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单,我准备到师兄他们单位去找找看,不行就再到他的公寓那边看看。
到了他们实验室,一个可能是他学生的女孩子告诉我:“老师已经三天没有来实验室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那里了,手机一直联系不上。”
“他公寓那边有没有去过?”我不死心。她告诉我说不清楚。
我又赶到师兄的公寓那边。摁了门铃,打了家里的座机,还是没有办法联系到。突然,我记起来他说过房门的钥匙在小区管理处放了一把,我报着试试的念头寻到管理处。刚好值班的那个人前几天我住在师兄家里的时候去检查过证件,所以我打了招呼,说把钥匙锁在屋里了,以前放在这里一把备用的,现在想拿走,等等。他找了一下,果然有钥匙,也没多问就把钥匙给我了。
我们这个城市真的不是很安全,前一阵经常有报道说某某小区发生命案,也有人在路上被打劫,我现在也顾不上自己的事情了,拿了钥匙就往回跑,开门的时候却迟疑了一番,手都有点发抖了。千万可别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最终还是开门进去了,屋里还是我那天早上离开时的样子,师兄的一件外套还仍在沙发上,好象是随时准备穿的样子。
我住过的那间屋里跟本没动,我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还摆在桌上。师兄卧室的门虚掩着,我敲了几下,就推门进去,屋里空无一人,电脑桌上堆满了书了各种资料,床铺也没整理,被子窝成一团。他出差常用的手提箱扔在墙角,不像已经出远门的样子。
男朋友也一直联系不上。
我也考虑了要不要再回到医院去问问看到底是谁把我送去的,但是医院肯定认为我已经是一个解决掉的麻烦,没有理由再自寻烦恼了。估计我就是去了也没人理,就算有人肯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我精疲力尽。一筹莫展。
在师兄的公寓里,我苦苦地等着,几乎隔几分钟就去拨电话。就这样过了两天。我终于放弃了。似乎这个世界的门已经对我关上了。
好在屋子里什么都有,一两个星期不出去也没什么问题,餐桌上还扔着几张送外买的名片,既然门已经关上了,那么我就在这个唯一可以栖身的公寓里面耐心等待吧。
因为整件事情太突然,师兄和男朋友又都联系不上,很多疑团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脑海中涌动,但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倾吐。疲劳到了极限,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倒头就睡了。
这一睡,就是整整一个对时,然后我在不太清醒的状态下吃了点东西就又睡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好极了。因为我做了那个梦。
从很小的时候,也就是我开始记得一些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天天做梦。而且梦的内容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能够记得清清楚楚。有些时候我也喜欢对别人讲我做梦的内容,但是一般情况下,在我描述梦境的时候听的人大都心不在焉。
我的梦境出现最频繁的情景有两种。
一个就是爆炸后耀眼的光芒,好像是两个高能量物体高速碰撞,我常常会被刺痛然后惊醒。按照我老妈的分析,那是因为我懒,老是睡到太阳照屁股,当然会有耀眼的光了。
另一个是一幅画面,在篮色的草坪中央有一颗树,很像榕树的样子,树干有些发青,树叶却是蓝色的,是一种透明的浅蓝。只有我一个人其中,心情愉快,态度安详。按照我老妈的分析,还是因为我懒,你看,在梦里什么都是蓝的,不是懒又是什么。
也许这样的分析有道理,但是当这两种梦境伴随我从儿童到成人,无数次重复出现。也许就不只是一个‘懒’字能够解释的了。
而且,以我个人观点,我相当的勤奋。虽然读硕士和博士都有被逼上梁山的嫌疑,但是能从穷乡僻壤众多的憨头憨脑中脱颖而出,成为数十年来我们那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人,十年寒窗,再怎么说,勤奋还是不能少的。
这两种景象似乎与生俱来,又好象是谁轻轻地将它们放入我的梦中,我有时甚至怀疑是我在多年以前的亲身经历呢。
而且,虽然这两钟梦境经常出现,但对我的情绪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影响。每当做了那个有关爆炸的梦,我就有整整一两天惊恐不安,神经紧张,对别人总是厉声历色。如果是做了那个蓝色的梦,我也有一两天能保持梦里的那种愉快祥和,对周围的人也会和颜悦色。
我感觉自己精神了很多,虽然还是一样有那么多事情摆在那里,我却仅仅因为做了那个蓝色的梦而愉快起来。我给自己煎了个鸡蛋,冲了一碗麦片。打开电视,一边看一边吃,还挺惬意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多数人都有这个特点,那就是对于已经近乎完美的事物会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目的是为了使其更加完美,但对于一些看起来不怎么好,似乎也没有什么指望的事情就就提不起精神,一味任其变得更糟糕。从人的本性来说,如果自己已经具有一定的实力,自己越发会加倍努力,比如在考试中这次如果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那么下次一定会努力往第一名去奋斗的;然而,如果本来就不行,那往往就会自暴自弃,由着自己堕落下去。
但是我本人确实是这样的。当事情已经超出我的处理能力时,任其发展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当然,那些疑团仍旧挥之不去,但是当我吃着煎的嫩嫩的鸡蛋,喝着香甜的麦片粥,并看着一部很流行的连续剧时,我的本性变完全暴露出来了。身体的舒适是我现在的唯一追求,先让其他的事情躲在一边,我首先来做一些力所能及并让自己感觉很安逸的事情吧。说我自暴自弃也好,说我养精蓄锐也好。
也许吧,等我好好休息几天,也许师兄就回来了,男朋友也可以联系上了,公司上班的那个芬尼已经消失了,也许吧。
或者,也许所有这些都是一场梦,等我醒来了,我还是来不及吃早点就急匆匆地赶着去上班,去上班又要参加那些开不完的会,又要到处跑去解决问题。
不管怎么样,就先这样吧。既然已经有个我在上班了,我就不用操心公司的事;既然男朋友他们都联系不上,我也没有办法自己证明自己;既然有这套公寓的钥匙,我权且就当自己是它的主人;既然现在有大把的时间,那么我就来做一些自己以前想做又没有时间做的事。
而且,能够起死回生的人毕竟是少数,我是不是首先还是应该觉得庆幸才对,要不是我及时清醒过来,这么好吃的煎鸡蛋那里还能嚼到我的嘴里呢!
