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人的口齿已经不清楚,说出的话不断的跑风,不过我距离他较近,勉强能够听出几个字眼。他说他叫刘彪,乃是江南知州府的捕头,但往下就更加模糊,再也听不清了。而崔大人更是听得直皱眉头,当即又拍惊堂木:“混账东西!说个话都说得不清不楚,你倒是说清楚,你姓甚名谁?在什么地方当差?为什么胆敢跑到京城乱抓人啊?!”
随即,只听到这刘彪艰难的吐出一个个字眼……“禀告大人,小的名叫刘彪……乃是江南知州府的捕头,两年前奉命捉拿的逃犯方梓豪。就是……”这刘彪刚欲伸手向我指来,却是很快护住自己的脸,默默的低下头,不敢再乱说一个字了。我深知他是忌惮再挨打,故而不敢指证我。
这下,倒是让崔大人也跟着为难了,似乎这件事必须把我牵连出来,才能问个水落石出了。而崔大人碍于我的身份,不敢僭越,但这顺天府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上的,没有点心机和城府,又怎能在官场混到现在。当即崔大人再拍惊堂木,怒声喝斥:“刘彪!你们江南知州府,现在是何人任职?”
“回禀府尹大人,我们江南知州府,乃是秋成墨秋大人主事。”刘彪慌忙禀报。
“哼!区区一个五品知州,居然也敢派人跑到京城闹事,这还得了?!”崔大人怒气冲冲,但刚欲往下说,却是突然顿住。只因大堂之外来了人,我定睛一看,不是别人,乃是丞相府的老管家,崔大人一看丞相府来人,忙起身抱拳相迎,倒是我,忍不住轻叹一声,没想到岳父大人已经知道了,看来这件事也没法再往下问。
岳父大人乃是当朝丞相,怎会因为我的事情,而玷污了他的清誉。果然,老管家来到我跟前,微笑着向我行了一礼,我微微点头之后,老管家大步走到崔大人的身边,一脸冷漠的说道:“崔大人,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胆敢在京城闹事抓人,你可曾查清楚是什么人为非作歹啊?我家丞相的千金也差点出了事,故而丞相大人非常的关切此事,让小的前来询问询问,崔大人,给句话吧?”
这老管家口口声声自称小的,但在这大堂上面,除了给我几分薄面外,几乎所有人都没被他放在眼里。而他从刘彪那伙儿人身边走过,也没有扭头多看他们一眼,此刻,正站在崔大人面前背负着双手,双眼仰望着公堂上面的牌匾。崔大人慌忙弯身擦了擦冷汗,当即赔着笑说道:“哎呦,丞相大人的千金居然也……唉,都是这帮混账东西闹事,老管家请息怒,我正在教训他们,马上就能问出个水落石出了,马上就能……”
“崔大人搞清楚,小的只是个下人,下人有什么息怒不息怒的,倒是我们家姑爷在你们这里,听说被人抓了来,就押在你家大堂之中?我说崔大人,我们家姑爷方梓豪方大人乃是朝廷命官,而且与你平起平坐,你有什么资格抓他啊?”只听到老管家话锋一转,直接把崔大人说得目瞪口呆。
崔大人慌忙向我抛来求救的眼神,而我也是无可奈何,我深知这老管家平日里只听从岳父大人一人之言,旁人谁也指挥不动他。这次他能够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兴师问罪,只怕是受到了岳父大人的派遣,那么我的话,势必起不到半点作用。但是我与崔大人乃是同僚,不应该不管此事。当即站起身,刚欲开口,却是看到老管家微笑着抢先一步说:“姑爷且慢开口,小的心里有数。”
这话一出,我的心头不免一紧,可以确定是岳父大人的命令不假了。在寺庙外玉娇因为我被抓而担惊受怕,只恐岳父大人现在对我也是一肚子气了,怪我没有照顾好玉娇。而且这次出门,还是我提议不带随从,这倒好,出来就惹了事,只怕这里的事情了却后,回到相府也是要被岳父大人训斥一顿了啊!
