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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从南岛到北岛(4)

Gary低调地走进我们的屋子,和我点头示意,然后他闪进Ada的房间,顺手将门关上了。第一次见面,居然就关房门了,这速度,似乎比薇薇和玛尼稍微快一点嘛!

6你好,猕猴桃

到了第五天,也就是5月21日,天气放晴,终于可以开工了。Tracy短信通知我们早上8点半到高速公路路口等她,她开车接我们去果园。

几个雨天下来,憋了一肚子劲儿的Ada和薇薇终于可以一展身手,显得格外神清气爽,尤其是Ada,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正常服装,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梳得一丝不苟,坐在沙发上一边等时间一边滔滔不绝地跟我们说话,就像完全变了个人。薇薇也认认真真吃了顿早餐,不再拿几块饼干打发了。

她们怎么都如此上进?好像这份工作是她们朝思暮想、多日未见、心心念念的情郎,要以最隆重、最完美的状态去迎接它。相比之下,我为何就显得那么冷漠?依然按照前几天的节奏,起床、吃早饭、换衣服,不悲不喜。

“为什么8点半集合?那么晚?我还以为农场工作,都要天没亮就起来,一边工作一边等日出呢。”我说道,没有特别指明是在对谁说。

“晚上有露水,猕猴桃必须干透了才能摘,所以一定要等太阳晒过之后才行。今天8点半还算早呢,有一次我们在果园等到中午才开工,因为太阳不够大,果子晒不干。”Ada主动抢话道,这么多天以来,我从没听她如此连贯地说完这么一大段话。虽然,她说话的广西口音太重,不太好懂。

“那不是挺好的?不用早起,可以多睡会儿!”我不禁感叹道,按照以前上学时的逻辑,少上课大家应该都开心吧?除非是学霸。

“可是赚钱少了啊!”薇薇抢话,Ada也随声附和,第一次看见她俩达成统一战线。哦,我忘了一件事,从中国来新西兰打工旅行的人至少要求雅思分数在5.5分以上,差不多就是中国大学英语六级水平,所以这些人要么正在成为好学生,要么曾经是好学生,像我这种走野路子提高英语水平的人凤毛麟角,他们不是学霸是什么?

8点钟,才8点钟,两个女孩就迫不及待地要到路口去等Tracy的车,可是为什么要出去那么早?不是说好8点半吗?为什么要在路边晒着太阳吸着汽车尾气等半个小时?正常的女生不都应该很介意的吗?我是说我印象中的女生,像露露那样的。

Tracy的面包车里挤满了人,来自四面八方,全都是华人。你坐进去,跟所有人用中文聊天,突然就像没有出国一样,而且绝大部分是女生。这跟传闻中一样,出来打工旅行的华人男生比较少,主要是华人社会给男生的社会责任感比较大,以至于很多华人男生不敢在30岁之前拿出那么长的时间出来“玩儿”。

“看来只有我们俩是最特殊的。”我跟车里唯一一个男生打招呼。

“你好,我叫Michael,台湾人。”他伸出手来。

“你好,我叫小顺。”我握了握他的手。

Michael告诉我,他们那边还有一个中国男生,名叫Future,今天请假没来。而Michael和其他几个台湾女生,今天都是最后一天在这里工作,明天他们就去包装工厂了,因为他们刚买了车,交通方便,而包装猕猴桃除了无聊之外,其实比采摘工作轻松得多,工资也稳定。

“可是,不试试摘猕猴桃,新西兰的打工旅行就不算完整吧?”我对Michael说,好像也是在安慰自己。

“是啊,摘猕猴桃不算太差,等你适应这份工作了,时间会过得很快。”Michael告诉我,我松了一口气,总算遇到一个比较放松的工友,说话也比较投机,没有女人们那么较真。

“你准备在新西兰待满一年吗?”我问。

“不会。”Michael摇头,“半年,我9月份回国。”

“那跟我差不多。”

“我年纪不小了,快30了。”

“我也差不多。”

“回国之后准备安定下来,结婚生子。”

这恐怕是大部分华人男生的心理。可这句话,我却没敢接。

车子开到一片用一种我不知名的高大树木组合而成的绿色防风墙前停下,那些树被修剪得平平薄薄,像是一大块绿色的幕布从半空垂下,碎金一般的阳光在防风墙的树叶间隙里闪闪发亮,如同到了白天仍不甘心睡去的前夜里的星星。

“果园就在防风墙后面。”Michael告诉我,大家仍在做准备工作,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果园,拿起相机“咔嚓咔嚓”拍了两张。