独处
好像某个名人说过,喜欢独处的人往往比喜欢热闹的人有着更高的素质,或者受到过更高层次的教育,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概是在《风俗论》中有提到。小时候读过的一篇散文,似乎是《荷塘月色》中,作者写到,爱群居也爱独处。《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就喜欢热闹,而林妹妹则喜散不喜聚。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是不是真的喜欢独处的人就要比喜欢热热闹闹的人素质高一些?而且我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喜欢群居呢还是喜欢独处。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到现在都背得出《荷塘月色》的全文,但从来都没有仔细地想过作者为什么既爱群居也爱独处呢?当时老师有没有解释我忘了。我自己认为可能是说有时候喜欢群居,就是跟朋友高谈阔论,而有时候呢,又喜欢一个人呆着,沉思默想。
我是很小的时候读的这篇散文,那时我当然希望的是群居,整天都有一大堆人疯玩才中意。但是没有,当别的小朋友都不愿意跟我玩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地学会了独处,而且我发现独处也很适合我,渐渐也就开始喜欢了。那时我就明白了被迫接受的东西未必一定是自己不喜欢的,而主动追求的也未必一定就能让自己开心。
有时候我想跟老师或父母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但是我总是在最后关头泄气。如果我问他们《荷塘月色》的作者爱群居也爱独处是主动的呢还是被动的?一定会被他们骂的。
我目前的状况是别无选择地独处。我找不到熟识的朋友,我也回不了公司,我在这个还算宽敞的公寓里孤单寂寞也罢,痛不欲生也罢,或者度日如年也罢有谁知道呢,那么我不如就愉快地享受这独处的滋味呢。
我吃饭,看电视,购物,甚至还到小区的泳池去游泳了。没有人会问我是谁,也没有人一定要我拿出证件。反正现在我也不用还贷款,也不用写工作日志,更不用做年度或月度规划,其实有些东西没有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象我现在,似乎什么都没有了,连工作都被另一个我顶替了,但是我好像还过得更滋润了呢。
我有时间了,我买了漂亮的衣服,我更仔细地品味食物,我在别人行色匆匆的时候依然在街上闲逛,我也看很无聊的连续剧。这些都是我以前办不到的,为什么呢?
因为我以前读书的时候要考试,上班的时候要考核,跟别人相处的时候要考虑别人的感受,也因为我有很强的好胜心,想要比别人更优秀。
所以,被迫接受的东西也可以是好东西。也许是因为有人做恶才使我沦落到如此地步,但是我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也很享受这种生活,这些东西一样可以称之为礼物。
这样的礼物有时候别人是在无意中给你的,有时候是故意的。
有人会说,这样的日子过两三天还好,还能一辈子这样过?
我从六岁开始正式进入小学读书,然后是初中,再然后是大学,然后中断了两年后又接着读硕士博士,然后又没白天没黑夜地上班,中间还抽了时间考托福GRE,还真的没闲下来过。这么多年忙碌的结果现在都摆在一个柜子里,就是一张张的证书,一本本的毕业证而已。
现在已经接近而立之年的我所有的不过也就是这些而已。让男朋友的父母感觉难以接受,也确实说明了我的不通人情世故。为了还房子的贷款,我还需要将未来的二十年抵押在银行,不是有人愿意当那个芬尼去上班吗,那么这一切都交给她了。
而我,站在这里,泪水在眼里。泪水是因为感动。我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使我真正感动了。
其实我并没有选择逃避,就在收到男朋友想要分手的短信之后,我仍然很坚强。我相信我可以面对以后没有他的日子,我也相信我会按照以前的轨迹坚定地走下去。但是在我住进医院那短短的几天中,一切似乎都变了。我成了一个局外人。我以前所有的坚强和努力看来也无法应付眼前的问题,所以我就懈怠了。
懈怠使我轻松,而轻松使我的眼中溢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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