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七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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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那天,张爱梭从北峪口学校生气走后,严志纲本以为张爱梭过几天消了气就没事了。但是,他想错了。张爱梭说什么也不愿意跟他再来往了。严志纲两次找到张爱梭家,张爱梭都闭门不见。严志纲扫兴回来,心里说不出来的郁闷。

“孩子,你这几天有些不对劲儿啊?”娘的细心让严志纲佩服得很。因为他在家一直尽力掩饰情绪,但还是被娘看了出来。

“我没事。”严志纲不承认。他不愿意让娘为自己操心。

“你能瞒得过娘呀,傻孩子!你这几天吃饭少多了。”

“真没事!”

“是学校的事啊?还是对象的事啊?”看样子娘想要了解清楚。

“娘,你就别瞎操心了。学校的事我会挨个处理,对象谈成了我肯定带回家,你再操心也帮不上忙,就别管啦,啊?”严志纲心情烦闷,不想多说话。

尤焕雯看儿子垂头丧气、心烦意乱、心情不好,只好不多问了。

这些天严志纲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他在个人感情问题上很郁闷,住校的贫下中农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弄得他工作开展不顺利更苦恼。

严志纲想排解一下心里的苦闷,他感觉好长时间没有跟张二战他们一起了,就趁这天晚上事情不很多,来到了张二战家。

张二战没在家。张二战他爹今年一直生病,身体不好,正在炕上躺着。张二战他娘收拾完饭碗串门去了。

“叔,你身体好些没?”严志纲问。

“志纲呀,好些日子没来家玩了。你快坐下。”张二战他爹用手指了指炕沿,示意严志纲守着他坐下。

“二战没在家啊?”严志纲问。

“一天到晚不在家,不知道死哪儿了!”张二战他爹一提起张二战,就气不打一处来,总说张二战不着调。

“叔,你看你,对二战太有成见了!”

“他什么德性我还不清楚?你说,他老大不小了,找个媳妇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他不!一天到晚想的都是歪门邪道。国家又不允许你做买卖,布票、粮票、煤票,哪样不都卡得紧?他却要在这上面动念头,我看他不被打成‘修正主义’,不气死我,他就不甘心!”张二战他爹说话激动得脸上肌肉都跳动。

“叔,你别生气。”严志纲劝说。

严志纲知道,从小张二战就胆大,调皮,鬼点子多,没少给家里惹事。他又不怕打,他爹一直拿他没办法。

“对了,你来家有事吗?”张二战他爹问。

“没事,好长时间没来了,过来玩会儿。二战不在家,我走了。”严志纲站起身来,要走。

“二战一大早就出去了。一天了,也没看见影儿。以后,你见着他了,劝劝他,你跟他从小在一起,他听你的。告诉他别整天不干正事,要不,以后媳妇也娶不上!”

“听说他不是最近又有了新对象吗?”

“他哪里有什么准儿?今天跟这个女孩子好了,明天跟那个女孩子处上对象了,他整天价不着调,谁会真心跟他?”

“行,我劝劝他。”严志纲明白张二战他爹的心思,他嘴上骂儿子,但心里还是疼儿子的,盼着儿子能学好,早娶媳妇成家。

严志纲从张二战家出来,觉得时间还早,就来到严新彪家。严志纲、张二战、张金成、严新彪他们四个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小时候每天都在一起玩。严志纲上班后,张金成又去当兵了,他们四个在一起的时间才少了。这不,严志纲刚进严新彪家,严新彪他娘就说:“志纲,是不是忙啊?怎么好些日子不来我们家了?”

“新彪在家吗?”

“大早晨,二战就叫着他到县里去了,说时间晚了就不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严新彪他娘说。

“哦。”严志纲心想,严新彪还告诉家里到哪儿去了,张二战都不跟他爹说一声,怪不得他爹骂他呢。

严志纲心想:“今天真扫兴,找个玩的人都找不着,干脆回学校宿舍睡觉吧!”

宿舍里,张义国和贾增义的被褥已经搬走了。虽然他们俩以前也只是偶尔在宿舍住,但还是给严志纲一种集体的感觉。现在炕上就剩下他那床薄薄的被褥,旁边空荡荡的,露着苇席,显得屋子很空。

严志纲倒在炕上,一把拽过被子连头蒙上。他想呼呼大睡,但是,怎么也睡不着。

这些天学校的事非常多:外村的老师走好几个了,韩建设和周新国两人刚回来。学校人员变动,老师们的纪律很松散,学生们更不遵守纪律,想来就来,不想来拉到;周新国是村干部何法子姥娘门上的亲戚,觉得回到村里有人撑腰了,目空一切。他刚上两天课,就因为打了学生,让学生家长找到学校来;张炳申和文昌浩两个“贫下中农”代表对学校的情况不闻不问,光忙着参与大队的两派争斗;学校有两个教室的窗户被大风刮开了大口子,需要向大队申请维修一下……

