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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73 章 第六十七章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黎子何站在晨露殿外,冷风刮过脸颊,起了两团潮红,眼中冷厉的光,死死盯着苏白,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几乎用尽全力。

苏白想要挣脱,甩了几次都未甩开,但想到黎子何此时病重,连这样的她自己都对付不了,心里腾起一股怒气,咬牙迸出一股力道,甩开黎子何的手,冷笑道:“本宫不过与你说那个叫什么一一的孩子在沉香殿罢了,你自己非要从床上跑到殿外,跌倒了还怪本宫不成?本宫又哪里说过其他话?”

说话间,瞟了一眼黎子何浑身上下的湿泞,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黎子何脸上颜色惨淡,黑眸空洞洞的,被苏白甩得差点摔倒,好在被一旁的碧婉扶住,心中慌乱仍未平息,刚刚出门瞬间,苏白在她耳边轻语,说……一一已经不在宫中了,在她回宫的那一日……

“呵,你不过想刺激我罢了,皇上刚刚还说明日便让我见一一,是我多虑了。”黎子何说到皇上,脸上浮起柔光,稳了稳身子,就着碧婉的搀扶转身便打算入殿。

苏白不服,本以为她会痛苦无奈地逼问自己,哪知这么容易变放弃了,看到黎子何脸上好似幸福满足的表情更是气闷,也不表现出来,低笑道:“这么说来,是本宫说错了?可是啊,那夜本宫在梨白殿,明明见到西宫灯火通明,刀剑之声不绝于耳,隔日还见未清理干净的血,啧啧,差点没将本宫吓得不敢进食,洒了一路的血,呐,你不信,仔细瞧瞧长廊,说不定有些未清理仔细的留下呢。”

黎子何紧闭着眼,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信,可那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钻到耳里,刺得她浑身动弹不得。

苏白对黎子何的反应很是满意,睁大了眼睛,好奇道:“对了,沈医师是你师父,他武功如何?我好奇得紧啊,被那么多御林军围堵追杀,受那么重的伤,流那么多的血,虽然听说逃出去了,可是,还能活么?”

黎子何眼前一阵晕眩,耳边嗡鸣,闭了闭眼,半个身子都靠在碧婉身上。

“啊,还有,他一人带着孩子,说不定那孩子也受伤了怎么办?”苏白一脸担忧,遗憾道:“哎,那孩子真真可爱啊,听说与我还有几分相似,若是两人一起受伤,无人照管,就这么死了……哎,真可惜……”

一股闷气压在心头,说不出是惶恐还是气郁,生生卡在喉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胸口上下起伏,用力呼吸着,捏了捏拳头,指甲刺破手心,黎子何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推开碧婉的搀扶,转了个身,一步跨在苏白身前,举手便是一个耳光:“闭上你的狗嘴!”

殿外霎时只闻细微风声,苏白捂着脸,不可思议瞪着黎子何,眼眶瞬间红了一圈,泪水氤氲,在眼眶打转,触到一股泞湿,心头一惊,忙将手举在眼前,殷红的血,突然想到上次姚妃拿着匕首滑了她的脸,又怒又俱,颤抖着唇喏喏道:“你、你……本宫是贵妃,你敢打我?”

“打你?”黎子何挑眉,苍白的脸,却丝毫不显弱势,掀唇笑道:“莫说打你,就是杀了你,我也敢!”

“你、你……”苏白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捂着被黎子何有意用指甲划破的脸,原本纯净的眼里各种情绪翻滚,突地笑了起来,倾着身子慢慢靠近黎子何。

黎子何并未躲,冷然看着她欺身到自己耳边,得意道:“是你死?还是我亡?未有定数!本宫应该感谢黎御医的蓝颜花!真是好用呢!”

语毕,高扬着眉头,看戏的表情,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黎子何,正巧见到她笑得明媚,不由敛住眉头,眼睛移不开,莫名看着。

“黎子何在此谢过贵妃娘娘!”黎子何由衷的笑,没有丝毫掩饰,还对着苏白屈膝行了一礼:“大谢特谢!”

不安袭上心头,苏白刚刚的得意之色挂在脸上有些僵硬,本来那蓝颜花她不敢用,没有子嗣,对后宫女子而言,便是少了一大依靠,且不说色衰爱弛一事,即便荣宠一生,没有子嗣,皇上驾崩之后呢?所以那蓝颜草,种出了花,她却迟迟未动。可看到那个孩子的一瞬,她明白了,即便自己诞下子嗣,皇位也不可能属于她可怜的孩子,生在皇家而不得圣宠,那一生只会凄惨,既然如此,她宁愿让云晋言倾心自己,想办法让孩子过在自己膝下,反倒比自己诞下龙种更有保障。

所以她用了,趁着云晋言重伤用了蓝颜花。

她觉得,从那之后,云晋言身上的有些东西在改变,譬如看着自己的眼不再空洞,譬如偶尔散出的气息不再那般冰冷,譬如那温和的笑容里,真有了柔色,而不是一张空皮。

之前,她以为那是服用蓝颜花的缘故,让皇上渐渐对自己动心,可知晓他不顾重伤连夜出城,亲自接回那个与人私奔的黎子何,还未有责罚,守在榻前整整一个日夜,最后旧伤复发倒在榻边。

如今听得黎子何这么一番话,再看到她脸上的笑,突然害怕,自己是否上当?用了蓝颜花反倒成全了别人?

