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还在大海报上见到的面孔忽然出现在眼前,除了严可铭本人,其他人似乎都怔了一怔。早在一个多月前看她演出的时候魏萱就感慨过“现在不少女高音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瘦成这样,还有中气飙高音”,现在人真的到了眼前,倒没有舞台上看起来那么纤瘦,但就算放在普通人群里,也能让人真心实意赞一句“身材火辣”。她还没换演出服,只上了面妆,像极了雷顿①笔下那些浓郁而优雅的女人。
她含笑打量了一圈在场的人,贺臻自然是认识的,于是目光在魏萱和郁宁身上多驻留了一刻后,没有发问,转而投向了严可铭,接着自然而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严可铭简洁地说:“魏萱,我表妹;郁宁,我以前的助手,现在在新诚工作。”
他并没有向她们介绍和芸,大剧院春夏演出季的明星女高音也的确不需要多余的介绍,魏萱的视线在她光裸着的膀子上停留了一会儿,莹白丰腴的肉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折起一层晕光,如珠如宝,简直不像一个就要三十岁的女人的皮肤。她扬起一个礼貌的笑容:“和小姐,你好。没想到是这样和你认识。”
说完她拿略显促狭打趣的目光去瞄严可铭,后者看得分明,也从容勾起嘴角,倒像是在等着看她下一步又要说什么。
可魏萱什么也没多说,拉了一把不知几时起又忽然疲懈下来的郁宁,冲严可铭与一直挂在他手臂上的和芸貌似客气地打过招呼:“我们这就走了,不耽误你们的正事。那你们晚上愉快。”
出门后郁宁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和芸正侧过脸与严可铭说着什么,他只微笑,手臂揽在她的腰间,在她的颊边落上一个亲吻。
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她下意识飞快地收回目光,再也不敢多看了。
这边魏萱则在问贺臻:“你天天和他在一起,快来说说怎么又换人了?这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又不稀奇,你惊讶什么。”贺臻波澜不惊地回答。
“我有什么惊讶的。”魏萱翻了个白眼,“我只是希望他找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谈恋爱,这都多少年了,每次都是这种老女人,在挑女朋友的品位上,我这三哥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固执啊,某种程度来说,都可以当得起‘忠诚’二字了。”
贺臻笑笑:“好啊,等他将来娶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回来,你等着喊三嫂?在看女人的眼光上,他并不糟。”
魏萱像是听见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了一声才说:“结婚?他肯结婚?”
说完又觉得不对,面露惊恐之色地转向贺臻:“等等,你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吧——他要收心结婚了?!”
或许是错觉,郁宁感觉到贺臻的视线不经意地往自己这边掠了一掠,他笑着摇头:“你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结婚的事情没听说。”
魏萱惊魂未定,抚着心口说:“吓死我了。好吧,虽然我还真想看看他最后娶个什么样的女人回家给姑姑做媳妇,但要是忽然说要结婚,也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了。”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大剧院的出口处,这时已经有零星的观众检票入场,魏萱突然想起什么,问贺臻:“你还要不要去取什么东西?可以走了?”
贺臻点头:“走吧。”
刚迈动步子他又被魏萱叫住了。她指着他的腮边靠近耳根的一点笑说:“喏,颜料。”
贺臻擦了一下没擦到位置,魏萱这时已经掏出消毒纸巾来,帮他擦掉了。
郁宁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去音乐节的路上魏萱时不时扭过头来和后座的贺臻说话,说着说着她终于发现异样,指着一直望着窗外的郁宁问:“今天是怎么了,郁宁也不说话,不是累了吧?”
