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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熟悉的新西兰(5)

“那个德国人,他叫Sasha。”文森指了指正在厨房做饭的一个头发稀少的白种人,然后又指了指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坐在沙发角落同一个位置玩笔记本电脑的疑似日本人,“还有他,Kai。”

“他是日本人吗?”

“不啊,他是中国人。”

正好这时,Kai从沙发上站起身,穿过休息室准备去上厕所,他从我和文森中间穿过,依然不动声色,谁也不搭理。我耸耸肩,真是个怪人。

我和文森结束谈话,临回房前,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转身问道:“对了,这个工头会按时发工资吗?”

“放心,每周三工资准时到账。”

那我就放心了:“从来不拖欠?”

“嗯,反正我的工资从来没被拖欠过。”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回到房间,朱利安不在。今天周日,没下雨,但大部分住客还是在家休息,因为他们没交通工具,工头又不上班,没车去葡萄园。朱利安自己有车,交通不成问题,只要闲着没事他就去葡萄园做一做工,也不管今天是星期几。他虽然总是喊累,但工作起来又不要命,每天平均200纽币,他已经攒了不少钱。

我打开手机,发现微博里收到一条陌生人的私信,点开一看,居然是露露,我心下一惊,但也没怎么思考就打开了,写着:“你爸刚才跟我联系,叫你有空儿给家里打个电话。”我这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给我爸打电话了,尽管我删掉了露露的所有联系方式,却忘了我们还有这么一层微妙的联系。

“好的,谢谢。”想了很久,我给露露回了一条,很客气的说法,露露没有再回复。

接着,我给我爸打了电话,老样子,没什么话说,就是互相报个平安,一分钟解决问题。最后,我告诉我爸,叫他以后不要再联系露露,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爸没多说什么,只说他知道了。我爸从来不干涉我的生活,他知道我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不管是在我妈生前还是去世之后,我早就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只是,心突然有点痛,但很快就强压下去了。

8玫瑰色葡萄园

Blenheim的清晨冷得出奇,周一天还没亮,我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第一天的新工作。朱利安已经不在了,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神秘的从不回房睡觉的美国室友,他推门冲进房间,从柜子上取了劳动工具,风风火火地换上耐磨的服装便匆匆忙忙出了门,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

客厅很热闹,几乎所有住客都在,与冰窖一般的房间比起来,客厅简直暖和得就像天堂。大家都带着一副没睡醒的黑脸,胡乱地跟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看清的没看清的人道早安。厨房人满为患,除了早饭,大家还要准备午饭带去葡萄园,有精力的人用火腿、鸡蛋、生菜、面包叠一份简单的汉堡,没精力的人就胡乱抓几块饼干装起来。

我见文森默默地坐在角落吃麦片,便烤了两块吐司凑过去跟他一起吃。德国人Sasha喜欢边喝咖啡边用一台小音箱播放MP4里面的歌曲,我跟他互相打了招呼;而中国人Kai起得最晚,仍是一副酷酷的模样,刻意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不吭声,只低头做自己的事。7点,我们四人准时出门,等着工头出现,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但并不怎么明亮,气温也没有回升的迹象,一切都还是模糊不清、萧瑟寂寥的样子。

在我印象中,琳恩理应是甜美少女的英文名才对,谁知工头一出现,便打破了我的这种迷思,因为琳恩是一个50多岁、矮矮胖胖、不修边幅的中年妇女。她开着一辆白色面包车,脸上带着标准的随处可见的新西兰式笑容,她手下的员工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还另有一个名叫大卫的当地人。

面包车朝城外飞驰而去,我望着窗外的风景,这个镇子果真小得可怜,没几分钟便出了城,建筑物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望不到尽头的葡萄园。在朝阳的映照下,枯枝败叶的葡萄树显出玫瑰般的迷人红色,竟有几分浪漫的感觉。

7点半左右,我们到达目的地,这个葡萄园因为其他工友在上周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今天只剩收尾部分,预计半天就能结束,这对于第一天刚上工的我来说再好不过,可以先适应一下。琳恩将一把树剪递给我,并教我怎样工作。

新西兰的葡萄园和我想象中不一样,它们的葡萄枝是垂直向上攀爬在与地面平行的铁丝上,一排排的葡萄树像是“站”着与你相对,而不是我想象中葡萄枝全部纠缠在搭起的架子上。葡萄树就像整个“躺”在你头顶一样,工作时树剪无须抬得太高,似乎比我想象中略微轻松一点。