“娘娘莫怕。”黎子何一眼就将她的恐惧看的一清二楚,“皇上,会非常‘宠’娘娘的!”

这么一说,未让苏白安心,反倒更加害怕起来,提起步子上前将黎子何一拉:“你给本宫说清楚……”

话未说完,黎子何受了力道,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并未触及地面,倒在厚实的怀中,龙涎香飘在鼻尖,黎子何未推开他,反倒靠了上去,闭上眼。

“押苏白下去!禁足一月!”云晋言厉声下令,抱着黎子何转身入殿。

苏白的脸上没了颜色,死死瞪着黎子何,刚刚,就那么一个瞬间,她分明看到黎子何闭着的双眼微微睁开,对着自己,拉开一个轻蔑的笑。

入了殿,黎子何睁眼,云晋言正好将她放在榻上,她一个翻身坐起来,扯动伤口,蓦地渗出一身冷汗,咬牙道:“一一呢?”

云晋言垂下眼睑,不语。

“沈墨呢?”

“死了。”云晋言抬眼,眸中闪着寒光,毫不犹豫地回答。

黎子何脑中一热,闷气压在胸口,生生逼出一口腥甜,咽了下去,厉声道:“滚!”

云晋言不为所动,拧干榻边的帕子,微微倾身,替黎子何细细擦着汗渍,轻声道:“黎儿好好休息,身子好了我带你出去玩,马上春天来了,后山都是为你种的桃花,你会喜欢……”

“当然喜欢!”黎子何撇开脑袋,冷笑:“我可不会忘了,我的命差点送在那里!”

云晋言的手顿在空中,面色更加黯沉,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不语,半晌,放下手里的帕子,冷笑道:“你知我那时为何要杀你?”

黎子何撇过眼,不看他,亦不回答。

云晋言自答道:“因为他在乎你。”随即掰住黎子何的下颚,让她看着自己,扬起音调问道:“你呢?你在乎他么?”

黎子何瞳孔缩了缩,拍掉云晋言的手,心中疼痛化作一股猛力,爬下床,竟无半点摇晃地站了起来,速度极快地走向殿外,云晋言忙跟了上去,只见她背后被鲜血染尽,看着一阵揪心,猛地拉住她,扯在怀中,冷笑道:“你以为还逃得掉么?如今这天下尽在我手,当年我牺牲一个黎儿,今日我再不会放过一个你!”

黎子何抬头,眼中血红,极恨瞪着云晋言:“是牺牲还是抛弃?如今你还有资格说不放过我?你还想说爱我不成?”

“不错!”云晋言仍是冷笑,笑得让人不安烦躁,不急不缓道:“我爱你。”

说着倾身攫住黎子何的唇,侵城掠地般狠狠地吻住,黎子何本能地退后,唇舌纠缠间用力咬向他的舌头,血腥味道弥漫着,云晋言未松开,反倒将她抱得更紧,吻得她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弯起左手臂,对着他的心口便是狠狠一击。

云晋言的唇终是离开,整个身子却重重压向黎子何,黎子何一个让身,他便直直倒在地上,紧蹙着眉头,面色惨白,双唇的一点血色也褪尽,捂着胸口侧了个身,好似疼痛,并未呻 吟出声,心口殷红,渗出的血染了整个手掌,

黎子何怔怔看着,眼神有些空洞,蹲下身子,无意识地摸了摸云晋言的手,冰凉的,掐住他的脉门,微弱,眼神一凛,手上正欲用力,眼前闪过黑影,惊得她忙收回手,便见身前跪了一人,恭敬道:“娘娘,属下带皇上回宫。”

说罢,不等黎子何反应,小心背起云晋言,转眼已经出了殿门。

黎子何跌坐在地上,抚着脑袋,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支撑住的体力到了极限,心跳开始一下下加快,加重,好似有人拿着小锣鼓在耳边敲打,逼着自己理清思路,云晋言的脉,虚弱不堪,不像调理过的模样;一一是否真的被救走?沈墨又怎会知道一一在宫里,如何救的他?现在又身在何方?

死了。

云晋言阴冷的话突然响在耳边,心中绞痛,曲起膝盖,窝成一团,无力再想,跌入黑暗的漩涡中。

黎子何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黑暗无边境,火红的粟容花,突然变作血红的曼珠沙华,铺满了三途河岸,妖娆的花瓣,像流了血泪一般,蔓延着,纠缠着,到了她脚底,攀附着爬上,缠缠绕绕几乎裹了全身,黎子何撩开一些,剩下的漫上来,缚得更紧,渐渐地裹得呼吸都困难,黎子何奋力挣扎着,不愿被拖过三途河,不愿就此死去,她还未……复仇!