学校的杂事已经很闹心,感情问题偏偏也不顺——严志纲不能不审视他和张爱梭的关系。

我是不是在和张爱梭相处上真做错了?严志纲扪心自问。他认真回想着和张爱梭交往的过程,扣问自己对张爱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我喜欢过张爱梭吗?为什么和张爱梭在一起没有那种兴奋激动、如胶似漆黏着不想分开的感受呢?如果没听从张二战的劝说,我会去找张爱梭吗?是张爱梭喜欢我,我才被动接受她?还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才去找张爱梭?我是不是真像张二战说的那样犯傻了,不知道珍惜张爱梭送上门的感情?现在张爱梭不再给我机会了,我会遗憾吗?

严志纲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自己。不知怎么,他突然觉得现在的境地虽然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或许是跟张爱梭没有缘分吧!”严志纲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

“如果真和张爱梭结婚了,她那种爱吃醋爱生气的脾气我怎么可能受得了?生活中肯定少不了闹别扭,日子自然不会美满幸福。”严志纲用阿Q精神劝慰着自己,如此想着,他的心情慢慢放平静了。

慢慢的,严志纲进入了梦想。

李佳欣没想到她让严志纲和张爱梭产生了误会。她觉得很过意不去,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严志纲说说,但是看严志纲白天忙前忙后,晚上回学校又晚,就一拖再拖,好几个礼拜过去了。终于又等到了星期日,不用上班了。偌大的学校又只剩下李佳欣和严志纲两个人,李佳欣觉得是机会了。因为严志纲星期日早晨一般会起床晚一些,所以,早晨趁他还没回家,跟他说声抱歉。

李佳欣敲开严志纲宿舍的门。

很明显,严志纲刚起炕。他见李佳欣来,匆匆忙忙把被子叠好。

“有事吗?”严志纲问。

“我……没影响你吧!你着急回家吗?”李佳欣的双眼盯着严志纲问。

“不着急。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严志纲一边问,一边请李佳欣坐下。

“也没什么事。”李佳欣把本来想好的话又收了回去,她突然觉得问严志纲跟张爱梭的事是不是太唐突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严志纲笑了。他跟李佳欣接触这么长时间,对她已经非常熟悉了。如果李佳欣不是心里有事,绝对不会主动找他的。

“我看你这些天挺忙,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你只管说话。”李佳欣没话找话地说。她似乎是被严志纲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着红晕。

“好啊。”严志纲的口吻充满了故意,他憨憨地笑了。

这一刻,严志纲觉得他比李佳欣一下子大了好几岁,李佳欣则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严志纲的神情让李佳欣更局促不安了。

“我说的是真的。”李佳欣赶忙说。

“我也没说假的啊!”严志纲说。一直以来,严志纲跟李佳欣说话,都没有开过玩笑。像今天这样用逗弄的口吻说话,还是第一次。

李佳欣跟严志纲相视都笑了。

“你跟张爱梭怎么样了?”李佳欣终于按捺不住,问。

“你来就是问我这个呀!”

“是。那天她生气走了,你们怎么样了?”

“你觉得呢?”严志纲没有正面回答李佳欣,反过来问她。

“我怎么知道?知道我就不问你了。”

“那天什么样,你见到了。我跟她还会怎么样?她不了!”严志纲说。

“你没找她好好解释解释吗?把误会澄清了,不就没事了?”李佳欣着急地说。她觉得严志纲真的跟张爱梭散了,她会非常过意不去。

“可能是该不着吧!”严志纲叹了一口气。

“都怪我,让她误会了。”

“不管你的事!你不用自责。”严志纲对李佳欣说。

“找人给你说合说合好吗?”李佳欣喃喃地问。

“算了吧!婚姻的事不能勉强。我跟她可能没有缘分。”严志纲说。

“那……”李佳欣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她的心里,曾经非常希望严志纲能跟张爱梭和好,让严志纲幸福,因为严志纲是她最信赖的知己。但是,不知怎么的,听说严志纲跟张爱梭关系断了,她竟然有一种释然的愉悦。这种矛盾的心理,从何而来,她搞不清楚。是因为严志纲真的跟别人确立了婚姻关系,她就不方便跟严志纲说心里话的原因吗?

