被雅里紧紧地钳制的金发公主,和在台地之下被部属们团团围住的年轻法老。那一刻,艾薇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跳出了身体,看着这一幕,仿佛一切的纷杂就此静止,被写进了图书馆里厚重的历史书里。
拉美西斯放弃了逆转局势,再次回到了危险的谷中。宿命似乎又要重现……
艾薇转过头去,看向了身旁的雅里,轻轻地说:“喂——”
他微微垂下头,黑色的刘海随之在脸颊滑落,冰蓝色的眼里映出她的样子,有些像哥哥熟悉的眼神。可这样熟悉而亲密的人,将她逼到了如此地步。掉入荷鲁斯之眼的轮回里,没有一件事情是在预料之中,而一切却又都如此顺理成章。就好像夏天郁郁葱葱的绿叶,到了秋天就变为干枯的褐黄,而冬天降至,就会凋零完谢。即使每个季节的模样大相径庭,但却毋庸置疑。
由爱慕,到不舍。由迷恋,到憎恨。
艾薇仰起了头,说:“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微怔。
就在这发呆的一秒,突然她用力地推着他的胸口,向台地的悬崖边上冲去。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她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他措手不及,被她推着一并从土黄色的高台上飞离,向奔流的奥伦特河里摔落而去。
尘土卷起二人的衣角,空气隔开了二人的距离。他们向下坠落着,四周的一切仿佛在迅速地翻卷。
雅里来不及斥责,只看到他们的身后,已经有几支埃及的箭飞射向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然后是拉美西斯苍白的脸。
可一切发生得太快,艾薇紧紧地拽着他,他从未想过,看起来孱弱的她,竟然如此坚决而有力。二人纠缠着快速地向下坠去,风声呼啸着割过他们周身,划碎了周围的景象,一切疑惑、愤怒、不安、担忧、伤心与周遭人们的表情扭曲在一起,化为一个飞速旋转的陀螺。速度达到顶峰的时候,他只听到她轻轻地如此说:“我们总会再见。那个时候……”
紧接着,便是巨大的响声,二人跌入了冰冷而坚硬的河水。
那一刻,雅里感到,紧紧抓住他胸前衣襟的手,松开了。而可耻的是,在那一刻,他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想要伸手去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在湍急的水流里,他竭尽全力地平稳自己的身体,睁开眼睛,寻找着与他一并掉落的埃及公主。四周一片阴暗,从外面看起来清澈而美丽的河水其实又灰又暗。原本近在身侧的艾薇更是不见了踪影。心里一凉,而就在此时,水中放出了巨大的光芒。四种鲜亮的色彩交织在了一起。赤、蓝、黄、绿,扭曲着、旋转着,穿过凝重的河水,向一个点汇聚而去。
艾薇就在那个点的中央。
她手中拿着一块破碎的石头,而四种色彩正争先恐后地向她手中的石头冲涌过去,注入、凝聚,而那块已经碎裂的石头则被渐渐地赋予前所未见的光彩。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照亮了黑暗的河水,冲出了坚硬的水面,漫溢到了时间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令人窒息的美景中,雅里竟无法动弹,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只有眼前抱着神圣光芒的女孩看起来如此清晰。金色的头发漂在柔软的水光里,蓝色的眼睛里洋溢着温和的笑意。怀中的石头变为一颗充满着生命力的红宝石,仿佛具有生命的呼吸一般,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而四周奇异的光芒并未消失,她将宝石放在胸前。就在这一刻,周围一切宛若戛然而止,铺天盖地的红色席卷而来。
红色的正中掀开了巨大的裂缝,其中却不是单调的黑色,一幕幕的画面仿佛翻起的书页,飞快地划过去。眼带戾气的年长国王之子、忠心而死的年轻祭司、坚持高傲的赫梯公主、张扬的红发少年、忠诚的将军、天真的公主……事件一幕幕地翻过,熟悉的场景好像流水一般倒入他的脑海,之前模糊的印象突然变得格外清晰,清晰到,他以为那才是真实。可更快,记忆又被慢慢地扯碎,一片片地离开他的脑海。就好像清晨醒来的梦境,不管如何努力,睁开眼时,大半就会忘记,只剩下淡淡的、模糊的印记。
雅里有些慌张,但是四肢已经没有感觉,只有视觉还在运作,不停地捕捉着眼前的画面。眼前的场景里有很多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但是在那些重大的场景中,他却一直没有看到艾薇的身影。
可手指间好像感到了凉凉的温度,抬起眼,似乎能看到呼吸时轻轻的起伏。
突然,眼前一片白光猛地亮起,再缓缓退去。他坐在陌生的座椅上,座椅上有着没见过的带子,而周围都是穿着奇怪的人。穿着红色短裙、盘着头发的女人走过来,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座椅上的带子系在他的腰间,又用透明的杯子为他倒满了水。他端着从未见过的透明杯子,仔细看着其中的水。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水,只是看着,就好像有香气一般。
他怀疑自己是已经被周围的河水彻底吞没,失去了意识。而就在这时,透过玻璃杯,一双蓝色的眼睛看向了他。他将杯子移开,坐在身边的女孩子有些愣神,然后一个不小心,她打翻了身侧的水杯,水泼溅出来,洒在了他的衣服上,胸口一片冰冷。
