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山的生活对连收来说虚妄不真,人们将伤心的事物当做日用品加以接受,将拆至一半的高楼、满地的异色广告单和革命英雄纪念碑混合成奇特的旅行风景印在画册上推介给南方人。
而冷梅开始觉得周招待疯疯癫癫的外表下深藏着一种冷静。她看见周招待出门前习惯在门轴上放一根牙签,进门后观察鞋柜里的鞋子,这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冷梅坚信周招待会侦破一件大案,因为她穿得足似侦探。香烟和卡其色风衣,还有空洞迷离的眼神。
周招待与外表沉静内心狂野的微山人迥异,她可以在桌上跳舞,可以在寂静的午夜出门游荡几个钟头,但她内心对自己的行为有日晷般精确的推算。
她不过想找自己失散的妹子,算起来要有二十出头了,周全待。印象中她是跟一个云游四方的戏班走了,如今不是在卖艺就是卖身,周招待宁愿是后者,未来没有文艺细胞,但干活舍得卖力。
周招待也去过莲翘小区12号,当她走进杨暮朋友家的院子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是一座热带的岛屿,台阶上、门前屋后都种满了热带植物,那些热情的艳绿叶子拂过她的脸,空气中都是南方的气息。那个朋友穿一件背心坐在躺椅上,目光柔和,笑容拘谨;有不知名的虫子落在他白皙瘦弱的胸脯上,又飞走了。
周招待被那些覆盆子和石楠花轻易就招惹地泪水涟涟,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力量,来到北方后她第一次被这样神秘的存在打动,头脑停转,口中喃喃自语几种植被的名字。
后来想想,连收将自己的院落收拾地如此潮湿而又遮天蔽日,似乎就为了等待某次锋面雨中一位女探员来访,要他和盘托出这些寂寞的盆盆罐罐中所容纳的亚热带气息,以及他真正的抉择。
周招待的血液中流淌着潮湿,微山无穷无尽的城郊午后,杨暮家毫无色泽的天花板,以及下水道管口爬来爬去的蟑螂。她希冀自己满腔热情重拾过去的癖好:游荡、化化妆或者打个长途电话。有时她也乘坐公车驶过长长的奎文路,直到店家挨户打烊。她什么也没找到,像一条拧干了水分的毛巾。
她厌倦了缺枝少叶的法梧和冬青,和杨暮也渐行渐远。周招待明白自己必须攀附一桩新鲜的癖好,于是她怀揣一枚放大镜出行,按照杨暮本子上的地址一一拜访,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来到北方的意义,那就是跟随这个散淡的人坐在院子里得闲饮茶浇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