葡萄树在丰收之后,枝蔓爬满了全部铁丝,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天然屏障,而我们的工作是将多余的枝蔓剪断,每棵树只留下相应数目的枝蔓——通常在2到5根。其实一般来说,剪断的枝蔓还需要你从铁丝上拽下来,但因为这个果园采用机器拽枝,所以我们只须负责剪枝就好。

这工作听起来没什么难度,而且看起来也没那么辛苦,我顿时信心倍增,是不是那些人都太娇生惯养没做过体力活儿?我可是摘过一个月猕猴桃的“老手”了,是时候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作实力派!

我和文森合作剪同一排树,刚开始我还老实巴交地根据规定去数枝蔓,每棵树剪断和留下的都数清楚,还会分析哪些枝比较强壮,留下来利于生长,甚至会在某两根或三根中间到底剪断哪根犹豫半天,如果强壮度差不多,我还会考虑美观的问题。总之,虽然琳恩一直夸我学得快、做得好,但我仍对自己不够满意,总不能比温吞吞的文森还慢吧?

结果,Sasha和Kai都已独立完成一整排,文森也不紧不慢地完成了大半排,而我仍没有太大进展。琳恩安排Sasha和Kai过来帮我,让我觉得有些丢人。经过一番观察,原来他们做得快,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数枝蔓,凭感觉大概留下一些,然后一通乱剪,八九不离十就好,不会像我考虑那么多,也不会像我仔细检查,而琳恩也没提出异议。我便依葫芦画瓢地去做,刚开始总有强迫症想数数到底留下了几根枝,后来慢慢适应了,睁只眼闭只眼,速度就提了上去。

不到中午12点,工作完成,打道回府,我很兴奋,原来这份工作没想象中那么痛苦。太阳出来之后,葡萄园也不会太冷,有时甚至热得可以只穿一件T恤。远方有雪山,近处有撅着肥屁股不停跳来跳去的小绵羊,一切都挺好啊,而且树剪虽然重,但肯定重不过装满猕猴桃的工作袋。半天下来,我竟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你不累,那是因为你做得太慢。”回程路上,我用中文跟文森描述自己对这份工作的感受,突然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心中一惊,回头一看,是Kai,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话。可是等我看他时,他又已经低头不再看我了。

事实证明,的确是我小看了这份工作。到第二天,我的胳膊开始剧烈酸痛,并且接下来几天,情况越来越糟。每天8小时,我必须不停挥舞手上的树剪,刚开始可能不觉得树剪有多重,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力气渐渐耗尽,尤其是停下来吃完午饭,再次拿起树剪就如同千斤一般重。可怎么办呢?咬着牙也得坚持做下去!

幸好琳恩从来只会夸奖,不会责骂,无论我做得多慢,她都夸我做得好,如果哪里做得不合格,她也不会要求我重做,而是亲自拿起工具去修补。每天下午4点,准时收工,绝不让我们加班一分钟,哪怕你只剩最后一棵树,都让你明天再来做。所以本来我累得有好几次想放弃这份工作,可想想其他工作也未必轻松,况且还不一定找得到,琳恩又是个不错的工头,也就罢了。

有天夜里,我在网上跟以前在Tauranga的工友们联系,询问他们的近况。留在猕猴桃园继续剪枝的人怨声载道,因为工作异常辛苦(我现在可以想象,毕竟猕猴桃剪枝得将树剪举过头顶,绝对比我们更累),第一天下来几乎所有人手上都起了水疱。关键是,辛苦不说,而且还赚不到钱,据说一天能赚30纽币就不错了,连吃住都不够。我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们,大家都说要辞职来投奔我,其中最积极的是Future。

虽然当初跟住在Tracy宿舍的那些人接触不多,不算很熟,但在新西兰打工旅行,大家都是萍水相逢,聚聚散散,只要不陌生也就算熟人了。毕竟工作已然如此单调,Blenheim本身也不是旅游热点,可去的地方不多,如果身边多些熟人,闲下来时大家可以聚在一起,何乐而不为?