她有些局促,然后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有些尴尬地挠挠脸,然后却又咬着嘴唇,抬起头看向他,“对不起。”
白光消逝。河水如同沉重的石块从四面八方滚落而来。
卡迭石之战是一个奇迹。
它不仅是新王国第十九王朝拉美西斯二世时期规模最庞大的战役,其复杂和曲折程度也令人称奇。埃及、赫梯双方都分别使用了离间的计谋,可又均被双方识破。赫梯依靠出其不意的偷袭、压倒性的兵众及巧妙的阵形将埃及逼入了死地。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一直周旋于埃及、赫梯的中立国亚述竟然莫名派来了核心狮子军团救阵,一举扭转了埃及被围的窘境。
于此,赫梯与埃及算是扭转成了平局,但孰胜孰负还尚未清楚。就在赫梯明明还有机会反击的时候,最高统治者却被埃及这一方突然出现的人拽着推下了奥伦特河。可是,却偏偏因为这一推,雅里躲开了埃及军中无视法老命令射过来的暗箭。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最后拉美西斯竟然也跳入了奥伦特河中。他究竟是不是为了将艾薇公主救上来没有人知道,但结果却是他将雅里打捞了上来。
或许是因为这出其不意的举动,赫梯与埃及竟然没有继续拼杀,默许了平局的结果。但是艾薇公主没有跟着回来。两国的军队在统治者的指挥下分别分派了一部分力量,将奥伦特河从河水到两岸几乎翻了过来彻底地找了一遍,却根本未见公主的身影。奥伦特河水湍急,水流险恶,为了找艾薇公主,还有一些士兵就此殒命。
虽然埃及与赫梯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努力探寻,但经过了三天三夜漫长的寻找,除却找到了她的一只凉鞋外,再也没有找到什么。
战争已经结束,双方都没有再战的心思,若一直这样拖延下去,就可能会因为军心涣散并供给不足产生兵变。七天后,双方在搜寻无果的情况下,分别向自己的国家撤退回去。
这件事结束后,双方的外交都没有进一步的动向,而也未见埃及与亚述之间的政治关系有任何紧密化的倾向。
短暂的外交空白让众人都不知所措。史官收到了来自前线记录官的汇报,但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怎样写。写史书,揣测当权者的想法很重要,这件事到底应该就实记载还是添油加醋、还是谨小慎微,史官们头疼了很久,也不敢去问法老——自他从卡迭石回到上埃及,就一直独自待在宫殿里,只做最低限度国策的决定。
反正写史书不是什么大事情,等一等再做决定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努比亚被打服了,赫梯一下子没了动静,亚述也再不出场,法老就算休个假,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但是这个假,一休便是三年的时间。三年的时间,除却礼塔赫、孟图斯,恐怕几乎没有人再有机会见到拉美西斯。首先一年,法老没有半丝动向。可到了第二年,后宫就源源不断地充盈了起来,子嗣也在不断地出生。这段历史让人无法可写,因此在那段时间,除却记录子嗣的出生、妃子的纳娶与庙宇的修建,埃及的历史一片空白,日常的工作与决定由议事院和祭司们全权处理。有人说埃及要完了,法老以前虽然在这方面没什么节制,但是一点都没耽误正事,可现在他天天不知在干什么,只有在生育后代这方面一点都不落人后。
奇怪的是,虽然妃子与子嗣的数量不停变多,但是妃子进了后宫,就再也没有露面过。侍奉后宫的人手不仅没有增加,当年陪着自己的公主、贵族女儿嫁过来的仆人们也一并给送了回去。子嗣也是如此,除却在例行的祭祀洗礼上出现过,平时也低调得不得了,几乎没有人见过。
就算是法老,人们也很少能看到他在公开的场合露面。只能依照他的指示,修建无数祭司的神庙,然后在庙宇中描绘着他的样子。形象则只能参考过往的少年时期与前些时候的青年时期。法老令人用莎草纸制作了无数小船,每只船里放载着一个小小的蜡灯。每夜都有数百只船从底比斯王宫外尼罗河较和缓的地方放下,随着平稳壮阔的河水慢慢飘远,再缓缓沉到河底。宛若一股携带着纯洁光芒的星流,前往河底的尽头,想要照亮无尽的黑暗。
但埃及的黑暗,在这时才拉开序幕,拉美西斯二世对以色列人的屠杀达到几近疯狂的地步。他对希伯来人原本只是抱着不欢迎、有些排挤的心态,现在则变为了莫名其妙的恨意。憎恨来得猛烈,埃及从上至下,但凡确认是希伯来人的男人全部处死,即使在襁褓中的婴儿也不例外。转瞬埃及原本相对开明的对外政策的口碑消失殆尽,官员中原本还有外国人的幕僚,此时也因为种种担忧而一一离开了埃及。而埃及内地,也逐渐兴起了反抗法老的外族暗杀、游击组织。
很久以后的考古学家在评价这段历史的时候,不由扼腕惋惜。埃及的没落虽然到了拉美西斯下一代才开始显露端倪,可转折点,确实是从卡迭石之战后开始的。原本光辉无限的太阳王国从那一天开始,慢慢地下沉,直到很久之后被海上民族入侵,再到更久之后彻底亡国。
时光飞逝。转眼间,卡迭石之战过去了十年。
十年间,拉美西斯的妃子总数达到了一百余位。背景雄厚的后宫使得他的统治更加坚实。西曼老臣去世后,最初的侧室卡蜜罗塔自愿离开了王宫,受封为吉萨自治区富裕城镇的一个埃及为数不多的女领主,自此再无她的消息。而王后奈菲尔塔利,则被确凿与贵族诺兰有过背叛法老的事实,而她与法老唯一的两个女儿,也被怀疑并不是法老亲生的公主。贵族们想要竭力隐藏这个丑闻,于是就变成了王后自愿去底比斯东岸做女祭司。史书上依然保留着她王后的职位,并记载着她因病去世。然而事实却是王后因为对法老的背叛,而被驱逐出王宫,在西岸终身侍奉阿蒙·拉神,最后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