老管家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这里已经没有我说话的份儿,而他是代表岳父大人而来,所以我除了闭嘴,便是没什么好做的了。可惜这边刘彪等人的口供我还未问清楚,他们乃是我回忆往事急需的人,有了他们,或许我能够回忆起以往自己的事情也说不定,但就不知道老管家此次前来,会怎么代表岳父大人处置这伙人。
崔大人已经吓得直不起腰,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苦着脸解释道:“不瞒老管家,这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要说起来我敢抓谁啊?都知道京官难做,我是最难的啊……哪一个官员,不是和上面沾亲带故的,随便出来一个都能压死我啊……当然这不是影射方大人,绝无此意,下官的意思是,就是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随便派人去抓方大人,都是这帮江南的捕快,说是奉命来抓什么逃犯叫方梓豪的,居然还和我们方大人同名同姓,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啊……”
“奉命?奉谁的命?这大明江山,还有谁比当今圣上的命更大?!”老管家恭敬的向着上方抱了抱拳,随即怒声喝斥道:“而且上有圣上,下有我们家相爷在京城坐镇,哪个不要命的外放官员敢来京城闹事啊?”
崔大人慌忙接着回道:“他们说是什么江南知州府的秋成墨……”
“哼!我倒是忘记了,来的时候我还奉了我们家相爷的吩咐,说是圣上下令,任你为江南总督,兼任江南巡按,三日后前往江南调查江南知州府秋成墨的贪腐之事,秋成墨即日革职查办,所以,这些个小鱼小虾的,也就不是什么捕头了。崔大人,你可明白?”看着崔大人的双眼不断的放光,老管家随即压低声音说道:“这只是我们家相爷提前让我知会你一声,圣旨三日后下达。巡按大人,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判案了吧?”
崔大人像是瞬间被打了鸡血似的,慌忙恭敬地凑到老管家身旁,询问道:“单凭相爷吩咐!”
“别听什么吩咐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一帮小毛贼跑到京城打家劫舍,误抓了方大人,你顺天府诱贼入瓮,将其一举拿下,并救出了方大人。直接将这帮贼寇打入死牢,此案,不就结了吗?”老管家说完,再次笑眯眯的看向崔大人,崔大人立时心领神会的重重点头。
刘彪为首的几个江南捕快闻言,顿时直起身子挥舞着双手,并惊恐的叫道:“大人!大人我们不是贼寇啊!我们是江南来的捕快啊大人!”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伙人就算对我不敬,可他们的确是奉命而来,哪里是什么贼寇呢?岳父大人为了袒护我做得未免太过分了,居然将这几人打入死牢,那可是几条人命啊!想到此,我急忙向老管家说道:“老管家,你看我并未有什么损失,不如就放了这几个人吧?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并没有真正的酿成大祸,唉……”
“我说姑爷啊,你是没什么损失,可咱们家相爷就要被人笑掉大牙喽!你说说你堂堂三品命官,居然当街被一帮流寇抓走,这成何体统?咱们家相爷的脸面往哪放啊?”老管家语重心长的摇了摇头,转而又向我说道:“姑爷啊姑爷,你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和相爷交代吧,老奴来的时候,小姐还在担心你而不停的哭泣呢,老奴劝你即刻回去好好劝劝小姐才是啊!”
“可是这……”我忍不住向刘彪等人看了一眼。
刘彪几人忽然向我不停的叩拜起来,并大声的喊道:“方秀才……不不,方大人!方大人救命啊!都是我们当初对您不敬,都是我们黑心黑肺的要害您,您就大人有大量,说两句好话放过我们吧!看在我们是同乡的份儿上,不不,不看在同乡的份儿上,就看在我们家大小姐的份儿上,求求你给我们说句好话吧方大人……”
“同乡?大小姐?刘彪,你说的……”我用力甩了甩头,不停的重复着刘彪的话语,但就在这时,不知谁下了命令,一旁的衙役快步走到刘彪的跟前,拿起板子重重的打在刘彪的脸上,仅仅三板子下去,刘彪当场喷血,一头扎在地上,昏死了过去。我急忙向崔大人说道:“崔大人,你!”
崔大人顿时微笑着向我说道:“方大人,这些歹人的话,您最好还是别听了,听了也是脏了您的耳朵不是?来呀!把这伙儿贼寇打入死牢,听候宣判!”
“是!”
在我目瞪口呆之下,一群衙役三下五除二的将那几个捕头拽了起来,大步拖了出去。而那刘彪,直接被当成一条死狗般,被人拖拽着,出了顺天府的大堂。我浑身一颤,只觉得一抹无力感袭上了心头,就算是丞相的女婿又能怎么样?连想知道的一两句话都能知道,这算什么?
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我久久的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