猕猴桃树跟我想象中不一样,它们居然像葡萄树一样缠在架子上,一颗一颗猕猴桃就挂在头顶,像一盏盏小灯笼。而架子只有一米六左右高,我钻进去要弯腰或低头。对于女生来说,这个高度很合适,她们只要一伸手就能摘到果子,而我必须全程蹲马步,我无法想象自己工作完后会累成什么样子。可是既来之则安之,我不相信自己比那些女生差。尤其是Ada和薇薇,我不能被她们看扁。

正式上工之前,工头给我们每人派发了一个用来挂在胸前的黑色帆布袋,摘下的猕猴桃放进帆布袋,装满帆布袋之后再倒入守候于附近的拖车,拖车里通常会放着三个足足半人高的大木箱,工钱就是按照我们团队装满的木箱子数量来计算。有人默数了一下,装满一个大木箱需要大约17袋猕猴桃,而工钱只有税前12.75纽币,也就是说我们每摘满一袋猕猴桃,收入不足1纽币。而那个帆布袋装满之后至少有20公斤重,也就是说,你需要一整天都在负重状态下工作,按照一天税前100纽币的保守估计,每人每天至少摘100袋。算下来,就是每人每天至少摘2吨猕猴桃!

所以,这真不是一份大家想象中很浪漫的工作,尤其对于我们这些根本就没有体力劳动经验的人来说,刚开始非常难熬,我不由得佩服起我们团队里那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中国女生,我想她们在国内的城市里生活时,也许都是爱吃零食、爱逛街,连体育期末800米跑都考不及格的类型,现在居然个个像女超人一般在猕猴桃园里拼命工作。以前我还以为“吃苦耐劳”的中国女性传统美德在我们这一代早已失传,原来她们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拿出来。

果园里除了我们这个团队,还有另外一个岛民团队,所谓岛民,就是来自大洋洲太平洋小岛国(比如斐济、瓦努阿图、所罗门群岛等,有时候我们也会把新西兰土著毛利人算进去)的人,却没有见到我们隔壁屋的印度人。薇薇告诉我,印度人团队由于速度太快,通常会专门给他们安排一个果园工作,只有在赶进度时才会把他们调过来跟我们在一起,原来想要亲眼见识“印度神速”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岛民团队跟印度团队却恰恰相反,他们本身速度就超慢,工作态度还相当懒散,时不时停下来集体唱个歌、跳个舞、哄堂大笑什么的,那些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土著男,不久就被我们这个“娘子军”团队远远抛在脑后。不过岛民们不介意,依然在果园里开心地玩闹着,唯有在监工教训过后才稍微收敛一点,我喜欢他们这种工作态度。

钱没那么重要嘛,开心最重要。

然而,那些靠这份工作谋生的岛民都明白的道理,我们这些过来打工旅行、体验生活的华人却偏偏想不通,都暗地里较着劲儿,如果有人做得慢了,或者有人开小差了,哪怕工头和监工没说话,都会有其他工友主动跳出来管你,好像你破坏了整个团队的格调似的。尤其是我这么一个第一天上工还没进入状态,又不时地喜欢插科打诨,一有休息时间就拿相机到处拍照的“怪人”,更是遭受了不少默默的白眼。薇薇仗着跟我算是比较熟了,总毫不客气地教训我——“喂,你要把猕猴桃的秆去掉”“喂,一只手同时摘两个会比较快”。我就奇怪了,我们不是来打工旅行的吗?这份体力活儿本来就够累了,难道不能稍微放松一点吗?

“喂,你不要砸果子!”午饭之后继续开工,一方面我体力不支,一方面想加快速度,我不再按照标准动作将摘下来的果子放入袋里,而是任由它们掉进去,既省力又快,何乐而不为?这时候,薇薇看到,却严肃地教训了我一句。

“我看到那些岛民都是这样做的。”我知道自己动作违规,但薇薇的语气让我不太服气,毕竟你不是监工,凭什么总教训我?是男生就好欺负吗?

