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到处都是寂寞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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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好一会儿,王晶走出去,站在王树林的面前说,树林,咱们两个都冷静些。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心里还是别扭,还是压抑,那咱们还是分开过吧,现在刚开始就吵吵吵,以后会更糟的。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我要求你忍受我,不朝我发气,对你也不公平。可你一发气,我又无法忍受,所以你下个决心吧,我听你的。要过就好好过,要不过就心平气和地彻底分开,不要再彼此伤害了。

王树林没说话,手拿遥控板继续在那儿瞎换频道。后来斜了王晶一眼,终于把电视一关,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烦。以后我尽量注意行不行?

王晶听他这么讲,没话可说了,只好不了了之。

以后他们又冲突过几次。都是因为些小事。比如电话响了,王树林拿起来时断了,等王晶回来,他就会话里有话地说,今天有个电话,我一拿起来就断了。王晶说,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也遇到过拿起电话不说话的,我都没吭声。再比如,王晶的传呼响了,王晶没回,他就会说,你怎么不回啊?是不是我在家不方便啊?王晶解释,不用回,是天气预报。

但反过来,王树林的手机晌了,他总是回避王晶,到阳台上,或者到饭厅,总之是王晶听不见的地方去接。王晶若是有些疑问,他马上会很不耐烦地说,我都是工作,我只是不习惯当着人接电话。

还说,夫妻间若是这么不信任就没意思了,王晶觉得不是自己多心,王树林的确与过去不同了,除了对自己多疑外,好像生活中比过去多了些内容,多了些不想让她知道的内容。过去的王树林绝对是以她为中心的。虽然眼下她什么也没发现。可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王晶在心里劝自己说,睁只眼闭只眼吧,全当上帝对自己的惩罚。

没想到今天又发生了这档事儿,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息,让王树林起了疑心。是哪个讨厌鬼千的?这下好,让王树林有话说了。

真是冤枉。王晶还是心烦,睡不着,拉亮灯,随手抓起一本《读者》,翻开,第一篇文章叫《突如其来的浪漫》,王晶苦笑一下,自己可是突如其来的冤枉。过去她一看到这种煽情的文章马上就读,现在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她吃了一粒安定,重新睡下。

早上王晶醒来时,王树林已经走了,儿子也去上学了。王晶见桌上摆着鸡蛋牛奶,知道是王树林给她准备的,便送进微波炉里热。

她坐在那儿,看着新家也是旧家,想着王树林,有点儿无奈。

忽然记起昨晚的事,又把那个号码找出来,用家里的座机打过去。

一个男人接了电话,问,是哪位?王晶说,你是哪位?对方说,你打我的手机,怎么问我是哪位?王晶说,昨天我手机上收到你这个手机发的短消息,所以我想知道你是谁。对方很警惕地说,你的号码多少?王晶就报了自己的号码。对方过了一会忽然说,哎呀对不起,我打错了,我本来是想打137的,打成138了,你手机后面的数字都和我那个朋友的一样。对不起对不起,我按错了。王晶说,原来如此。心里想,你倒是简单,按错了,我可就倒霉了。对方说,哦,昨天你是不是给我回了一个短信息,问我是谁?王晶说,是啊,你也没给我回。对方说,哦,我关机了。王晶调侃道,我就估计是打错了。我说谁那么关心我呢。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说,看来我白抒情了。王晶说,哎拜托你,给我回一条,就说你昨天那条发错了。

对方有些不解,说,为什么?王晶说,你就回吧,对我很重要。对方说,我明白了,有人吃醋了。好吧。

王晶笑笑,正准备关机,对方忽然又说,哎,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也算我们有缘,互相认识一下好吗?王晶觉得他挺客气,也懂礼貌,而且发的那条短消息也感人,就说,好吧,认识一下。对方说,我叫聂北方。聂耳的聂,北方么,就是南方对面的那一方。

王晶说,我叫王晶,三横王,三个日垒起来那个晶。聂北方说,哪天我请你喝茶吧。王晶说,好啊。’

把电话放了,王晶觉得心情好多了。事情弄明白了,还认识个朋友。她找出手机,打开等着。十分钟后,果然收到一条:王晶女士,对不起,我昨天那条信息发错了。聂北方。王晶哭笑不得,她原本想让他发过来,说自己发错了,好给王树林一个交代,可这个笨蛋还抬头落款一样不拉,这不更说不清了?王晶只好把它删掉。

中午在报社食堂遇到白云白,王晶打好饭和她坐到一起,就把自己头天遇到的事情告诉了白云白。王晶说,我现在觉得很累,还不如一个人过呢。

白云白笑笑,情绪似乎也不高。

王晶说,你怎么啦?

白云白说,没怎么,心情不太好。

王晶问,是不是看见大家都有伴了,有些伤感?

白云白说,可能吧。

王晶说,你觉得章赭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可能?如果你们真的相爱,那我去动员他离婚。反正他们也分开两年了。

白云白说,千万别。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王晶说,可是章赭给我打电话,说他真的爱上你了,无法自拔。

我听他口气,不像开玩笑,挺伤感的。是不是你已经拒绝他了?

白云白明白这话。但她还是不愿说那天和章赭单独在一起发生的事,不愿说她和章赭现在的关系。即便是最好的朋友,这样的事也说不出口,何况章赭还是王晶的同学。

王晶又说,那叶博文呢?