李佳欣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严志纲对她多么重要,尤其是给她心理的慰藉多大,现在简直是有所依赖了。从开始严志纲怕她精神异常、身体生病、有什么困难找她聊天,到后来她有什么心事不由自主地想找严志纲倾诉,这是多么重大的变化。不仅仅在严志纲身上,在李佳欣身上,那种微妙情感也正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李佳欣重新措辞问。

“怎么办?等待缘分呗。”严志纲说得很随意,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李佳欣的眼睛。

严志纲不是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但一闪念就过去了。他的脑子里出现过寻找曹小青的念头,可曹小青一去两年多音信皆无,根本没有希望。即便找到了,因为时空相隔,人也变了,恐怕再也走不到一起了。他现在脑海里出现最多的是李佳欣。自从见到李佳欣的第一眼,就对她心生怜爱的情感。他愿意去关心她,保护她。李佳欣也信任他,把他当成知己,有什么心事都会找他求助。但是,他家穷得叮当响,怎么配得上她呢?一名国办老师,是很有机会找个条件好的过好日子的,怎么可能找个不挣工资的民办老师呢。严志纲对李佳欣不敢有什么妄想。

如果不是李佳欣问他的打算,严志纲真不想现在说感情的事。但是他又控制不住内心感受,他的感情很自然地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李佳欣感觉到严志纲的眼睛有种火样的炙热,她羞怯地把目光移到了地上,不再跟严志纲对视。她的心在碰碰乱跳。

严志纲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忙转移话题说:“对了,你怎么样,你不是又到法院去了一趟吗?事情有进展吗?”

“我去了法院,又重申了一次,要求跟家庭脱离关系。我跟法院的人说,以后我填表时,‘家庭关系’一栏不再写‘父女关系’,但是法院的人跟我说,事实就是事实,改变不了。让我正视问题,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思想错误。”

“那是不是说没办法解除关系?”严志纲问。

“他们说关系改变不了,只能解决矛盾。法院的人,还有村干部都帮着做他的思想工作。”李佳欣不愿意说出“后爹”两个字,只用“他”字代替。

“我当初就这样跟你分析的吧。”严志纲说。“其实,如果能让他不再找你的麻烦了,也没必要非得通过法律渠道与他对薄公堂。”

“他怎么肯轻而易举对我放手呢!”李佳欣一想到米寿昌,心里就很紧张。既怕他来学校吵闹,更怕他下死手害她。如果不是他对她太狠心,她又怎么非要到法院起诉他呢!

“最近他没来学校找你,是不是法院给他做工作起作用了?”严志纲问。

“说不清。我也没回过红崖村,不知道家里是个什么状况。”李佳欣一想起红崖村,心里就很沉重。她在那个村子生长那么多年,现在却不能回去。这都是米寿昌造成的啊!

李佳欣一脸的悲戚,低下头掩饰着情绪。她多么渴望能像别人一样天天回家,承欢父母的膝下啊!

“你该成个家了!”严志纲突然说。他能猜到李佳欣正在想什么。

李佳欣抬起头,用眼睛看着严志纲,不过,她什么都没说。这个时间,其实根本不用说,因为严志纲完全能读懂她的眼神,她的心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想让感情再受伤害。那个当兵的对你的心理影响很大,你好不容易摆脱了,怕再遇到不可靠的人,怕再有人对你纠缠不放。不过,你总这样不谈感情也不行。我以前就对你说过,找个对象结了婚,你面临的各种问题可能都迎刃而解了。你后爹总不至于到你婆家闹事吧,再说眼前,你又遇上了难题——上面要求老师都回原籍教学,别人都可以回去,你又回不去。”严志纲目不转睛地看着李佳欣。

“我后来这次到县法院去的时候,在县城里碰上了苏村的苏二坡舅舅,他说,上面要求我必须回村的话,可以把户口落在他家。”李佳欣说话声音很低,显然把户口迁到苏村是她万不得已的下下策。

“你回到苏村跟回红崖村区别能多大呀?两个村里离得那么近,你后爹还不整天堵着你打架吗?”

李佳欣不说话了。她怎么会不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但是,目前的现状……李佳欣沉默不言了。

严志纲也不说话了。

门外,北风呼呼地刮着,有种要将房屋吹塌的感觉。从窗户纸的裂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像冰刀子一样,李佳欣打了个喷嚏。

严志纲急忙问:“我这儿没生煤火,温度低,你千万别感冒了。”

李佳欣说:“没事,我回去多穿件衣服。”

“你穿得也薄,也多穿件衣服吧。”李佳欣起身告辞,还不忘提醒严志纲说。

“天说冷就冷了,几个教室的门窗还没修好,我得赶紧到大队一趟,让大队派人过来修。”

严志纲把李佳欣送出房门,目送她回到自己宿舍,他才返身锁好宿舍门,离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