我立刻发短信问Adam还有没有工作机会可以介绍,Adam说目前应该有三四个空缺,但是只招男生。我告诉Future,他说他们总共7个人,而且只有他一个男生,这该怎么办。我建议他们如果在Tracy那边实在做不下去,就先到Blenheim来再说,这边冬天工作机会很多,就算我们这家客栈没机会,还可以去别的背包客栈找,总有门路,况且我们屋里就有两个女孩找到了工作,这并不是没可能的。

到了第二天,Future告诉我,他们昨晚经过一轮商量,确定三个人一起过来,除了他之外,还有香港女生Chelsea和台湾女生露西。

9老友重逢

两天后的下午,Future带着Chelsea、露西辗转抵达了Blenheim,见到他们是我刚下工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因为不靠谱的房东Adam又不知道跑哪里去旅游了,便将整个客栈托付给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太熟悉的女房客温蒂来代管。而温蒂跟Adam一样不靠谱,前几天我问她这里还有没有三个多余的空床位,她给不出准确答案;问她还有没有工作机会,她也一无所知。Future他们为了不白跑一趟,到Blenheim就先到另一家大型背包客栈落脚,然后再过来找我。

我快速洗完澡,跟他们坐在一起聊天。他们给我讲述了后来在Tracy手下剪枝的痛苦遭遇,辛苦和钱少自不必说,而且Tracy依然保持着拖欠工资的“优良传统”,剪枝的工钱他们目前连一分钱都没拿到。而且就在他们离开的第二天,Tracy团队因效率太低而被农场主集体开除,目前所有人都已经“失业”,幸好他们三人逃得及时,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那薇薇还跟Tracy在一起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她们说如果找不到工作,很可能会来Blenheim投奔我们。”Chelsea回答道。此时,Future突然鬼鬼祟祟地盯着露西笑,露西没搭理,他又转过去对Chelsea笑,我知道他在笑什么。

“怎么样?我就说小顺肯定会问薇薇吧……”Future一副自以为是的先知模样。

见Future还有话要说,我赶紧打断他:“哎哎哎,我只是就事论事,毕竟Tracy手下的人我现在只熟悉薇薇,所以问一问,没其他目的。我和她的事情早就过去了,我并不恨她,大家还是朋友。我们现在在讨论工作,你不要跑题。”本来我对Future这人没太大意见,主要不就是类似讲话没礼貌、责任心不强、喜欢表现自己之类一堆“死小孩”毛病吗?我只是不喜欢大家因为在新西兰无聊就非要没事找事,而且还硬要扯到我头上。Chelsea转过去拍了Future一巴掌,嫌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呗!”Future故意翻了个很大的白眼。

“不是不说,是该说就说,不该说就不说,大家都是一样的朋友,没必要刻意避开,也没必要硬往上面扯。”我知道这些话对Future没用,他巴不得我和薇薇一直闹下去,让他有好戏可以一直看就好,他并不真正关心任何人。

后来,Future开始闹小孩脾气,故意东扯西扯,既然不让他说薇薇,他就去说别的事,反正不让你如愿。工作的话题持续不下去了,我也被他惹得有些烦躁,心想,反正又不是我找工作,你们如果不急,我也没什么好急的。难怪当初霍丽讨厌Future这人,有时候他确实挺不上道,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任着性子来,好像全世界都得迁就他。

不过,看在Chelsea和露西的面子上,我还是在客栈里打听了一圈,问其他住客的工头需不需要招人,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好不容易在新来的中国人小黎那里得到消息,说他之前跟过的一个毛利工头还在招人,只是工资不高。我把工头的联系方式发短信告诉露西,叫他们先过去做着,然后再慢慢找其他机会。

说起这个小黎,也是个很特别的人,个子“娇小”,长相秀气,江西人,大学刚毕业就来打工旅行。8个月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唯一目标就是赚钱,旅行根本不在考虑之列。他一共赚了2万纽币,并攒下来1万,这让我无地自容。他完全是为回国买房置业准备首付的架势嘛,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回国,要知道他在这里做苦力比他回国找工作赚的钱多多了,况且现在大学毕业生工作又没那么好找。

对于我这么一个理想主义的人来说,遇到如此现实主义的小黎,总觉得话不投机,和他聊天,三句话不离工作、赚钱,凡事都能往上面扯。他刚来不到一个星期,已经换了三个工头,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最赚钱的那个,另外还强迫症般地到处搜集各种工作消息。可他除非有十足把握,不会轻易尝试新职业,而是不停怂恿身边的人去试试看,想等别人检验完了,他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