白云白说,他?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即便彼此相爱也不可能,何况现在相爱已成往事。那次我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第二天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他说,你怎么还会对我有这种误会?那是从北京来我们出版局公干的一个女同志。我说,既是工作,干嘛周末和她单独在一起吃饭?叶博文说,她提出要去湖滨公园玩儿,让我陪,我总不好意思说不陪,到了吃饭的时间,我总不能不请人家吃饭。

王晶说,那是女同志对他有意思了?白云白说,是啊,我也是这样说的。他说什么有没有意思,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聊聊天而已。

王晶说,看来他对你是不如以前了。白云白说,是。我直截了当地说,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淡漠了,他竟然没否认。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其实我也没有移情别恋,我也没爱上谁,说得坦率些,我是爱不动了,没那个千劲儿了。

王晶很意外,是吗?你别说,他说的可能是实话。

白云白说,正因为是实话,我才觉得难过,你说我们这是怎么啦?当初我曾觉得我们是世上最相爱的一对,最完美的一对,我们的感情会海枯石烂永不改变。

王晶说,都一样,我当初还不是觉得我和姓陈的是最相爱的一对。

白云白说,所以我害怕再和章赭发生什么感情,会不会到头来又是一种重复啊。

王晶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现在觉得单身有单身的好处,我不是为了劝你才这样说的。真的,你看我和王树林虽然重新走到一起了,感觉不太好,老是有摩擦。

白云白说,有摩擦总比淡漠好。摩擦也是一种感情交流啊。

王晶摇头叹息,说,他总是疑神疑鬼的,烦人。我现在已经很能忍了,放在过去我哪会这样忍气吞声?

白云白说,也许为自己爱的人改变不是坏事。

王晶说,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有没有个头?不瞒你说,我心里有点儿灰。

白云白说,我也是。只有工作还能让我感到一点乐趣。

两个聊了了半天,只觉得更加沮丧,就分手了。

晚上回到家,王树林不在。儿子自己在写作业。儿子说,妈妈,爸爸刚才打电话说他有事不回来吃晚饭了。王晶没有思想准备,打开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就跟儿子说,妈妈带你去吃豪客来怎么样?儿子立即欢呼雀跃。王晶知道,儿子和王树林在一起,是不可能上饭店吃饭的。王树林是个极为节约的人。

吃饭的时候,王晶看儿子那么开心,心想,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自己还是再忍忍吧。也许过一段时间会好的。

到深夜十一点多,王树林才回来。王晶已经上床看书了。

王晶看他沉着脸,想,他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啊,就主动汇报说,我已经找到发短信息那个家伙了,他的确是发错了,他想发137,发到我的138上了,后面那八位数我和他朋友的一样。

王树林漫不经心地说,哦,这事啊,我都忘了。王晶说,嗨,你昨天生那么大气,害得我失眠。现在居然说忘了。

王树林洗漱了进来,似乎有些忍不住了,问,你晚上出去了?

王晶说,没有啊。王树林说,那我七点多打电话家里怎么没人接?

王晶说,七点多?噢,我带儿子出去吃饭了。王树林没再说话。王晶说,你该打我的手机嘛,那不是就找到我了。王树林说,我又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打手机会不会方便。

王晶一听,这叫什么话?遂有些不快地说,我和儿子在一起,你说能干什么?

王树林哼了一声。

王晶越想越觉得别扭,说,嗨,你十一点回来我一句没问,你倒反查起我来了。

王树林眼睛一瞪,说,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王晶说,你这个疑神疑鬼的样子,还叫随便问问?王树林说,我疑神疑鬼又有什么用?该发生的还不是要发生。王晶说,你怎么又扯这些?不是说好就事论事的吗?王树林说,是你先扯的,你说我疑神疑鬼。王晶气得坐起来,说,你简直不讲道理。

王树林不再接话了,倒头便睡。

王晶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良久,眼泪默默地流下来。她有些绝望。分又分不开,过又过不好。生活怎么会搞成这样?有一瞬间,她觉得还不如死了的好。她忽然想起赫拉克里特那句著名的话: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她为什么不早些想起这句话?她为什么要复婚呢?蠢哪!

看看已是凌晨一点了,她强迫自己躺下。明天还得上班。这次报社调整把她调到了经济生活部,负责一个时尚生活版。她没什么兴趣,整天就是春天穿什么秋天搭配什么,夏天怎么防晒冬天怎么防干燥,反正一切为了臭美。可这样的版面谁看?男人不看,老人不看,孩子不看,就剩女人了。女人里,真正的美女不看,非美女也不看,富婆不看,劳动妇女更不看,剩下些二不挂五的,会瞟上两眼。但他们主任说,这个版是他们报纸上开的一朵花,色彩鲜艳,招人惹眼,能起这个作用就行。王晶不敢掉以轻心。在时尚方面,她自然不如办公室那些丫头,那些跟“粉嘟嘟”差不多年龄的丫头,她得努力才能跟上。

她发现自己毫无睡意,满脑门子官司。与陈挚在一起时,她深刻地痛苦着,现在与王树林在一起,她又平庸地苦恼着。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永远生活在她想改变的生活里,永远生活在悖论里。她只好又拿出安定来吃。不能失眠,一失眠,她会把这辈子遇见的倒霉事全想起来,真正的吃二遍苦,受二茬罪。要免去这种自虐式的苦难,还是把自己弄昏,昏过一天算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