再睁眼时,不知自己如何回到榻上,黎子何看到白发苍苍的公公跪在对面,低着脑袋,眼前拂过一片暗色,闭眼,突然不想面对,只需一眼,便认出这是郝公公。

“老奴参见娘娘!”察觉到黎子何的目光,郝公公磕了一个响头,“嘭”地磕在地上一声闷响。

黎子何不能再装作未醒来,睁眼,怔怔看着他,本是无话可说,见他伏在地上迟迟不肯抬头,叹口气,道:“起来吧。”

郝公公这才抬起头,直起身子,却未起身,仍是跪在地上,恭敬道:“老奴有话与娘娘说。”

“说一一被云晋言抓住了么?我知道。”黎子何撇过眼,木然看着榻顶的帷幔:“我问你,一一还在这里么?”

郝公公垂着脑袋,低到不能再低,半晌,答道:“不在了。”

“那……”黎子何眸光有了一丝波动,幽幽道:“是沈墨救走他,对么?”

“是。”

黎子何面色突然死寂,烛火恰在此时“噼啪”一声爆破,黎子何眼睫一颤,闭眼。

“老奴……老奴对不住姚儿,对不住冯大人,对不住沈公子,对不住娘娘。”郝公公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脑袋上磕出一个瘀红的印记,支着身子道:“但老奴的主子只有皇上一人,皇上要老奴交话,老奴不敢不从。我知晓娘娘或许厌我恶我,有些话,还是想与娘娘说。”

“说吧。”黎子何声音都带着木然。

郝公公低着脑袋,沉吟片刻,再抬头,眼中清亮,声音不急不缓,透着些许沧桑:“老奴不知娘娘是否真为皇上嘴中那人,若不是,老奴万幸,望娘娘早日放下仇恨,安度余生;若是……”

郝公公突然停下,有些犹豫如何将话说下去,黎子何睁眼,平静无波,淡淡道:“若是又如何?”

郝公公再磕一头,道:“若是,先受老奴这一拜,听老奴一劝。”

黎子何复又闭上眼,一手遮在眼前,那烛光,有些刺眼。

“老奴看着皇上长大,深知皇上最在乎的人便是娘娘您,当年事发突然,娘娘可曾为皇上想过?皇上势弱登基,依仗季家扶持才险险坐稳皇位,当年,无兵权,无心腹朝臣,季家一家独大,左相为人执拧,多次当着众臣,不顾皇上意愿,一意孤行,皇上一忍再忍,娘娘可曾想过,这江山,姓云,而非季?”

黎子何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郝公公继续道:“季家树大根深,牵连极广,若不斩草除根,皇上的处境可想而知,且当年平西王威胁在先,皇上着实被动。”

“老奴看着皇上与娘娘青梅竹马,喜结连理,深知娘娘与皇上鹣鲽情深,娘娘对皇上更是倾心以待,情深不寿,如今这番局面,非娘娘所愿,亦非皇上所想。皇上的苦,并不比娘娘少。”

“事情已经多年,逝者已矣,娘娘有幸再生,即便心中有恨,报仇成功,死去之人不可回来,反倒伤了存活之人,娘娘若愿意放下仇恨,痛苦也是活着,幸福也是活着,为何不选后者?娘娘,皇上被娘娘那一箭,夺去半条性命,眼都未闭过,任人拔箭,处理伤口,未吭一声,老奴被将军从冷宫中抓出,他看着我才吐出二字,便是‘黎儿’啊……”

郝公公哽住,擦了擦两眼,见躺在床上的黎子何没半点反应,又磕一头,道:“老奴不忍再骗皇上,说出一一所在,皇上这才有了些神智,查到娘娘行踪,皇上顾不得身上的伤,连夜便要去接娘娘,可那身子……实在是……”

“皇上写的话,娘娘莫要介怀,皇上是担心娘娘走了,或是反抗起来误伤娘娘,定不会对一一如何,老奴劝着皇上休息了两日方才启程,接回娘娘,皇上又是一个日夜未眠,倒在榻边迷糊中还在让老奴送他回龙旋宫,说是娘娘看见他会激动,若是动了伤口便不好了……”

“娘娘,你二人本是情深似海,奈何一个为一国之君,一个为权臣之女,身为帝王,势必有诸多无奈,娘娘若是能放下执念,原谅皇上,二人必定是一对神仙眷侣,传为佳话……”

“公公,”久不言语的黎子何突然开声,轻轻细细的声音,没有过多的情绪,柔顺地打断郝公公的话,微微睁眼,双眼好似深潭般,几缕波光微微闪动,被密长的睫毛盖住,郝公公停住,听她乖巧柔和的声音,面露喜色,安静等着她的下话。

“且不论你之前那番话是否有理,我只问你一句话。”黎子何笑起来,轻声道:“你说……若有朝一日,我再次威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