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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在路上,只有你意想不到的(2)

青霉素住军政招待所,离站前二里地,是双人间,宿费每天二十五元,比雷子的贵一倍还拐弯。

二人互留了联系方式,出站口挥手道别。青霉素冲雷子打出吃药、扎针的手势。雷子拱手谢过。

蔚然在雷子走后没住416,她搬进402室,是双人房带卫生间的,除去坐便器居然还有淋浴的地方,牙刷、毛巾、卫生纸都是免费的,拖鞋也跟五人房间的不一样,有点一星级宾馆的意思。其时,入住的只有蔚然一人。三天中,唐艳艳对蔚然的亲情以光年的速度递进,小丫头营私舞弊,来了两拨未入住先看房的女客她都说402剩下的那张床位有人预定。蔚然最怕唐艳艳几分钟不见自己就满楼“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找着,好像五楼那两对狗男女随时会藏在某个阴暗角落出其不意地暗算她。蔚然说:“别干服务员了,跟我卖药吧。”唐艳艳说要不是国营工作真会辞职与然然姐闯荡江湖去。

坚持着进到旅店大堂,雷子已渐虚脱,大把的冷汗顺脊梁缓缓而下,丝丝麻麻地冷沁,让他感觉魂魄要从脚后跟逃走。全身乏力、头重脚轻的他,踉跄着走到窗口办理入住手续,他冲里面的工作人员说:“416。”对方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哦。”雷子才想到自己已然说不出话来。他又迷迷糊糊地想起走前将416房让给了蔚然。

“你回来啦,好快!”蔚然出现在雷子的身旁大力地拍打他的肩膀,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于此。她是去食堂吃早餐的。

“啊……啊……”雷子的喉咙里发出两声鹧鸪叫。接着,他昏了过去。他全身最后一丝动能让蔚然一巴掌击散。蔚然的神色在微秒间由惊喜变为惊恐。

唐艳艳刚到单位见蔚然急匆匆地向外走,她说:“着火了?”蔚然快速地说道:“雷子病了,浑身上下全是大包,都快烧糊了。”唐艳艳跟着她小跑,急问道:“咋弄的?干吗不送医院?我这儿有钱。”蔚然说不用,她会治。她让唐艳艳别跟着,快去416照看雷子,她去去就回。

唐艳艳飞奔上到四楼大气未喘地推开416号房门直扑雷子的五号床位,口里叫道:“雷子,雷子。”她也不管昨天才住进来的二、三号床还光身赖在被窝里的客人的不满,她也不管因焦急而发出的跑调音色。

火苗在熊熊燃烧,绑缚在十字架上赤裸着身躯的雷子饱受那蓝色焰火的灼炼,他眼睁睁地看到嗜血魔兽贪婪地伸出火舌呲着血红的锋利的牙齿在狞笑中撕咬自己膨胀开裂的胸膛。它是那么心安理得,那么心无旁骛地咀嚼着他的五脏六腑。雷子痛苦万分地嘶吼着,痛楚着。当然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到、感受得到。

“雷子雷子,我是艳艳,你听得见吗?雷子雷子!”唐艳艳抓住雷子滚烫的肩头,用力地摇晃着。她的手,她的心与雷子一起燃烧。她的泪急得流了下来,她看到雷子扭曲的、挣扎的、布满脓包的躯体,她的泪像清泉一般源源不断地流下。她的手轻抚在他的额头,她多么渴求雷子在最煎熬的时候能够喊出她的名字,她甚至突发奇想,能不能用嘴吸出雷子体内奔腾着的岩浆,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承受痛苦强些吧。当她正犹豫着是否真的要那么去做时,蔚然手中拿着瓶瓶罐罐跑进门。她的鬓发间湿漉成绺,面孔潮红,上气不接下气。她跑了五六家铺面才买全所需药品,其中包括酒精、药棉、碘酒、拔罐、针头还有多瓶的消炎抗菌中西药。她要感谢胡战舰厂长给了自己进入药行的机会,让她学到了一些救治手段,要不然胆儿再肥也不敢装大夫啊!