郁宁听见魏萱的声音,回过头来:“在听你们说啊。”
魏萱颇怀疑地看了看她,又说:“刚才也没机会问你,你正式受聘了?这样的好消息怎么不先告诉我们,也给我们一个给你庆祝一下的机会啊。”
“前几天给你打电话说音乐节的事情,说着说着就忘记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新诚实习。”
“两回事啦。小贺,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小宁,你这下真偏心了,所有人都告诉了,就是我不知道。”
郁宁望向另一侧的贺臻,嗓子里噎了一下,才想起露出一个笑:“好啦,是我的错,改天请客还不成吗?地方你挑。”
“这还差不多。”魏萱心满意足地表示。
赶到目的地时天已经黑透了,主办方提供的停车场地全满,伊凡开着车子绕了半天也没等到空位,贺臻提议干脆开到地铁站附近,搭一站地铁,出来正好是音乐节现场,连从停车场到会场这一程的步行都免了。
事实证明这是个好主意,就是地铁上挤满了人,放眼望去,都是年轻的面孔,车厢里甚至有淡淡的酒味,但在这样的日子里,竟也不让人反感。
他们正好挤到了面向会场的一侧的窗边,地铁站在河岸的北侧,在过河时,河岸两侧的帐篷和灯火像一簇簇的火炬,燃烧在这夏日的夜晚。到站之后一切完全是身不由己,他们随着人流出站,又被人流簇拥着往北岸这边的场地走。
这个城市被两条河流流经,城北那条是通航的大河,这一带不如城南发展迅速,河岸两侧还留着大量的公共绿地,每年的音乐节就在两岸的空地上搭起一个个巨大的帐篷,用做乐队们演出的场地,又有临时搭建的游乐场,短短的三天里,这片巨大的城市公园化身为年轻人和爱好音乐者的乐土,在音乐、笑声、欢呼、尖叫乃至泪水中,肆意地挥洒着青春和欢乐。
除了帐篷里正在表演的乐队,户外也并不缺少音乐,有的是三五成群甚至单枪匹马到此的音乐爱好者,背着心爱的乐器,一瓶酒一首歌,遇到趣味相投的同道,不妨就地组成一支乐队,露天席地地高歌一曲。夜空中音乐声无处不在,有的近有的远,有的震耳欲聋,有的温柔得如同一声叹息,到场的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眼睛亮晶晶的,无人不像投身于一场恍若永不苏醒的巨大甜美的梦境里。
为了不被冲散,四个人不得不一直或是牵着或是挽着手,人太多了,一开始的每一步都不像是自己用脚在走,魏萱素来是最无畏也最爱热闹的,执意要在最前面开路;伊凡怕她出事,紧紧地跟在第二位挽紧她的胳膊;他们两个走在前面,留下贺臻断后,第一次来的郁宁就被伊凡和贺臻两个夹在中间,两只手都被牵牢了,好似她是一个才几岁的小姑娘,稍不看牢,就要丢了。
事实上郁宁此时也就真的像一个第一次去游乐场的小姑娘,任何一点儿动静都能轻易地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流连忘返。她早就是一头一身一手的汗,手心太滑了,几乎要牵不住,幸好天公作美,时不时盘旋而过的风送来习习凉意,吹去一切暑气。
魏萱领着他们钻进一个个比户外还要拥挤的帐篷,听各种风格的乐队表演一两曲,又在人群中摩肩接踵地出来,找到小吃摊子吃各式各样的食物,喝整扎的啤酒或是兑了柠檬汽水的啤酒,在热烈的气氛中,酒意迅速地冲上头顶,又迅速地蒸腾,在这样的气氛下,连醉都变得比平时要困难了。
和魏萱还有伊凡两个人走散之前,郁宁记得他们正在一个露天演出的爵士乐队前听演出。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带头跳起了舞,最终让这一片不大的空地化身露天的舞池。魏萱这一晚醉得很快,她不顾郁宁死命摇头,硬是大笑着拖着她跳起贴面舞,郁宁能看见她的脸因为醉酒而通红,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明明在笑,眼睛里却像是在哭一样。
看清之后她慌了一下,求救似的寻找人群中的贺臻和伊凡的踪迹,第一个映入眼帘的身影是不远处的贺臻,她顾不得之前那莫名的生硬和别扭了,扬起手臂来,一边挥舞一边喊:“贺臻……你来看看魏萱,她……她醉……”
“谁醉了?”魏萱猛地贴过来,傻笑着搂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