“干吗要跟岛民学?你们这样会把果子都砸坏的,监工如果看到会罚钱!”薇薇继续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还真把我当软柿子来捏了,得寸进尺。

“果子哪有那么脆弱?”我就像小时候读书被班干部抓到讲小话,明知道自己不对,但见到班干部借老师之名狐假虎威、气焰嚣张,偏偏就要跟她对着干。因为我们摘的猕猴桃都是尚未成熟的,摸起来像苹果一样硬邦邦,我以为轻微的碰撞不会有太大问题。

“我认识包装工厂里的人,他们说很多果子看起来没事,可里面都撞坏了,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薇薇开始喋喋不休地讲道理。

“哎呀!好啦!好啦!”我有些烦躁地躲开薇薇,并故意重重地砸了几个果子给她看,气得她鼻子都歪了。

7工作停不下来

第一天工作结束,我累得浑身酸痛,回家后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现在想想,帮罗宾的女儿搬家算什么?那根本不叫体力活儿,顶多只能算热身。原来赚钱这事在哪里都不轻松,不管你是在国内做白领,还是在国外做苦力。

因为在果园里的一些争执,加上本来就不是很合拍的关系,我和薇薇之间开始变得有些尴尬。有时候我跟她说话,她都完全没回应,最开始我以为她没听到,等我重复两三遍之后才醒悟过来,原来她是不想理我。我也搞不清自己怎么就得罪她了,明明是她教训了我啊。

至于Ada,苦苦盼了好几天,终于有工作做了,尽管身体很累,精神反倒很足,话也多起来,做饭时一直跟我扯东扯西,还让我教她怎么做红烧牛肉。沉默寡言的薇薇便因此被孤立起来。

薇薇和Ada之间似乎有点莫名其妙的隔阂,反正没那么亲热,女人间的奇怪关系。所以我们三个房客住在一起,好比薇薇和Ada坐在跷跷板的两侧,我在跷跷板中间,我靠谁近一点,重心就往谁那里偏移。当然,我是尽量想保持某种虚弱的平衡,虽然不一定能够如我所愿。

“太好了!我的签证通过了!”夜里,我收到露露发来的微信。

“我就说没问题,让你不要瞎操心。”我回应道。

“可是他们只给了我三个月单次入境的签证。”

“那就够了啊!”

“听说一般会给一年多次的签证,他们明显还是不相信我!”

“你要一年多次也没用吧?”

“说是这么说,但我还是不服气啊!凭什么不相信我?”

我本来想说是因为她自己功课做得不足,但我还是忍住了:“时间不多了,你赶紧安排一下新西兰的行程,新西兰国内的交通和住宿都要赶紧确定。”

“啊?好不容易拿到签证,我以为可以休息一下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事?”

“当然啊!自由行就是凡事都得自己操心。”

“我难道不能像你那样,走到哪里算哪里吗?你也没有把交通和住宿全部提前定好啊。”

“你跟我不一样,你是请年假过来玩,只有几天时间,哪有那么自由?除非你跟我一样辞职过来,有大把的时间,才能随心所欲,喜欢的地方就多待几天,不喜欢就少待几天。万一你赶不上回国的飞机,那岂不惨了?”

“哎呀!你好烦哦!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就说这么多。”

“我这不是跟你讲清楚吗!万一到时候出了麻烦,就更难解决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你先看看最后从南岛返回奥克兰的机票,你是要从丹尼丁飞还是从基督城飞?”

“哦,知道了。”

“我已经在猕猴桃园开工了,上网不方便,没办法帮你弄。”

“行,你忙吧。”

“我明天再跟你商量。”

“好。”

怎么露露确定要过来了,我却没有预料中开心呢?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说,我当初叫她过来就是一个错误,相见不如怀念?

都说旅行是最考验两个人在一起合拍程度的方式,在我们的感情基础还没有到那么稳固的阶段时,先出这一险招儿是不是为时过早?会不会让我们埋藏已久的各种问题集中爆发出来,而无法收拾?

我的身体实在太累,容不得我思考太多复杂的问题。晚上9点多,我就躺到了床上,本来准备看会儿书,谁知刚一翻开书页,眼皮就再也撑不住,并且出现幻听,耳边一直响起猕猴桃从树上被摘下时蒂秆折断的“啪啪”声,我就在这种带有节奏的“啪啪”声里迅速沉沉睡去,好久没睡得那么死了。

难怪做体力活儿的人往往没那么多人生烦恼,是因为他们确实没有力气去烦恼什么东西。

久雨必久晴,连续的休息换来的当然就是连续的工作,日子倒是过得简单起来。每天按时起床、吃早饭、开工、回家、吃晚饭、洗澡、睡觉,没有时间和精力做别的事。

摘猕猴桃是一份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的工作,只要你把手伸出去,碰到果子,摘下来,就好了,考验的不过是耐力。而身体似乎会慢慢适应这样的劳动强度,虽然每天还是会腰酸背痛,但总归在可承受范围之内,甚至偶尔还有心情透过猕猴桃树枝间的缝隙去欣赏一下外面的蓝天和阳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