蔚然手脚麻利地去脱雷子的周身衣物,她根本没做他想,连脱掉他的最后屏障——内裤时手也没软。感性与理性的争斗在人性面前胜负立辨。唐艳艳背过身去,脸红如霞,胸脯起伏加速。她还没那个心理准备去看一个男人的裸体,虽然有时是渴望的,虽然她是喜欢雷子的,而且很强烈。

“再羞臊下去该死人了。快,用酒精擦遍他全身。”蔚然以命令的口吻对兀自在那儿娇羞的唐艳艳道。

唐艳艳接过药棉和酒精瓶,一点一滴地为雷子擦拭着身子,擦到下阴时停住,眼睛闭起,稍顿片刻手又动了起来,眼睛依旧紧闭,呼吸也更加急促。她的手碰到软软的物体,她的身子如棉花糖一般,如没有蔚然的一声“你干什么呢”的警喝她会浑然倒地。真难为她了。

蔚然用酒精浸泡过的针头一一挑破雷子身上的肿包,速度好快,犹如专业护士那般。她让唐艳艳随着自己的动作为破口处上碘酒,每点一下,雷子的口中就会哼出一声,蔚然就说:“好好,接着上。”

半个小时过去,床上躺着的患者雷子已没有了人样子——遍身紫红印记,那些让臭虫叮咬出的肿包经针头、碘酒的刺激无形中胀大许多,形状也比原来生动,由最初的鸽子蛋、鸡蛋变成现在的鸭蛋、鹅蛋、卵石、水杯、BP机……基本上日常生活必用品都在他身上鼓了出来。很多破口止血后红肿得发光发亮,像极小时候爱吃的“光头”。

“然然姐,你真厉害,他的烧已经退了,你是不是经过专业卫校培训哪?”抹着满脸汗水的唐艳艳称赞着同样水湿的蔚然。她是由内而外地佩服处事不惊的蔚然。

“你卖几年药也都会了。歇一会儿,不要让破口处封死,得彻底将毒拔出来。”蔚然取过拔罐一个个用酒精棉消毒。

蔚然还是失策了,十支拔罐对于雷子身上的脓包来讲简直是杯水车薪。唐艳艳说她出去买。蔚然说时间来不及了,再者卖拔罐那家药店很难找,路程也是最远的。她说:“手快点,倒上几遍准行。”

蔚然将昏迷的雷子搀进416时,二、三号铺位的住客表现得无动于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出门在外的冷漠态度让她极度反感。这时,那二人围将上前,假惺惺地询问:“好些了吧,出门在外真是不易呀!”

“别挡住通风口,病人需要安静,需要绝对的安静。”蔚然拉下脸道。那二人讪讪地走去一边。

“对不起,由于病人体质虚弱,需要清静清新的环境,我建议你们更换别的房间,这样会有效地避免交叉感染,对谁都有好处,我看412就不错,离楼口、厕所都近便,手续我去办,不用你们来回跑,成吗?”唐艳艳用县官不如现管的姿态和冰冷冻人的语气说道。

那俩人不二,出门在外最注重的就是脸面,不是自己的,是别人给的。一句废话也没有,二人灰溜溜搬出416。蔚然冲唐艳艳竖起双手的大拇指。唐艳艳将他们睡过的被褥枕头抱了出去,边走边说味儿真大。

罐子拔完,雷子的形象又大有改观,在蔚然的手中,他就好像魔术师摆弄的道具,翻过来掉过去喘息的工夫就面目全非。唐艳艳真是渴望蔚然姐姐能在此刻伸出魔幻的手将混沌中的雷子唤醒。

唐艳艳为雷子盖上自己从家中带来的毛毯,她用热水洇过的湿毛巾轻轻地在他那如旱田般龟裂的唇上蘸拭。蔚然说:“喂他些水,把那几种消炎药吃了,还有就是葫芦丹,一次吃10丸,强心的,内外夹攻很快会好的。”

两个患难兄弟在佳荣旅店食堂中再次相见,蔚然和唐艳艳也加入康复宴。青霉素很是惊讶码放在橱窗内的各式菜肴,他说:“军政招待所的饭菜与这里的相比简直就是猪食。”接着他眼盯蔚然又道:“第二个惊喜。”他在夸赞蔚然的美丽,地球人都懂。雷子说蔚然入行的年头和他差不多。青霉素连说是吗是吗。

这两天唐艳艳说话很少,见到雷子也爱答不理的,蔚然逗弄她,她也无精打采,这顿饭还是强拽来的呢。

青霉素喝多了,他的酒量只是雷子的十分之一。真是色不醉人,人自醉,他死皮赖脸地跟蔚然碰杯,还没等唐艳艳说“咱干白的吧”,青霉素便晕趴在桌上。唉!才刚刚两瓶啤酒,还是四个人合着喝的。青霉素连初级酒民都算不上,他就不会喝酒。

酒毕,雷子打车送青霉素回军政招待所。蔚然打车送唐艳艳回家,在青霉素趴着的过程中唐艳艳喝有一斤老白干,能不醉吗?

“艳艳爱上你了。”回来时蔚然对雷子道。

肖爱国新买的本田车前机器盖子上不知被谁用坚硬的物体划出数道痕迹,很具体,是个并不常见而口里常说的字:B。上面的“尸”与下面的“穴”分别采用的是行书与隶书。肖爱国一眼就认出来,但秘书赵蕊却费力地猜测好半天。

雷子到时肖爱国正掏出手机打往辖区派出所,听语气他跟那里的人很熟:“不想活了,抓住先把腿敲折。”

“您好,肖院长。”见肖爱国打完电话将要拔腿进医院大门时雷子唤道。

肖爱国回身见是雷子微皱下眉头道:“有事?”

雷子快走几步上前说道:“给您送钱来了。”

“给我送钱?什么钱?”肖爱国止住身形,爱车遭损所带来的阴霾淡了些。他示意秘书先行进去。赵蕊有些不乐意,一涉及钱就让她回避。

雷子从包里掏出洛赛克,是蔚然送的两瓶样品中的一瓶。“药哇!”肖爱国气恼地冒出一句,失望的表情随即挂在脸上。他接着往里走,雷子小碎步跟着,边走边介绍,语言很精练。

“进口药,治疗胃病有绝对的特效性和权威性,国内外排名第一。”

“我怎么没听说过?”肖爱国头都没侧。

“您太忙,事无巨细都要您这院长过问还不得累趴下喽,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替您办。洛赛克的治疗效果只是它名扬海内外的优势之一,其二是利润空间。”雷子适时抛出诱饵。

“好吧,去办公室谈。”

一共七楼,肖爱国走走停停歇有三气儿,跟在后面的雷子也佯装喘不上气,肖爱国说:“年轻人就是缺乏锻炼。”

进到办公室秘书已将茶水沏好,肖爱国不知哪股神经搭错竟然向赵蕊介绍起雷子。因此,雷子得到一杯纯净水。

“供货价、市场价是多少?”赵蕊出去,肖爱国问道。

“给您一百一十元,药店售价二百三十二元,医院的话应该价格更高。”雷子道。

“嗯,还行。有发票吗?”肖爱国明知故问。

“嘿嘿,肖院长,您是前辈,进口药若是开发票还有利可图吗?市场价是雷打不动的,增值税只能摊在你我身上。”

“挺明白呀,你们这些跑业务的鬼精鬼精的,才几天啊就会夹带私货,要是让温主任知道会不会炒你的鱿鱼?”肖爱国半开着玩笑。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压价。

“呵呵,温主任也是从业务员干起的,这其中的艰辛和猫腻他老人家比我可深有体会,肖院长您也是菩萨心肠,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您信奉的肯定是‘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和谐社会小康生活还需在您的带领下共同创建。我说得没错吧?”

“哈哈,社会真是个提炼厂啊!好好,能幸存下来的都是精华。一口价,一百。怎么样,发票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成交!”

“带来多少瓶?”

“二十甁。”

“可以,先试试,如果效果真如你所说,下次加量。”

“好,听您的。”

和肖爱国做买卖就是痛快,前后加在一起还不到二十分钟,难怪温和对他情有独钟,难怪青霉素在火车上对肖院长大肆赞扬。

临别,雷子将一张新名片留在了肖爱国的办公桌上。他轻而易举地赚到一千块,比买彩票中台冰箱时牛多了,他相信肖爱国一定会联系自己。千变万化的世界,有谁会拒绝万能的金钱!至于肖大院长将以什么样的价格将洛赛克卖给轻工局下属医院,也就是他为一把手的这家医院,那就是他的事喽。

在经过肖爱国座驾的一刻雷子口中说道:本田车,你离我并不遥远!

雷子坐倒骑驴去了长安路上一家名为“靓女孩”的时尚服饰店,他左挑右选买了两双同样款式、同一尺码,每双二百二十元的黑色六寸鹿皮瓢鞋,不用说,是送给蔚然和唐艳艳的。

进服装店前雷子算了一下兜里的币子,原本剩的,医药公司结的,雷俊多塞的五百元,还有就是洛赛克赚到的一千元,加在一起请管仕、雷明声色场里犬马一回足够了。

“真漂亮,是不是显得我腿更长了?”蔚然换上新鞋欣喜道。

“鞋跟儿这么高想摔死我呀,再说号码也大啊!你看你看,跟拖鞋差不多,你一定是故意的,然然姐多高个儿,我的脚能和她的一样吗?”唐艳艳沮丧地说。

雷子说有发票现在就去换,说着拔脚就走。唐艳艳横身拦住,她说:“买鞋要试,同一个人两只脚的尺寸还不一样呢,我自己去试,你替我把走廊地擦了。”

从长安路回来,唐艳艳还给雷子一百五十块钱,她手中拎着的鞋盒中装有一双纯白旅游鞋,和雷子脚上穿的是一个牌子——杂牌子。她说:“没有我这么大号的。”